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下雪了(1 / 1)

和他真不熟 周悸眠 5227 字 4個月前

一首歌結束,書懿仍陷在逢宜說的最後兩句。

她自認為能遊刃有餘地處理感情的事情,看對眼就在一起,淡了便分手,她不需要負什麼責,也不需要彆人對她做什麼承諾。

可如今,麵對嚴承訓不加遮掩的喜歡,她有些茫然,沉重,以及顧慮。

她就保持這般魂不守舍的狀態,連嚴承訓沿原路返回都沒察覺到。

逢宜早早領完獎,走之前來這做回紅娘罷了。

不止是她,場內有多位藝人陸續離開,座椅與座椅之間愈漸空蕩。

“在想什麼?”

嚴承訓坐回原位,多問一句。

他剛剛在舞台的時候看到逢宜過來,以她的性子,同書懿說了點什麼不難猜,相較之下,他在意書懿是怎麼想的。

他們倆的獎稍微靠後,還得做一時半刻的“同桌”。

聽到他的聲音,書懿驀然回神,再與他四目相對,心境早不似從前了。這雙眼睛啊,瞧著很會愛人,就不知是否有期限。

“在想嚴老師第一部電影會不會重映。”書懿緩緩勾起笑,看他時,像在考量和試探些什麼,那是她為自己的心築起的保護屏障。

嚴承訓緩緩搖頭,輕聲答說:“估計不會了。”

和這部影片的淵源,說來也是一波三折。

那會兒團解散不久,他重心轉至演員,跑了不少大製作劇組,從配角開始。在這期間,他認識不少戲骨前輩與知名大導,聽他們講從業經驗與演戲技巧。

偶然有一天,來探班的製片人——也就是這部電影的製片覺得他很契合男一號,邀他出演,但被他拒絕了,原因是與他規劃不符。

製片人沒勉強,加上項目進展受阻,暫且擱置。

等項目備案通過,製片人又來找他。

這回是帶著劇本。

嚴承訓確實能共情“寂杭”這個角色,也有意向接,不巧的是檔期撞了。原以為就此泡湯,是製片人寧可將拍攝計劃延後,也一定要邀他出演。

聽著意料之中的回答,書懿又問:“那男主一直很遺憾吧?”

場內人來人往,過客匆匆,嚴承訓卻笑了,“他不遺憾啊,在知道她過得幸福以後。”

既然如此,方才台上,他唱的是誰?

漸漸地,書懿眸中笑意儘數散去,將真正想問的宣之於口,“你遺憾嗎?”

必離的局麵,長久的分彆。

以及她未知的日夜裡,無儘的等待。

憑他成名後的咖位,要想再與她相見並不是難事,無需等到今時她回國。所以有曾後悔過,沒有早日來見她嗎?

舞台星光變幻,往事如虛渺的夢在腦中一閃而過,他依然帶笑,偏頭凝睇她,許多言語都融進了這句反問:“那這些年,你開心嗎?”

胸腔跳動的心臟轟然一沉。

書懿沒想過他會以問代答,取決於她。

她若開心,他就不遺憾。

反之,他亦是。

不知怎的,她鼻尖一酸,像是為他這句話,又像為異國他鄉打拚的這些年。

可她不想把自己整得很脆弱,就點點頭,故作輕鬆道:“當然開心啊,多的是人前仆後繼對我好。而且絕大多數也這樣,不加遮掩地表達對我的喜歡。”

“但是吧——”她右手撐著他們之間,上身略朝他傾斜,“我會在他們最喜歡我的時候把他們踹了。”

她語氣果斷,無所忌諱地袒露自己這種稱得上“渣”的對愛情的處理方式,繞有意興地看嚴承訓的反應,“嚴老師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呢?

