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之容驚得魂都飛了出來，趕緊轉過身去：“那個……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隻聽“轟”的一聲，身後的那扇木門倏然而開。蘭之容瞳孔一縮，瞟了門上的“閒人免進”一眼，默默地捂上了臉——這下她算是明白，為什麼“閒人免進”了。

“蘭老師這就要走嗎？生日會的門票多難拿啊，現在走不是浪費機會嗎？”門後人好整以暇地問她。

蘭之容覺得臉上有一萬隻螞蟻在爬：“我……”

她憋了半天，說：“什麼生日會？我來等我朋友。對，等朋友。”她把話重複了一遍，本意是用作強調，卻顯得她更加心虛了。

原本她想說，“你認錯人了”，她根本不是什麼蘭老師。可這樣的謊話著實太低劣了，她實在說不出口，於是隻能用“等朋友”來掩飾自己的真實目的。

“這樣啊。”門後人悠悠然然的，把每個字的尾音都拖得很長。

蘭之容愣了一愣，忽然微微一笑：“你的生日會嗎？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這句話，她在圍脖說了整整三年。

都是用小號發的，博文沒帶任何話題。她從沒期望過這些話能被正主看到。

此時此刻，她竟當著正主的麵，這樣草率地說出了這句話。

“謝謝。”他的語氣明明那麼溫柔，蘭之容卻悵然若失。

“其實，也不完全是等朋友……”她感到心臟被緊緊捏住了一般。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說這話，隻是直覺告訴她，這話她不說出來，會遺憾一輩子的。

“哦？”對方是探究好奇的語氣。

蘭之容不做回應。她不想繼續說下去。他看上去已經明白了她的話外之意，她又何必說得太分明。

“蘭老師，我一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我在門裡聽到你的聲音時，還以為是我聽錯了。直到我問了蒲姐，問了小胖，他們都說這聲音是你。看到你出現在我的生日會附近，我是高興的。”遊麟說得直白而坦誠，說著說著又話音上揚，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蘭之容強做鎮定：“挺好的。你在劇組為我過過生日，現在我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也算是……”她想說，也算是兩不相欠了吧，又覺得這話太客套疏離了，不願說出口。

“蘭老師，你會過來，其實，你還是在意我的吧？”

這話一出，蘭之容立即羞慚至極，她彎下脖子，把頭埋在手掌裡，她沉思許久，認為自己還是在意的。可她不願在遊麟麵前承認她的在意——太瘋狂了，這太瘋狂了，她連追星都認為是錯的，更彆說對偶像生出性幻想了。她想要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既不違背本心，也能搪塞遊麟，偏偏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來。

索性轉移話題：“你倒是挺在意我的。”

遊麟竟不假思索地承認了：“對啊，我在意你。”

蘭之容臉頰燒了起來，而遊麟似是惋惜地說：“蘭老師，何必呢？”

何必呢……

她也想知道，她何必呢。

她早就明白了。在劇組那些天，她渴望他的獨特關照，她在意他與秦沅的關係，那不是她以為的“追星上頭”，那分明是是戀慕，全部是戀慕。

她隻是太害怕“不正確”了，不正確的下場太嚴重了，她會被父親指責，蘭大界不僅在家裡指責她，還會把她當做反麵例子放到公司例會上與大家討論，以後，她在那些員工眼裡，就是不懂事的老板女兒。網上輿論也會指責她，她是蘭大界的女兒，蘭大界的女兒怎麼能這樣……

遊麟見她愣住了，乘勝追擊地說：“那天回去，我想了很多。我認為，我對你不是圈內人對圈外人的新奇……當演員這些年，我見識過很多人，隻有麵對你的時候，我的心臟會砰砰跳個不停。新奇不是這樣的……”

蘭之容自嘲地苦笑了一聲。什麼新奇不新奇，那隻是她拒絕遊麟的說辭，遊麟怎麼還當真了……遊麟為什麼當真了。

遊麟絲毫沒有停下話頭的意思：“網聊的事情，是我不對。我並不是賀加貝……”

“好了。”蘭之容打斷他的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遊麟，你知道嗎？在以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對你這種小鮮肉的看法，是完全負麵的。”

她毫不留情地用了“完全負麵”這個詞，頓了頓又說，“於是，聚攏在我身邊的朋友，也都是反飯圈、反流量的人。如果，她們知道我對你……她們會怎麼想？我在采訪中又總是說，我不喜歡流量明星。到時候，大眾又會怎麼看我？”她說得斷斷續續的，話不成話。

