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菖出門後,遊麟又用公眾號看蘭之容新更新的書。
他的嘴角,始終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
蒲菖問他,賀加貝的事情,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說,他無法提前謀劃,他無法把時間掐得那麼準。
可誰說,提前謀劃才叫“故意”?誰又說,能百分百成功的謀劃才叫“故意”?
他該給的體麵都給了,該幫的忙也幫了。他自認問心無愧。對於賀加貝的塌房,他沒有一點道德負擔。
遊麟中指撐著劇本,食指輕輕一撥,劇本就跟陀螺似的在指上轉了起來。片刻後,他玩意儘了,就把劇本拋在了沙發上,卻拿遙控打開了電視,投屏看最近很火的《醉明月》。
一集結束,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小胖帶著一份K記全家桶來找他。
見電視上放著《醉明月》,小胖驚訝地說:“麟哥你還看這劇,我以為你是個文藝青年呢。哦,我知道了,你不是看劇情,是看演技的!”
他坐在茶幾邊,一邊啃炸雞,一邊跟遊麟一同欣賞野馬脫韁的劇情,時不時還吐槽兩句,說這狗屁劇情把觀眾腦子按地上摩擦。說著說著,炸雞屑就掉在了茶幾上,他趕忙用紙巾去擦。
“你倒好,明知道我要控製體重,還故意來我跟前吃高熱量食物。”遊麟手機鍵盤啪啪地敲著字。
小胖笑說:“好,下次我來您這裡吃低熱量的,您也能吃點。”
果不其然,他說完這話,就收到了遊麟的白眼。
小胖咯咯地笑了一聲,又繼續嘚瑟地吃炸雞。
他想起網友的話,調侃他是娛樂圈助理之楷模。兩年前,他陪遊麟參加某電視台的盛典。電台交通管製,要求藝人車輛都停在幾百米外的區域。小胖跟著遊麟步行進電台,在後頭為遊麟撐傘,傘骨竟險些戳到了遊麟眼睛。遊麟嫌棄地拿住傘麵,往後退了退。
這幕被狗仔拍下,傳到了網上。網友都盛讚這位拿傘骨戳老板眼睛的助理為“真勇士”。當然,也有極端的遊麟粉絲辱罵助理。
想到那些事,小胖一個沒憋住噴笑了出來。惹得遊麟都放下手機,看了過來,還問他:“笑什麼啊?”
小胖捧著肚子,笑得在沙發上打滾,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他做了幾個深呼吸平複情緒,轉移話題道:“我在為麟哥高興呢。賀加貝那個狗東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咬重了“狗東西”三個字,他真的討厭賀加貝很久了,以前一直不敢在外人麵前表現出來。要不是遊麟在場,不能太失態,他大概要摔杯以示歡樂了。
“蒲姐也改性了,以後隻捧著我們麟哥。”小胖湊近遊麟,做了個托舉的手勢。
遊麟冷笑一聲:“因為她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倒無所謂,蒲菖之前對他,說好也不算好,說差也不差,他進組來她陪著,她談資源、危機公關的能力更是一流……隻要不提賀加貝,她就是一個正常的經紀人。
果然,對一個人上頭,會變得不幸啊。
這話有些熟悉,他是在哪裡聽來的?
“叮當”的消息聲,打斷了他的沉思。拿起手機一看,他心跳驟然停住了。
『我們彆再聯係了吧。』
……
蘭之容糾結了很久,才發出那條消息。
這幾個字,她從下午五點就開始斟酌了。每半個小時,她都要在這發與不發之間糾結一下。現在已經晚上11點了,她再不發出去,今晚怕是睡不著了。
所以,她還是發了。
和她預料的一樣,寶雞問她,為什麼忽然說這話。
蘭之容回複:『你知道賀加貝的事嗎?我時常想,我和賀加貝又有什麼區彆。我和你,本是作者和讀者,是上對下的關係,如今成了朋友,我們又是平等的了。可這平等關係,是我誘導你達成的,我利用了你對我的崇拜。』
她又說:『如果,私信你的不是我,而是一個陌生人,你會同意加我聯係方式嗎?』
寶雞兄趕緊解釋:『不,蘭,你和賀加貝性質不一樣。他值得批評的是,他涉嫌□□了。如果隻是和粉絲做了普通朋友,大家哪會指責他?不要因為他的事內省自責。』
蘭之容看著這個“蘭”字,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想,她和寶雞兄是什麼關係,他怎麼能稱呼得這麼親密?
翻了消息記錄,她猛然發覺,這麼親密的稱呼,“倒立的寶雞”竟不是第一次用了。為什麼她之前竟毫無察覺?
