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天，蘭之容完全被鬱悶的情緒籠罩了。

一來，她鬱悶於遊麟的網絡風評。果然，“路人緣”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了，前幾天他們為了罵馮過把遊麟捧得上天，現在又把他踩入泥裡。

二來，她總覺得，《鴛鴦錦》不該是這樣子的，明明有更好的拍法，可以讓劇更火，讓她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

她試著儘量不看網絡，試著遠離遊麟和《鴛鴦錦》的一切正麵或負麵評價。辦公室的同事聊起相關話題，她就埋頭玩手機，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白悠悠無奈道：“蘭蘭，你也不必這樣的。我給你看個視頻。”

她分享了一個鏈接，是名曆史博主做的《鴛鴦錦》劇版安利，標題叫“看《鴛鴦錦》，你必須知道的幾件事”。

點開一看，博主詳細地梳理了《鴛鴦錦》的時間線，並比照了小說和劇版的異同點，最後對劇版《鴛鴦錦》做出了高度評價。

『嗚嗚，終於有博主仔細看劇做出評價了。前幾天站內鋪天蓋地的吐槽，我都以為自己審美有問題了。』

『劇版明明很還原，有些人究竟在斷章取義些什麼。』

蘭之容抬了抬眉毛，又點進了一個關聯的吐槽視頻。前幾天，她看到標題就氣炸了，更沒敢點進去看博主和評論區的汙言穢語。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評論區竟在齊齊反駁。

『原著粉，對劇版很滿意，明明很用心很還原啊，為什麼說它在糊弄觀眾。』

『遊麟粉，非路人，對本劇很滿意，他總算不拍爛劇了，如果你祝他部部鴛鴦錦，那我借你吉言【微笑】』

『博主粉，看了這視頻想脫粉了，真的對博主很失望，一看就沒有認真看劇。』

『純路人，不明白為什麼博主要拿收視率說事，收視率低就一定是爛劇嗎？反過來，收視率高就一定是好劇嗎？』

一頁評論刷下來，竟沒有一個為博主辯護的。蘭之容把手機放回桌上，嘴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太……太爽了！

當晚，她一連氣看了十集《鴛鴦錦》。

或許是接受了積極的心理暗示，再看劇版《鴛鴦錦》，蘭之容釋然了。誠然，劇版不夠完美，有許多值得改進的地方。但服化道用心、畫麵古色古香、自然光的光影流轉動人、美術團隊更是頂級……

還有演員，遊麟簡直發揮了巔峰演技，狀態比《溪山行旅》時期還要好上幾分；張赫拉演得很認真，完成度很高；還有孫蘊藻等一乾老戲骨加持……

以後，哪裡能找到這麼適配的演員？

再想想隔壁的《東風無力百花殘》，想想冼嶙峋的悲慘遭遇，蘭之容覺得，自己也該知足常樂了。

果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淩晨3點，她看完劇，興高采烈地給白悠悠連發了11條短信，把《鴛鴦錦》從頭到腳誇了個遍。白悠悠白天起床，看到她的消息，都疑惑蘭之容怎麼態度轉變得這麼快，就因為一個視頻嗎？

……

學期末了，將放暑假了，蘭之容收到了一個陌生的私信。

“蘭老師，您好。我是哈寧，很冒昧打擾了您。”

“從見你第一麵起，我就隱約覺得你不簡單。我不混小說圈，不認識什麼蘭焰，但你鬼鬼祟祟的樣子，想讓人不懷疑你太難了。”

“第二次見麵，你說你的座位在第一排，這更驗證了我的猜想。要知道，見麵會的第一排，都是明星留給家人的。”

“說了這麼多，我該進入正題了。我要結婚了。”

上海市中心的某家咖啡館，哈寧一邊翻著菜單，一邊凝望著窗外晦明變化的天色。天上濃重的雲，堆疊成了漩渦的形狀。

“他不是我愛的人，也不是愛我的人，我之所以和他結婚，隻是因為，我們該結婚了。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因為父母逼迫而結婚。”

街上起風了，街邊的樹都被這陣狂風弄亂了發型。行人艱難地逆風疾走。

“蘭老師，你或許不知道，金融是多麼內卷的一個行業。我又是爭強好勝的性格，事事爭第一，事事又爭不到。

“大學畢業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內耗。我想要錢，想要權，想要在世俗評價體係裡無往不勝。結果，我什麼都沒有。我的同事，我的領導，個個升官加職，買車買房，和心愛的人結婚生子，走上人生巔峰了，我還擠在狹小的出租房裡，研究下頓飯怎麼使用外賣券更便宜……我的青春一年一年逝去了，可我還是什麼什麼都沒有。”