這是真話，在她遇見白悠悠以前，她真心以為，全世界都該把反流量作為至高無上的正確標準。隻是，這不是她猶豫的主要原因。

她沒有講蘭大界的態度，他們父女之間的私事，怎麼能夠隨便透露給彆人呢？

“如果我影響了你的友情，那我感到十分抱歉。”遊麟這話說得像官方書麵語。

蘭之容以為，他這是要偃旗息鼓了，豈料遊麟話頭一轉，又說：“隻是，蘭老師，我不甘心。我知道，如果有些話我不挑明，如果我不敢愛敢恨一回，等我老了回想起這些事情的時候，我會心有不甘，會想著我當初要是能遵從本心，那該多好。”

心有不甘……

是啊，人生百年內，最折磨人的情緒不是苦痛，而是不甘，是“我本可如此”。

蘭之容不由開始回想，她可有什麼不平事？似乎沒有，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個“好孩子”，回望青春，她看到的也是一片微瀾死水。

她本該如此。在感情上，也不該有任何“出格”的舉動。那可是關乎她終身的大事，怎麼可以“不正確”呢？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她轉回身，向門的方向看去。門內是黑漆漆的一片，隻有妝鏡台的那一圈，有些光亮。遊麟就坐在鏡子前，光亮打在他的臉龐上，一片暈黃。

屋外的燈光，把她影子拉得很長，直到屋內。好巧不巧，她踩著影子的這端，而遊麟正踩著另一端。

遊麟挑了挑眉，有些驚詫：“所以，告訴我，我猜對了嗎？”

“你猜對了。”蘭之容說得平淡如水。

她抬起頭，在遊麟的眼睛裡，她看到了她自己。

如果他們的故事是一部電視劇，那麼後期一定會在此時此刻插入一首BGM，好讓觀眾為男女主艱難險阻的愛情痛哭流涕。

“可是，遊麟……我沒有準備好。”蘭之容說得如怨如慕。

她沒準備好，一切可能發生的事，她都還沒準備好呢。她不甘心，然而她依然在意輿論。

遊麟原本向她伸出了手，聽到這話，又將手臂在半空放下：“我明白的。”

……

“我送你回去吧，蘭蘭。”

劇院門口，遊麟披著一件黑色外套，混在一群身著黑衣、身高馬大的助理、保鏢裡，絲毫不顯眼。

蘭之容看著圍在四周這麼多人，感到些許微妙。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排場，蘭大界雖然有錢，但他是個低調的富豪。平常她出門，最多跟個保姆、跟個專車司機。保鏢、助理之類的，是絕對不會帶的。

她一來不習慣言行舉止暴露在這麼多人的視線下，二來……她竟暗戳戳的有些小驕傲。她也享受了霸總女友的待遇嗎？

“沒必要，我家離這裡不到四公裡。”她左顧顧右盼盼，生怕被附近的狗仔拍到，成了遊麟的“緋聞女友”。

“真的沒事嗎？萬一那個男人蟄伏在路上呢？我感覺，他看起來很危險。”

小胖這話一出，蘭之容忍不住身體一抖。那場麵，想想就可怕……

“說起來，那個男的是誰啊？”小胖追問道。

他好像生怕蘭之容不知道他問的是誰，又補充說：“就是那個跟你爭執被保安趕走的男的。”

遊麟拚命朝小胖使眼色，他的態度是，蘭之容願意說時，他俯身傾耳；蘭之容不願意說時，他也不想冒昧地問出來，人與人相處，總是要留些邊界感的。他正想勸小胖，彆把蘭之容逼得太緊。

沒想到蘭之容爽快地回答：“我前男友，四年前就分手了。”

“哦——”小胖把聲音拖得長又長，拍了拍遊麟的袖子，仿佛在說，麟哥你有機會。

遊麟白了他一眼，不想多說一句話。

遊麟瞥了小胖一眼，萬分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又扶住蘭之容的肩膀：“還是我送你一程吧。反正，我回酒店正好順路。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多不安全，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都會後悔一輩子的。”

蘭之容聽得想扶額，客平湖雖然性格偏激，但違法亂紀的事情他是乾不出來的，在他眼裡，沒有人值得他搭上一輩子。怎麼這些人，個個把他想得跟妖魔鬼怪一樣。

但她沒再拒絕遊麟的好意，她還想和遊麟多相處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