『可是,我們終究是不平等的。』
蘭之容很想看看,她如此固執,對麵的寶雞會怎樣反應。如果真像她猜測的那樣,這該是他坦誠身份的良機。
『蘭,賀加貝的事情剛發生,你可能還陷在情緒裡。不如,我們先冷卻一段時間,這兩天不聊天,過兩天再看,如果你仍然覺得這段關係讓你不舒服了,我也不強求,行嗎?』
他發了一個哀求的表情包。
看來,這是“拖字訣”戰術了。
『這樣子很好玩嗎?』蘭之容在打字框裡打完了這句話,又一個字一個字地把它刪了。
她說不清楚,此時她是什麼情緒。她不理解,對麵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離得多近,她又不是沒加他的大號,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甚至,直到今時今刻了,他還不肯坦誠,他是故意戲耍她吧?
她憤恨嗎?好像有,好像又沒她想象中那麼憤恨……憤恨裡,還夾雜著絲絲驕傲。她的偶像,竟是她書粉,名副其實的書粉。她開始在腦中回顧《鴛鴦錦》和《琉璃瓦》那些寫得滿意的情節,回顧她獲得的文學獎項,以佐證她的書多好多好,配得上他的喜歡。想著想著,她的心蕩漾了起來,像明媚的少女飛在秋千上。
她這是怎麼了?蘭之容擰了擰太陽穴,直到今時今刻了,她還在對他上頭。果然,上頭使人不幸啊。
她忽然想和寶雞說,她同意了,就用“拖字訣”吧。又想,萬一過個兩天,她對對麵的感情還沒有消亡呢?到時候,她又要怎麼抉擇?
她思緒亂成了一團麻。這時,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寶雞兄又給她發消息了。
『如果,你一定要結束,那我聽你的。』
看完消息,蘭之容心頭升起一股無名火。什麼叫她一定要結束,仿佛是她厭棄了寶雞,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你為什麼用這種語氣說話?你是在指責我嗎?』
蘭之容揉了揉眼睛,想了又想,還是後悔發出這條消息了。可是,超過兩分鐘了,她不能撤回了。
她後悔,她怎麼能用這麼衝的語氣說話?寶雞一定是指責之意嗎,明明是她太敏感,卻讓寶雞承擔她的情緒……
可是,她又為什麼在意寶雞的看法?她不是剛下決心,要和他一刀兩斷嗎?
最後,她又把她的情緒歸結為“對一個人太上頭”,千錯萬錯,到頭來都是上頭的錯。
寶雞過了整整一個小時才回她消息。
『蘭大,你覺得我們不平等,僅僅因為你是名人,我是素人嗎?』
蘭之容瞳孔一翻,心臟險些跳了出來,她趕緊做個深呼吸,死死把它按住。
她大概能猜到,寶雞的後一句話會是什麼了。她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的,她預想過無數遍,當對麵說出這話時,她該是什麼反應。如墜深淵,還是如釋重負?
這一天真的到來了,她也知道了自己的答案——如臨大敵。她按下了關機鍵,躲到被窩裡睡覺,一整個晚上都不敢回複。
等到第二天清晨,她才萬般無奈地開機。寶雞兄沒再發新消息。她的心像是被注了水一般,既涼且沉。
或許,他在等她的回複,等她明說是與不是吧。
她不知如何回複,乾脆就不回了。反正都想著和寶雞兄斷聯了,這一條消息,回與不回,也沒什麼所謂。
在劇組遇到遊麟,她更覺得尷尬。她沒再刻意冷落遊麟。隻是,遊麟說什麼話,她的回應隻在“嗯”“啊”“對”幾個語氣詞裡切換,多發表一句觀點都不肯。她像是“二十四孝”故事裡的老萊,穿上彩衣演著拙劣的戲,雙親知道戲碼拙劣,卻也樂此不疲地觀賞著,隻為博己一笑。
“蘭老師,明晚是劇組的殺青宴,我和潘導約在了天星酒店。您要和我們一起嗎?”遊麟睜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誠惶誠恐地問。
蘭之容有些恍惚,原來,今天竟是殺青前的最後一天了嗎……時間真快啊。
遊麟見她不回應,又遞了個台階試圖說服:“我們劇組的骨乾人員都在,就聚在一起聊聊天。”
蘭之容不得不佩服遊麟的心理素質,他的內核太可怕了。從前,她被遊麟吸引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遊麟能做到從不在鏡頭前表露負麵情緒,無論是新劇撲街,還是被論壇鋪天蓋地地扒“黑料”,他麵對粉絲時永遠笑嗬嗬的,從不賣慘。
現在亦是如此。她不相信,遊麟會不知道他的馬甲快要掉了,對著她,他竟還能麵不改色心不跳的,仿佛一切沒發生過。這般心誌,真不愧是混娛圈的人。
她模棱兩可地說:“我有空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