裡耶新娘(中) 章寒柳翻閱著櫃子裡黃……(1 / 1)

章寒柳翻閱著櫃子裡黃鶯鶯的信件,所有的來信都在訴說著相思之苦。其中有一封信中寫道:“我知道自己年紀比你大,可這不應該成為你我不合適的借口······那本《遊園驚夢》你看了嗎,你說自己是個俗人,高攀不起,怎麼會呢。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會出現的人,是等候千年才遇上的人。去年在敦煌時,我在菩薩麵前許過願,寫完《遊園驚夢》後碰到的人,是會相守一生的·······我知道周圍人的閒言碎語,世俗是不能接受姐弟戀,而我自小又是大家姐,很難在一段關係裡扮演妹妹的角色。也許因為這樣,你會覺得我很強勢,可強勢又怎樣呢,你舒舒服服地在這段關係裡當個弟弟,不是很好嗎······”

信件上的字是魏碑體,透著股英氣。

寒柳打開另一封信件,裡麵寫著:“千燈,昨晚我又夢到了你,近來總是夢到你,夢裡你還是在過本命年,但不是二十四歲,而是三十六歲。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你不用再逞強,不會再有世俗的眼光了。很多時候,我也問自己,要是不喜歡你就好了,就不會這樣患得患失,就不用因為你的心緒而至自己的心情起伏不定,活得輕鬆舒服點不好嗎·····對了,我畫了幅油畫,和你有關,你一看就知道,因為畫像裡的男孩子和你一樣,有著一頭長發。可是還沒等我畫完,你就把一頭長發剪掉了。你是故意的吧,是想讓我忘掉過往種種,還是你想讓我重新認識你,一個和從前完全不一樣的你。”

這個叫黃鶯鶯的女人,實是個癡情女子。從信中看來,二人是姐弟戀,吳千燈從前居然還留著一頭長發,可以想象那時的放蕩不羈,也許比現在更招女孩子喜歡。

章寒柳打開下一封信件,和之前的信件一樣,一律用的是淡藍色信紙,上麵寫著:“千燈,下個月我要出詩集了,你說取個什麼名字好呢?我把寫給你的情詩,分布在第一章,取名叫:郎心自有一雙腳。郎心自有一雙腳,隔江隔海會歸來。這段時間,你總是逃避我,你說要我們彼此保持距離,保持清醒,可是在感情裡,怎麼可能做到保持清醒,又如何能保持距離。又或者你是希望自己冷靜之後,再做出抉擇·······詩集出版後,我會給每位讀者寄去一朵紙折的玫瑰花,裡麵會寫有一首詩。我給你也留了一本,玫瑰花裡寫得那首詩叫:秘密。隻是,你會收下我的詩集嗎,你連連《遊園驚夢》都不肯收,為什麼要這樣拒絕我呢,隻是因為我年紀比你大嗎?”

玫瑰花裡藏詩句,這個黃鶯鶯還真是浪漫。

章寒柳看著這些信件,感歎於黃鶯鶯的一往情深的同時,又不解於為何吳千燈要執著於年齡的差距。

寒柳接連看完了剩下的信件,翻到最後一封時,隻見裡麵寫道:“你真的要如此決絕嗎,為何一定要離開我,你說我們之間沒有其他人,那麼阻礙你我姻緣的,到底是什麼······雖然在事業上非常地成功,但是這些並沒有給我帶來快樂。在這個世間,我已沒有親人了,唯一讓我留念的就是你,愛情是我畢生的功課,也是唯一的功課。所以在我看來,你對我的拒絕與回避,不過是在考驗我對愛情的忠貞與堅定········你是愛我的,我從你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儘管一直在閃躲,可那些冷漠與猶豫下隱藏著深情與不舍,和我在一起,真的讓你不快樂嗎?這些日子,我給自己做了件婚服,我等你三天,如果三天內你不出現,我就穿上它,永久地離開。”

看完這些信件,章寒柳已經完全站在了黃鶯鶯這邊。原來黃鶯鶯也是個裁縫,怪不得有顆玲瓏心,但這是封訣彆信,何必呢,為了一個男人。

不覺已經天黑,寒柳點燃一根線香,窩在躺椅裡,翻看著黃鶯鶯寫的《遊園驚夢》。

線香的味道彌漫了整個房間,是水沉香的詭異與憂傷。

寒柳慢慢翻看著小說,裡麵大致講的是四生四世的故事,雖是長篇的懸疑言情,但不落俗套,讀來字字珠璣。看完後,寒柳不禁暗歎:這個叫黃鶯鶯的女子,詩寫得不錯,沒想到小說更妙。

