戳破(1 / 1)

三年後

許諾躺在理療床上,剛剛結束今天的康複按摩,見姐姐進來,他下意識攏好家居服,想從理療床上起身,掙紮半晌卻始終起不來,他因為過度使力而漲的滿麵通紅。見姐姐靠近,他匆忙將被子蓋在毫無知覺的雙腿上。

“姐,你來啦。”

許念看見弟弟這樣在意自己的雙腿,心中不是滋味,卻還是掛著笑緩緩湊近,給弟弟整理好他微微淩亂的頭發,慈愛道:“怎麼樣?按一按感覺好些嗎?”

許諾怕姐姐失望,調動起情緒笑道:“你幫我謝謝姐夫,他找來的中醫挺厲害,我按摩過後感覺身體都輕鬆了不少。”

“有效果就好,你要是覺得有效果,姐姐就請這位大夫多來幾次。”

其實這次按摩的效果甚微,他肯接受家人讓他嘗試的各種康複手段,不過是希望爸媽和姐姐姐夫能心安罷了。

許諾見姐姐又心懷希望,以為這次按摩能見效,幫他增加幾分站起來的希望,忙打斷姐姐的幻想:“姐,你不用一直在這邊陪我,還是回國陪陪昀昀和姐夫吧。你總在這邊陪我,姐夫一個人帶著昀昀還要看顧生意,太累了。”

這幾年家中將能用的法子都給許諾試過了,無論是專業的大夫,還是一些偏方術士,全都一無所獲。許家人一次次滿懷希望的期待著,又一次次落空。可誰也不敢輕言放棄,生怕許諾氣餒,自暴自棄。

她和許諾的主治大夫數次溝通,他們說許諾看似配合,實心中早已絕望,根本沒有燃起過重新站起來的希望,如果不能喚起他的意誌,康複訓練將很難順利開展,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站起來的幾率也會越來越渺茫。

“小諾,現在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的腿。至於你姐夫和昀昀,周阿姨她們都能幫著照料,你不必擔心。”見弟弟一臉陰鬱,許念提議道,“你還記得司音嗎?她最近要來這邊深造,要不我改天約她來家裡坐坐?”

許諾骨節分明的手按住覆蓋在毛毯下的膝蓋,拒絕道:“姐姐,我是個殘廢,彆再試著給我牽線了,拖那些女孩子下水,太殘忍。”

許念的手搭在許諾的手上,心疼道:“你的腿傷是暫時的,你總會好起來。你這樣優秀的人,何愁沒有人欣賞,又何必自怨自艾呢?”

自己的腿到底是什麼狀況,許諾一清二楚,他實在不願意和姐姐爭辯,妥協道:“姐,那就等我好了再說吧。我想回房間了,你叫小周進來吧。”

周秋華是許家給許諾新找的貼身護工,前一個英國護工行事風格有些粗獷,照顧許諾的時候總是不太細致,給許諾平添許多困擾,當許念發覺弟弟一直在忍耐時,便當機立斷的辭退了護工,前幾天給弟弟找來了一位中國護工。

“你進去吧,等他的汗落了,幫他洗個澡。”

周秋華高大帥氣,長相有幾分肖似紀辛,卻比紀辛更年輕陽光,他此刻笑臉盈盈,回話時中氣十足:“好的許小姐,我先過去了。”

周秋華是正經的護理專業畢業,經驗豐富,二十五歲的年紀和許諾相仿,溝通起來也沒什麼障礙。許念正是看重他性格積極樂觀,希望他能帶動許諾,幫許諾從消極的狀態中走出來。

許念夜裡總是睡不踏實,自從弟弟出事後,她就總會夢見弟弟從她麵前墜落的瞬間,當再次從夢中驚醒時,她察覺到身邊有人,一隻寬大溫熱的手正搭在她的小腹,察覺是紀辛,許念鬆弛下來。

紀辛被許念夢中的囈語吵醒,見她醒來,將她往懷中摟了摟,湊到她的唇上親了一口,“又做噩夢了?”

許念依戀的往丈夫懷中鑽去,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沐浴乳味道,緊繃的神經逐漸鬆弛下來,追問道:“過來怎麼沒打聲招呼?”

紀辛已經有一個來月沒有見到妻子,實在是思念的緊,便在出差中途轉機過來陪陪她,“到的時間太晚,怕你不睡覺等我,就沒提前打招呼。”

許念見紀辛一臉倦容,下巴上滋生著小胡茬,心疼道:“要是太趕,就不必來回折騰。”

“老婆,我想你,咱們都有三十七天沒見了,難道你不想我嗎?”紀辛見妻子瘦了許多,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怎麼又瘦了?沒好好吃飯嗎?”