不等嚴承訓答,她繼續接上話:“我相信他們的愛是真,但愛吧,又是瞬息萬變的。”

炙熱到冷漠的滋味可不好受,畢竟隻有少數人能做到愛如初。而普通人愛到大雪滿弓就該告彆,往後回憶,才能隻有快樂。

傾近的距離,她聲音穿透音樂落在他耳畔,帶起眉間一點愛憐,即便她已然坐正身子,他的目光仍未移去,暗暗琢磨起她的每句話。

她不信愛,不信有人愛她長久,在年老色衰之後。

也不信他。

和她在一起,分開是注定的結局。

她告知了,現在,選擇權在他。

……

活動的最後一個環節是藝人互送禮物,小小的場地,飄滿粉色的氣球,氣球上綁著黑色小禮盒。藝人可以選擇其中一個,盒中有寫著禮物與送禮人的紙條。

書懿來時,大多藝人都拆完了。

她也不挑,就近薅了一個。

還沒拆,一陣腳步聲,接著,聽到身後有中年男人說:“小嚴啊,拆到你的畫咯,謝謝啊。”

她聞言回頭,看見一位中生滿臉堆笑地走向嚴承訓。

嚴承訓剛做完采訪,姍姍來遲。

本想往她這走,此刻,不得不與這位合作過的前輩聊兩句。

隔著兩三步遠,他們互看一眼對方。

工作人員拿來嚴承訓送的畫,精細的裝裱工藝體現送禮人的用心,書懿不經意瞥一眼,是幅沒骨玉蘭竹枝,角落蓋的是他名字的章。

他畫的?

中生離開後,嚴承訓走過來。

他知曉有攝像機在拍,但大大方方的,反倒減少猜測。

書懿見他走來,隨口一問:“你還會畫畫?”

嚴承訓同她保持一臂間距,雙手插兜,嘮家常般答說:“朋友的外公是國畫大師,小時候得過他的指教。”

答完,話鋒一轉,問她:“書小姐送了什麼?”

“我嗎?”書懿直接道,“錢啊。”

嚴承訓:“?”

她無視了眼前人驚詫的微表情,有理有據解釋道:“送禮嘛,心意與實在二選一,那我前段時間忙昏頭,哪來時間準備嘛,不如直接包紅包。”

說著,像被提醒了般,化作社交悍匪,在場內高喊一聲:“哪位兄弟姐妹抽到我的八八八呀!”

沒過兩秒,傳來一道激動的男聲:“我我我!書前輩是我!”

嚴承訓與書懿同步望去,就看楊綸喜笑顏開地快步走來。

書懿眉一挑,有點意外。

而她身側的男人,微微眯起眼,臉黑了一個度。

“挺幸運的嘛。”書懿把沒拆開的禮盒夾在腋下,轉而掏出手機,做發紅包的準備。

楊綸當嚴承訓不存在似的,滿心滿眼都是書懿。

他切到二維碼,遞去時,言語有在克製激動,“是挺幸運的,還能加到書前輩的聯係方——”

“叮。”

屏幕上端彈出紅包提示截斷楊綸未說完的話,他瞥過,十分納悶地看向嚴承訓。書懿也被這招弄得措手不及,一頭霧水地移來目光。

嚴承訓淡然自若勾起唇,偏頭睇楊綸:“想起我倆是好友,就不用這麼麻煩。”

楊綸:“……”

書懿也沒說話,不過,已將嚴承訓的所作所為看透,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那就謝謝嚴老師考慮得這麼周到。”

分明就是不想讓她的列表多一個男的。

公共場合,楊綸也沒好意思打擾,悻悻離開。

待他走後,書懿不裝了,點開了小黑屋,把眼前這位又爭又搶的男人放了出來,光映在她臉上,小聲嘟囔句:“詭計多端。”

這四字,嚴承訓樂意擔下。

看鏡頭拐向其他方位,他展眉發出一聲輕笑,“怎麼會是詭計多端呢。”

他朝她攤開掌心,除了左手握著手機,右手空空如也。

他沒有選禮物。

準確的來說,他隻想收到她的禮物。

而現在,手機震了下。

他收到了。

書懿了然,撩了下滑落到胸前的卷發,滿不在乎道:“本來就隻打算讓他切付款碼,畢竟,又不是誰都能加到我。”

說完,她有些後悔了。

無意間暴露她的心意。

那次“初見”,她沒拒絕他加好友請求。

書懿故作淡定地彆開臉,想起還沒拆的禮盒,立馬埋頭解開粉色絲帶。盒中僅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兩瓶特調酒,送禮人季昀驍。

“……季昀驍?”書懿有點印象,正想著在哪聽過這名字,送禮人聞聲而來,“書前輩叫我啊?”