章寒柳慢慢回味著小說裡的情節,隻覺得黃鶯鶯是個執念很深的女子,被宿世的姻緣所牽絆,生生世世都在尋找那個刻骨的戀人,仿佛她來到人世間,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到他。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啊。

在線香的彌漫下,章寒柳不覺進入了深沉的睡眠。

夢裡這個叫黃鶯鶯的女子,又一次出現了,還是穿著那身婚服。

“章小姐,你都看過了吧。”黃鶯鶯笑著掀開蓋頭。

章寒柳又看到這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但是和先前不同的是,現在的章寒柳不僅不感到害怕,反而多了親切感與憐惜。

“鶯鶯姑娘,這世上那麼多男人,你何苦癡情於他呢,讓自己流連在無間地獄裡。”章寒柳問道。

“我喜歡千燈的原因,和你一樣。不過我比你深情,也比你真摯。畢竟章小姐隻是我的影子,你是我留在世上的一個分身。

其實章小姐,你和千燈很像,你們是同一類人,你們代表著理智與決絕,你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權衡利弊後的結果。”說完,黃鶯鶯就幽幽地消失了。

“寒柳,你怎麼睡在這裡了。”一旁說話的是吳千燈:“一晚上都睡在頂樓,當心著涼了。”

他總是這樣溫文儒雅,對身邊人關切細膩,大概這也是吸引黃鶯鶯的地方吧。

章寒柳手中還握著那本《遊園驚夢》,一晚上睡在躺椅上,現下隻覺得脖頸酸疼。

“昨晚我夢到黃鶯鶯了。”章寒柳說道:“你怎麼可以拒絕一個如此可愛可親的女子,我若是個男子,有個這樣□□聰穎的女子抵死糾纏,定會許其終生,你為何能如此殘忍。”

吳千燈點燃一根細煙,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習慣抽這種很細的煙。

“她是我的師傅,是整個省城最好的繡娘。”吳千燈深深地吸了口煙,說道:“她不僅精於刺繡,還很善於經營,年紀輕輕就在省城開了好幾家湘繡店。”

“而我那時剛結束一段戀情,對女人感到疲憊而厭惡,總覺得女人是這個世上最容易得到的,也是最麻煩的。誰料到會遇到她呢,她和我遇到過的所有女子都不同,是那樣的絕塵出世,不論是家世、才華、能力、人品、相貌······都遠遠超過我。

“你知道嗎,寒柳。”吳千燈低著頭說道:“她是樣樣都好,可我配不上啊。所以她對我越好,我越是感到愧疚。更何況她那份宿命般對愛情的執著,就像塊大石頭壓在我的心裡,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太年輕了,承受不住那樣深刻的情感。我和她在一起的感覺,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我常常覺得自己不過是她幻想出的一個影子。我是個世俗的人,有許多的缺點以及男人的通病。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她不是那樣的千伶百俐,會不會是另外的結局。”

“其實,你在意的並不是旁人的流言蜚語,對嗎?”

“流言蜚語,無非是姐弟戀、女強男弱之類的,可那又何妨呢。我真正在意的是······”吳千燈停頓了下來,滅掉手中的煙,說道:“你看了《遊園驚夢》,就會感覺到,其實我不過是另一個人的影子。她接近我、栽培我、塑造我,隻是為了讓我越來越接近那個人,一個她從未說出口的故人,那才是她生生世世的戀人。”

“所以,你是因為嫉妒,你嫉妒她的曾經,嫉妒她過往的青春歲月,嫉妒她從未說出口的刻骨戀人。你一次次的冷漠與回避,不過是為了一遍遍的證實,她愛的那個人不是你。”

吳千燈沉默不語。

“那麼後來呢,她去了哪裡?”

“她已經死了。”吳千燈低聲歎道:“我從未想到她是一個如此決絕的人。”

“穿著那身婚服殉了她的愛情。”章寒柳說道:“後來,你做了件一模一樣的婚服,找了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彌補曾經的遺憾和不甘。”

男人的嫉妒心啊,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