自從弟弟出事後,許念一直心懷愧疚,她總覺得若是她和紀辛能再快一步趕到,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也許弟弟就不會變成這副模樣。因此她始終無法原諒自己,總想著彌補儘力彌補弟弟。

這份愧疚促使她將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弟弟身上,還要時刻寬慰無法接受現實的年邁父母,漸漸忽視了丈夫和兒子,反倒讓她對他們多了幾分愧疚,聽出丈夫言語中的委屈,她哄道:“當然想,我真的很想你和昀昀。”

紀辛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和妻子尋歡的機會,聽到妻子說想他,便開始雙手作亂,用實際行動抒發他對妻子的思念,情動時刻,他幾次喚妻子的名字:“阿念。”

許念也很久沒有曆經過情事,難得展露自己的激動情緒,甚至在沒有安全措施的情況下主動勾著紀辛沉淪,呼吸沉重的在紀辛耳邊說道:“今天是安全期,不打緊。”

紀辛這才放開手腳,不再顧及其他。

雲雨初歇,許念窩在紀辛懷中平複呼吸,她關心起該上四年級的兒子:“昀昀怎麼樣?比上次見麵時長高了些嗎?”

紀辛想起兒子屢屢和阿念視頻時都會懂事的說不必記掛他,說他可以自立,可掛斷視頻後那種委屈和思念的神情卻怎麼也掩藏不住,便試著和妻子商量:“老婆,小諾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很多,要不咱們帶他回國吧。”

許念拒絕的乾脆利落:“不行。”

紀辛也多了幾分火氣:“難道你能將小諾圈在這裡一輩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怕他忍不住去找周瑩雪,怕他們再糾纏到一起。可阿念你看看,三年了,小諾的情況好了半分嗎?歸根究底,他還是缺少刺激,也許見了她,會有轉機呢?”

“憑什麼你認為她就是小諾的救命稻草?難道她當初害小諾還害的不夠嗎?小諾已經癱了,你一定要看著他丟了命,才高興嗎?”

見妻子如此執拗,甚至不惜攻擊他,紀辛辯駁道:“阿念,這些年我待小諾如何,是否儘心儘力,你心中有數。其實與其說是你怕小諾和瑩雪還會再續前緣,不如說是你自己對京都有了PTSD,一直躲在這裡不敢回去麵對。”

許念被紀辛戳中心事,瞬間啞了火,紀辛乘勝追擊:“阿念,這幾年你每次回國都待不了幾天就跑回來。我和昀昀一直體恤你和小諾姐弟情深,知道你掛念他、放心不下他,所以不敢離開他太長時間。可三年了,你還是克服不了心中的恐懼和痛苦,我們還要再等你多久?難道從今以後,我們就一直這樣過著兩國分居的日子,讓兒子一年都見不了幾回媽媽嗎?”

被丈夫如此毫不留情的戳穿,許念僵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隻是下一秒眼淚就奪眶而出,口中呢喃著:“紀辛,你好殘忍。”

妻子的淚水讓紀辛重新奪回理智,他憐惜的擦乾許念的眼淚,哄道:“阿念,這三年,對我和昀昀,又何嘗不殘忍?小諾出事,我們倆也難過,也著急。可悲劇已然發生,我們還是得振作起來。如果連你都不敢麵對過往,對曾經的痛苦避之不談,那小諾如何能跟你敞開心扉,將那些負麵的情緒抒發出來,如何能輕裝向前呢?”

許念沒想到丈夫和兒子這些年也這樣痛苦,她倚在紀辛的胸膛,嚎啕著:“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爸媽一直過不去這道坎,小諾他的腿一直不見起色,公司的事情壓的我喘不過氣來。紀辛,對不起,是我忽視了你和昀昀,對不起。”

紀辛如何不知妻子辛苦,可若不能將她敲醒,她還不知要沉溺在這樣的恐懼和後悔的情緒中多久。這樣讓所有人都痛苦的生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個頭。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念,我在這兒啊,你可以依賴我,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麵對。”

被丈夫戳穿的許念仿佛是丟了盔甲的士兵,盔甲之下的陳年舊傷一一袒露在人前,她一遍遍講述著自己的悔意和無助。

“我知道,小諾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萬幸,我不該奢望更多。可每天我看著他這樣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看著他連爬上床的這個動作都需要用儘全身力氣,一次次看著他心灰意冷的神情,我就恨不得以身替之,我情願那樣活著的人是我。”

“不是你的錯,阿念,小諾他知道你有多愛他。”

紀辛抱著許念一遍遍哄著,許久才幫著她成功入睡。在愛人懷中,許念才難得睡個整覺,一覺到天明。

許念醒來時,紀辛還在休息。許念用指尖曖昧的遊移過他的眼瞼下的小痣,高挺的鼻梁,在愛人懷中醒來,是她近期最幸福的事。

“醒了?有力氣了?”

紀辛的嗓音沙啞,許念被發現後反倒越發放肆,挑逗道:“你昨晚也沒來幾次,看來是體力不行了。”

紀辛如何受得起這種挑釁,自然是要竭儘所能的證明自己,摟著妻子伴著晨光沉淪一次又一次。

許念被徹底榨乾/精力,難得癱在床上睡到中午。

等她收拾好下樓,正好看見紀辛坐在客廳和許諾說話,若是許念心細,定能發現他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的瞟向站在許諾身後的周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