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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再不情願的事情,依然要去做。其實,不去這活動,她也沒什麼損失。但蘭之容道德感極高,不想做“不正確”的事情——在她看來,臨時請假也不算“正確”,她小時候蘭大界就教育她,上學頻頻請假的不是好孩子。

早上六點,蘭之容就蔫蔫地出門了。劇組原本想讓助理開車送她去,被蘭之容拒絕了。

她轉了兩趟車,終於到了公園門口。一下車,她就遇上了老對家冼嶙峋。冼嶙峋穿了一身藍色的新中式旗袍衛衣,肩上挎著個包。見到她來,冼嶙峋主動打招呼,還問她:“蘭老師,你怎麼不讓劇組送你?”

“距離這麼近,也沒什麼好送的。”她說這話時,剛剛下來的那輛公交車呼呼開走了,留下一串灰白的尾氣。

冼嶙峋皺了皺眉,終究沒多說什麼。不一會兒,她又和蘭之容說起了遊麟。

“我跟你說,我喜歡麟麟好多年了,知道他在你劇組,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怎麼偏偏遇到了你這麼個不通人情的作者呢。他來我劇組該多好,我一定好好對待他……”

冼嶙峋越說越意難平,世上的陰差陽錯總是如此,得非所願,願非所得。

蘭之容向來是一個喜好和平的人,平常遇到彆人吵架,她隻會低頭應和“啊對對對”,不敢引起任何爭端。唯獨對冼嶙峋,她有著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冼嶙峋埋怨她,她也一定要在話術上壓冼嶙峋一頭。

“是啊,遊麟偏不去你劇組,偏來我劇組,你就羨慕著吧,你再羨慕他也不去。”她得意洋洋地說。

冼嶙峋扭過頭去,她不得不承認,蘭之容的話戳到了她心窩子,她實在被氣得不輕。

這時,有彆的作者到了。冼嶙峋不好再和蘭之容彆苗頭,隻能滿懷不甘地偃旗息鼓。

來者是個文質彬彬的男作者。他主動向兩個女生做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淮山,我從事寫作十年有餘了,作品已多達三千萬字。”

蘭之容和冼嶙峋相看了一眼,都佩服這個淮山的毅力。她們也相繼向淮山介紹自己,淮山佩服她們第一本書就能寫出如此成績。

接著,其餘作者陸續來齊。十分鐘後,導遊和主辦方也來了。

主辦方規矩很大,要作者們兩人一排,排成隊列整整齊齊地走。蘭之容跟冼嶙峋分到了一起。冼嶙峋嘴角單側上揚,蘭之容則淡定如菊。

導遊帶著他們進園參觀,叭叭講起了李漁的生平事跡和這座公園的曆史變遷。冼嶙峋拉拉蘭之容的袖子,提醒她注意看微信。

原來,她給蘭之容發了些小話。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大部隊像秀女進京,前麵跟著教引嬤嬤和教引公公,後麵一排鮮嫩如水的可憐娃兒。』

蘭之容瞪了她一眼,用嘴型說:“你做什麼,離得這麼近還發微信。”

冼嶙峋輕輕把她推到一邊,也用嘴型說:“你管我,我樂意。”

說著,蘭之容微信又有新消息。

冼嶙峋:『上次,你為什麼忽然問我,怎麼看待麟麟的爛劇?』

蘭之容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時隔多天,冼嶙峋重又提起這事。她還真沒想好,怎麼回答呢。

“是你在劇組遇上了什麼嗎?”冼嶙峋追問。

“沒有,你的麟麟很敬業,我跟他合作很愉快。”

蘭之容捏著鼻子說出“麟麟”兩字,實在覺得,疊字稱呼太過肉麻了,她難以適應。

她這番話官方得不能再官方,顯然難以讓冼嶙峋信服。

她沒等冼嶙峋回話,又向她拋出了一個問題:“其實,我不明白,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追星?”

冼嶙峋不明所以:“我這樣的人,為什麼不會追星呢?蘭大,你上次問我麟麟的爛劇,這次又問我怎麼會追星,你是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啊?”

話雖這麼說,她臉上卻是笑著的,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

蘭之容想著,她頻頻拿為什麼做這做那的話問冼嶙峋,確實會給以人不好的印象。但話都說出口了,她還能收回來嗎?