書懿回頭望去,是位穿得挺潮,年紀跟陸嘉桀差不多的男生,左耳打了兩枚骨釘,張揚不羈。

她想起來了。

恍然大悟地“哦”了聲,驚喜道:“你就是又蹦又跳的那個。”

話是糙了點。

很快,她讚歎道:“那表演很嗨啊。”

要不是她記著女明星的身份,絕對跟看台的粉絲一塊搖擺起來了。

季昀驍被誇得連笑幾聲,“謝謝書前輩啊,也希望這兩瓶酒你會喜歡。”說著,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親手送到書懿手中。

兩瓶特製洋酒躺在白色長禮盒中,不是什麼名貴貨,但絕對能稱得上獨一無二。書懿當然喜歡,正要說聲謝謝,一抬頭,就看季昀驍和嚴承訓熟絡地聊起來了。

她猶疑道:“你倆認識?”

季昀驍胳膊搭嚴承訓肩上,稍抬下巴,笑著解釋說:“對啊,我跟訓哥以前是隊友,現在嘛——”

他後背擋著鏡頭,壓聲道:“我女朋友是他侄女。”

瓜從天降,看直播的人不知道季昀驍說了些什麼,但清楚看見書懿突然驚掉下巴,本來就跟葡萄一樣的眼睛睜得更圓了,“你……他……嗯?”

然後,那天夜裡。

關於#書懿到底聽到什麼#被刷上熱搜。

活動結束,書懿與工作室員工們吃了頓夜宵,白得來的兩瓶洋酒被大夥分著喝到隻剩小半瓶,書懿離開時順帶抱走。

車子平穩行駛至小區,司機扭頭看著喝得有點醉,正垂頭迷迷糊糊整理包的書懿,問她需不需要再送她一程。但書懿瀟灑地擺擺手,一手拎包,一手抱酒,轉身就下了車。

摻了酒意的聲音黏黏糊糊的,讓司機放心道:“我現在還很清醒,你看!我還能走直線!!”

透過窗,看著那蛇形走位,司機一時無言。

春寒料峭,書懿怕冷,打了兩個寒顫,也是在這時,滾輪聲漸漸傳至耳邊,她眯著雙眼望去,恍惚中看見一抹高挑的黑色身影。

高領毛衣外疊著長款大衣,灰色圍巾繞脖兩圈。

再仔細辨認兩秒,她認出是嚴承訓。

茫然散去,泛著粉暈的小臉蛋映出笑,嗓音都跟著夾起來,“你是在這等我嗎,但為什麼拖著這麼大——的箱子啊?”

這兒總歸不是他的住所,活動結束,他直接過來收拾行李。

哪想到這麼巧碰上書懿。

“怎麼喝這麼多?”他眉間微微皺起,湧動憂色。

像觸發什麼關鍵詞,書懿立馬不開心地努起嘴,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反駁說:“我!沒!喝!多!”

“不信你看還有剩——”她提起小半瓶酒急步走向嚴承訓,腦袋暈乎乎的,如同踩在棉花上,忽地腿一軟,栽到眼前人懷中。

鼻尖同他的胸膛相碰,書懿疼得嘶了一聲。

後退時,感受到有隻手箍住她的腰,隔著衣物,穩穩托住她。她不自禁地仰起頭,與那雙墨色溫柔的眼相視,而這樣近的距離,酒水在瓶中輕蕩,極易令人產生不切實際的幻覺。

春夜旖旎,寒風中似燃起一簇火。

忽然間,想吻一吻這月色,盼得神明一絲愛憐。

她眼波下的渴望,他全然知曉。

確認她站穩後,他卻鬆開了手,將圍巾摘下,貼心地幫她戴好。

殘留在圍巾上的餘溫,貼近她的肌膚。

隨雪飄落的,是他的聲音,似愛人的呢喃,帶著心疼。

“下雪了。”

“以後,開心點吧,書懿。”

回來的路上,他想著她說的那番話。

是經曆了哪些事才會使她變得渴望愛,又懼怕愛呢。

是童年時,父親表裡不一。

還是當年,那個人帶來的傷害?

眼前人聞言,像被戳中了什麼心事,忽而垂下眼。酒精刺激著情緒,她喉間一澀,搖了搖頭。

“我的媽媽……死了。”

“就是在這樣的下雪天,被她們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