“我很慶幸，我在這時候遇到了遊麟。他長得帥，他是頂流，他有錢，他從一個個小角色演到今天，他謙遜有禮會做飯，他的性格真是我的夢中情男。我太滿意他了。我成為了他的粉絲，看到他青雲直上，我就高興。”

“我事業上做不到top，沒事，他做到了；我因為包子性格錯失良機，沒事，他混得風生水起就好。我達不成的心願有他幫我實現。我什麼遺憾都沒有了。我很感謝遊麟，他幫我分擔了現實的壓力。隻要看到他，我就能忘掉現實的所有苦痛。我要陪他走完娛樂圈這一程。”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滴順著窗玻璃滑落，拖著長長的尾巴，像一隻隻小蝌蚪。

“可是，再美好的幻夢，也總有醒來的一天。現在我夢醒了。他是他，我是我。他的事業發展得再好，其實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想再尋找虛擬的寄托了，我要在現實裡尋找寄托。所以，我選擇了結婚。對方是我相識多年的異性朋友，他是個可靠的人。你說，多一個人陪我，一切都會好一點吧？我們隻要經營好兩個人的小世界，就可以無畏外界的風風雨雨了吧？”

眼前，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拖著滴水的傘向她走來。男人皮膚黝黑，身高不到一米七五，長著一雙憨實的眼睛、一個塌塌的鼻子。論身材，論相貌，他不及遊麟的萬分之一。

“你怎麼冒雨赴約來了？”哈寧問。

“我都跟你約好了，即使刮風下雨也不能爽約。”他隨意地把傘扔在桌旁。

服務員小姐呈上一份菜單：“您好，先生，請問您需要點什麼？”

他接過菜單，抬頭的那一瞬間，恰好看到了服務員小姐的臉，於是由衷稱讚道：“小姐姐，你長得好漂亮，都可以出道當網紅了。”

“真的嗎？”服務員馬上羞紅了臉。

待服務員走後，哈寧似嗔非嗔地對他說：“你是有未婚妻的人，怎麼還誇彆的女孩長得好看？”

“原來這麼說是不合適的，那我以後不說了。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呢。你上次朋友圈，不是轉發了一條新聞，說一個名花有主的女生穿著婚紗去愛豆的演唱會嗎？那女生的男朋友說不介意，我就以為這種事情沒關係的……誒，你怎麼表情那麼嚴肅，不高興嗎？我說錯什麼了嗎？”

……

看完了哈寧大段大段的文字，蘭之容心裡五味雜陳。她無法理解哈寧的想法，或許是前男友客平湖帶給她的陰影太重，她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把婚戀當作生活的寄托？

隻是，她於哈寧而言，不過是陌生人，就像遊麟之於哈寧，也不過是陌生人。她沒參與過哈寧的生活，也就無權評價她的選擇。但她終歸想為哈寧做點什麼。

她把哈寧的故事告訴了遊麟。遊麟斟酌了好一會兒，跟她商量出了一個主意。

隔天，蘭之容回複哈寧說：“既然你要結婚了，那我送你一本《鴛鴦錦》作賀禮吧，你看這書名多適合慶賀新婚啊。你方便給我你家的地址嗎？”

哈寧爽快地打下了她家地址。

三天後，哈寧收到了蘭之容的書。出版社為了蹭改編劇的熱度，專門趕著劇集播出的時候再版，書皮用的都是劇照，遊麟和張赫拉激情相擁的那一張……看到這個書封，哈寧隻覺畫麵太美不忍直視。

與書同時寄來的，還有一張明信片。

“人生充滿了偶然。四年前，我還是個十八線小演員，同齡人一個接一個地爆火，我卻因演不上戲而發愁，每天都在考慮退圈的事。我為了紓解壓力去參加了一個旅行綜藝，在那裡我認識了《溪山行旅》的導演。後來的故事，你們都知道了。我誤打誤撞的選擇給我帶來了好運。我希望，你的選擇，也能有個幸運的結果。

遊麟”

哈寧盯著最後的簽名看了好幾眼，不敢相信它是遊麟親筆所寫。她的偶像，親手寫了一張明信片來鼓勵她？這一定是蘭焰的主意，她萍水相逢的人，竟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百感交集中，她把明信片夾到書的扉頁裡，卻見到扉頁上還有兩行秀麗的字：

“願你生命中有足夠的雲翳，

來締造一個美麗的黃昏。

——泰戈爾”

一滴淚水，毫無征兆地下墜，落在書頁上，暈開了上麵的鋼筆字。哈寧擦了擦眼淚，終於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