她乾乾地加了句話補救:“你不願意回答,不回答也行。”

“追星人應該是怎樣的呢?”冼嶙峋語速放慢了下來,靜靜地注視著草坪上黃黃白白的野花。

她們兩人相並站著,誰也不多說,卻都明白話裡的意思。這是個被說爛了的道理,哪種類型的人,都是不該被定義的,以偏概全是最愚蠢的行為。可越簡單的道理,外化於行卻越難。

蘭之容輕輕搖了搖頭,拉上她的手,提醒她跟上大部隊。

她們這邊說著,前邊,淮山卻和導遊吵了起來。

“淮山先生,我們隻是說了句稀疏平常的話,你不用太上綱上線的。”導遊先生不叫名字還罷,一叫名字,淮山細白的臉馬上漲得通紅。

“這是怎麼了?”冼嶙峋慌張無措地詢問。

淮山聽到冼嶙峋的話,扯了扯她袖子,好像把她當成了公道的主持者,委屈巴巴地說:“這個導遊,他推崇三妻四妾製,讚美李漁的妻子能容忍丈夫納妾,指責現在的女生丟掉了傳統美德。”

冼嶙峋和蘭之容了然了,她們也討厭這個事多得一批的導遊。但她們並不想計較,反正,這次活動結束了,以後總不會再遇到這家夥了吧。

她們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神裡,知道彼此的想法是一樣的。於是她們一個去勸導遊,一個去勸淮山,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兩人休戰。

這場毫無意思的遊園活動,竟拖到了下午一點才結束。結束時,天上滿是陰沉沉的烏雲。冼嶙峋和淮山順路,兩人一起走了。蘭之容獨自打了一輛車回去。

她停車的地方,離八卦村還有幾百米的距離,大約兩三分鐘的腳程。誰想,就這兩三分鐘的時間裡,竟遇上了天降大雨。

這雨是毫無征兆的,雨滴從天上降落下來,都是豆大豆大的,不是江南一帶常見的細細密密的雨。

蘭之容今天的衣服沒有連衣帽,隻得拿手擋在頭頂。沒走幾步路,就到了巷口。她看到一把紅色的傘,脹開在黑瓦白牆之間,像一朵火烈烈的荷花。

“遊麟?”雖然沒看清撐傘人的臉,但憑借身形儀態,蘭之容便能認出是他。

他撐傘走近,遞給她一把折好的傘。蘭之容接到手上,卻不立即撐開,嘴裡還念叨著:“其實,這點路不撐傘也沒什麼……”

話音未落,頭上雨先停了,那圓紅影蓋在頭頂,原來是遊麟把傘偏向了她。

在這個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遊麟的麵龐。他應是沒有化妝,皮膚仍然如玉一樣,鼻子像是刀斧鑿成,眼神像湖裡的太陽,溫暖和煦,一點也不刺眼。

麵對偶像的示好,蘭之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誰料一個失足踩在水窪裡,身體隨之向後倒去,要不是遊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胳膊,她真要摔個狗啃泥了。

“蘭老師……”他見她站穩了,馬上移開了手。蘭之容心裡沉甸甸的,感覺胳膊上還有偶像的餘溫。

“我……我……我……”

她心跳加快,氣息忽上忽下,終於,她憋出了一句話,“我自己撐傘。”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遊麟,撐起他遞來的傘,邁了個大跨步跨到那把傘下。她確認臉上降了溫,才又轉過身來,對遊麟莞爾一笑:“謝謝你……小麟……”

她和遊麟並排在巷子裡行走。四下寂靜無人,蘭之容清楚地聽到了雨水的潺潺聲,和她咚咚的心跳。

她默默地對自己說,看路,看路,看前路,要看前路,不要看遊麟……

前路又是清冷冷的粉牆青瓦,這條巷子很長,很曲折,她一望望不到儘頭。她希望,這條巷子永遠沒有儘頭,這樣,她就能和遊麟長久地脈脈不得語,品嘗這緊張的甜蜜。

可惜,到了那低矮的垣牆,這條雨巷也走到了儘頭。這裡,潘祥吾導演正在進行調度,人聲嚷嚷。

“你回來了?”潘祥吾導演看見了遊麟。

遊麟解釋道:“天上突降暴雨,我為蘭老師送傘。”

潘祥吾導演掃了蘭之容一眼,擄著胡須笑了。倒是他身邊的助理問:“這種事情,讓助理去不就好了,哪有大明星親自去送的?”

“蘭老師不是一般人,她掌握著我們的生死大權呢。我好好迎接她,表現一下誠意,回頭她也給我加兩場好戲。”遊麟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笑出了聲。

蘭之容還愣愣地在出神。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接上遊麟的話:“你想得美,加戲是不可能加的。”

如果遊麟是個普通朋友,這時候,她能想出一百句不重樣的話調侃他。偏偏他是遊麟,她反而不敢說那些話了。即使她知道,以遊麟的性格,他一定不會生氣。

“你看,彆走這些歪門邪道。”

潘祥吾拍拍遊麟的肩,“你去換個衣服,等會兒還有你的戲呢,我們爭取一遍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