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東風無力百花殘》迎來了結局。

有爛糟糟的劇情在先，大家以為，他們已經預料到了結局的爛。沒想到，結局竟還癲出了新高度：

男主東君上神屠了魔界屠仙界，屠了仙界屠人界，屠完三界又自殺。女主花羞落得知東君上神離世，也跟著跳崖殉情了。

要問東君上神為什麼在三界搞大屠殺？因為他誤以為花羞落去世了，有位得道高僧跟他說，他隻有殺儘天下惡人，才能複活花羞落。

為什麼殺了人就可以救人？因為高僧在騙人，高僧是反派偽裝的。

為什麼東君上神會信了假高僧的話？為什麼他信了便真去屠城？他不是兼愛天下的上神嗎？

為什麼花羞落又要殉情？她還有親爹，還有後媽，還有等待她傳授靈力的弟弟妹妹，他們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大屠殺中逃出來，結果她給屠殺的發動者殉情了？

網友們被這破爛劇情傷害得不輕，紛紛吐槽，這簡直是bug上長了個劇。“東風無力百花殘 癲劇”的詞條三天內三次登頂熱搜，又三次被炸。到第四次，主創方和馮過的團隊終於躺平任嘲了。

《東風無力百花殘》的負向出圈，又帶紅了老劇《溪山行旅》。有網友把林鶴羽與東君上神剪在一起。四年前，林鶴羽勸說柳川不要為了複仇濫殺無辜；四年後，東君上神卻為了複活愛人屠遍三界。這怎麼不算是回旋鏢紮到自己身上呢？

又有網友發現，東君上神後期的人設，和柳川如出一轍！“負我者，必殺之。”馮過莫不是嫉妒柳川的吸粉效果，才在新劇裡照貓畫虎吧。再加上馮過在節目中對遊麟的茶言茶語，網友心中的天平又一邊倒地傾向了遊麟這邊。

『希望馮過明白，遊麟能通過柳川吸粉，是他顏值高、演技好。你與其copy人設，不如好好磨煉演技。』

『我以前是馮過粉絲，現在轉粉遊麟了。自從粉上麟麟子，我才知道什麼叫“吃點好的”。』

馮過的名聲，還連累了紙片人林鶴羽。

『我當年看劇的時候就感覺不對了。柳川殺的都是戕害父母的人。反而鹿林宗害了不少貧苦百姓。林鶴羽說不知情，可他是少宗主，手下殺人他也不無辜。他憑什麼勸柳川善良？』

『林鶴羽跟花芸翳是包辦婚姻，兩人說好了找個時機退婚。結果，林鶴羽看到花芸翳跟柳川兩情相悅，又反悔了，連哄帶騙的要花芸翳維持婚約。說起來，林鶴羽才是小三吧，為什麼網上都在罵柳川？』

『林鶴羽騙婚男，還自私得要命，祝他的擁躉以後能找到林鶴羽一樣的npy.』

一夜之間，林鶴羽從“白月光”，淪為了“何不食肉糜的大少爺”、“道德敗壞的第三者”、“無惡不作的小人”。之前所有關於林鶴羽的正向評價，都被定性為團隊營銷。那些愛過他、為他辯護、為他爭吵的人，一夜之間，全從互聯網銷聲匿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心疼柳川的人。

算上角色的爭論詞條，《溪山行旅》一天內上了六七個熱搜，熱度比好些在播劇還來得高。蘭之容懷疑，在其他勢力在背後推波助瀾，發消息問遊麟是否和他團隊有關。

遊麟卻回複說，詞條是秦沅買的。

秦沅在拍攝《溪山行旅》時，就和馮過鬨得不痛快。馮過跟她相處毫無邊界感，經常開一些過分的玩笑，還貼著她炒cp，她討厭這樣的合作夥伴。

她在經紀公司的利益權衡下，又和馮過二搭，馮過竟想出陰陽劇本的手段坑害她，拿到手裡的大女主劇本，到播出竟變成了仙俠宮鬥劇，害得她也被網友謾罵。

她早就忍無可忍了，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她選擇拿《溪山行旅》炒作，也是希望觀眾記起花芸翳，好抵消一點花羞落帶來的負麵影響。

娛樂圈的水，果然很深。蘭之容如是慨歎。

……

“大家好。今天，我們邀請了一位馮過粉絲來參與我們的互動。來，小雪，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客廳的電視裡，放著知名博主“特哥侃娛樂”的吐槽視頻。沙發上，白悠悠吃著零食哼著歌。最近這段時間，她拿《東風無力百花殘》的吐槽視頻下飯，還順便學習了不少知識。看到這個百萬粉絲的博主又出新視頻了，她找來蘭之容一起投屏看。

小雪出場了，特哥用貓咪貼紙遮掉了她的臉，看來是小雪不願意泄露隱私。

“大家好，我叫小雪，是馮過的散粉。”

“好，小雪，第一個問題，你看了《東風無力百花殘》，有什麼感受嗎？”

“馮過他臉還是好看的，演技和台詞確實需要加強，不過這劇最大的問題還是劇情，編劇真的太癲了，買了原著的版權不好好拍，非要魔改……”

聽到小雪誇馮過好看，彈幕馬上高潮了。

『《馮過臉還是好看的》』

『尊重生物多樣性【合十】【合十】【合十】』

『還甩鍋編劇，縱然我家哥哥有99分的錯，難道編劇就沒有半分錯嗎？』

『算了，都喜歡馮過了，你們讓讓她吧。』

『嗬嗬，看得出來，她在儘量客觀評價了，可她對馮過的濾鏡一點也藏不住。』

特哥接著追問，馮過的演技和台詞需要加強，那是哪方麵需要加強，她對網絡言論怎麼看，對網上誇讚的話怎麼看，對網上的負麵評價又怎麼看。

“我粉馮過，是喜歡他的痞帥感。其實，他剛出道那會，演技挺好的，火了以後都不敢做大表情了。他台詞也是，像ai一樣毫無情緒。沒事，我不看他的劇就行了。”

小雪的態度很明朗：馮過不夠好，但她不脫粉。

『看得出來，她已經沒救了。』

『很好，我對追星人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吃點好的吧。想我們小時候，都是高顏值的老戲骨給我們演戲，現在的孩子真是太可憐了。』

『嗬嗬，內娛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才越來越爛。』

白悠悠察覺到蘭之容神色有變，輕輕地說：“要不然，我們把彈幕關了吧。”

“沒事，又不是沒見過傻逼。”蘭之容努力克製著情緒。

特哥終於問了一個王炸問題：“那你怎麼看待遊麟？”

他為這個問題做了補充：“你應該知道吧，遊麟是馮過的對家。這次馮過翻車，有人翻出了馮過欺負遊麟的舊事，你知道吧？”

因為小雪的臉部被貓咪貼紙擋住了，看不見她的表情變化，但蘭之容和白悠悠可以想象，她的表情會有多精彩。

斟酌了好久，她才回答：“我大概了解吧。每個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這很正常。像我，我要是出道當明星，肯定也會被扒出很多黑料。遊麟老師是個好人，我還挺吃他的顏的，希望他星途璀璨吧就是說。”

『嗬嗬，總算說了句人話。』

『我不理解，她看了遊麟的顏，怎麼還吃得下馮過？』

『6，開眼了，馮過這麼錘的黑料還能這樣洗白。』

『還拿普通人說事，普通人賺的有明星多嗎？』

『誰能扒一扒，她有什麼黑料，給我也開開眼。』

看到最後這條彈幕，蘭之容一陣惡寒。這話術……多少有引導網暴的意思了。她慶幸，這個叫小雪的女孩沒有露臉，不然，她一定會被攻擊外貌……

她心緊緊揪了起來，像被繩子勒住了一般，生疼得流血。

她隻覺得，小雪罪不至此。

她討厭小雪的正主馮過，不止一次用小號跟馮過粉絲對線過。可看到彈幕那些罵小雪的話，她沒有絲毫“大仇得報”的快感。

他們認為，小雪評價馮過時，帶著厚厚的粉絲濾鏡，不客觀，所以，她值得被罵。可她如果全無濾鏡，那她就是“純路人”，而不會成為馮過的粉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討厭馮過，連帶著對小雪也惡意了起來。在他們眼裡，隻要小雪不脫粉，那她無論一言一行都是錯的。

互聯網總是充滿了黨同伐異，對彆人的愛好總是帶著高高在上的俯視感，一副“非我所愛，其心必誅”的姿態。什麼互相尊重，互不乾涉，都是不存在的。

蘭之容心底有座火山，“磅”的一聲爆發了，岩漿灼得整顆心都滾燙滾燙的。一股激情驅動著她做些什麼。她把她的想法統統敲成了文字，在這過程中，她想起了好多話。想起了蘭大界對她的教育；想起了她剛追星時，在論壇發帖訴說她擰巴的追星心態，卻引來了一堆資曆老成的追星人教育她，追星不值得；想起了她在吐槽博主的視頻下，為自擔說了一句話，引來無數私信嘲諷……

追星不正確，她要做個正確的人……不，她不追求正確，她再也不追求正確了，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正確的事。

她沒有關掉手機鍵盤的聲音，每一下又敲得極重，一下接著一下，奏出了乒乒乓乓的美妙旋律。白悠悠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蘭蘭……蘭蘭……你彆激動……”

心底的火山，一陣一陣地向天上噴著岩漿。蘭之容張開嘴，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屏幕上的字，都化作了漫天飛舞的小精靈，她隨手一抓，想抓住它們，卻隻抓到了一攤空氣。

她繼續打字。在她點下“發布”鍵的那一瞬間，心上的那座火山終於冷卻了下來。隻有岩漿彙成的河流，還涓涓地淌著。

她癱在沙發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