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看到日出的光,在沈確臉上鋪滿,心中一熱,急急挪開視線。
此時竹君跑到他們身邊提議:“日出要在鯊魚鰭上看才最壯觀!確哥,你還不帶昭昭姐去看看?”
鯊魚鰭是漁村裡的某個地名,在珊瑚路那一塊,此前陳昭掉入泥坑的地方,就叫鯊魚鰭。
沈確側過身子,邀請她過去。
陳昭也未推拒,走在他身邊,雙手插兜地往那邊趕。
兩人走得不快不慢,清早的海岸路上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清晨的海風,日光,每一處都讓她感覺到舒服。
這種舒服,是陳昭這麼多年都未曾有過的。
到了鯊魚鰭後,景色的確壯觀。
不過可惜錯過了最美的日出那一刻,隨著太陽上升,早霞暈染在天邊,日光也變得越發亮堂。
陳昭的眼睛有些畏光,沈確是知道的。
看到她皺眉的模樣,他便提議帶她去走走:“雖然漁村裡大部分的路你都走過了,但……”
“我還想再走一走。”
陳昭打斷他的話,微微一笑後率先走下了礁石。
想和他一起,環島走一走。
慢慢悠悠的,誰都很默契沒有提起某些事,甚至說話都很少,反正就是這樣走。
直到來到那個單位賓館,陳昭才停下腳步。
想起她第一天登島時的狼狽模樣,想起了那天看到沈確追到巴士上,她無比澎湃的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頓了一會,忽然問他:“沈確,你往後都打算呆在小島上嗎?對未來,有沒有更具體的規劃?”
沈確立於原地,目光垂下凝視她道:“你呢?”
“我問你不是讓你來反問我的。”
陳昭皺眉,有時候她真想知道,以前那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乖乖小狗去哪了。
怎麼現在喜歡張牙舞爪的。
可沈確失笑,並不回答她:“未來誰又說得準呢?昭姐自己都確定不了,我當然也和你一樣。”
“誰說我確定不了,我對自己的未來有清晰的規劃。”
“哦?是和姐夫生個孩子?在明港做辣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陳昭正要反駁,沈確忽然嗤笑出聲:“孟均值得你和他生孩子嗎?在我看來,他並不配。”
此刻他眼裡鋒銳的光芒,就像一張令人無處遁形的塑料網,將陳昭緊緊包裹在裡麵。
她不想讓兩人平和的氛圍被某些事打斷,於是切斷這個話題,提腳往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陳昭的影子被陽光拉得很長。
沈確就跟在她的影子後麵,亦步亦趨地沿著她影子邊緣而走。
地上那個女人的輪廓,讓他此刻心內的占有欲更甚。
生孩子,嗬,他隻接受自己在她身邊。
後來陳昭有意識地加快腳步,是因為芬姐給她打了電話,她做了早餐。
昨晚鬨太晚,今天又趕早做了那麼多事,周竹君和蔡奇兩人,連飯都顧不上吃,回去倒頭便睡。
陳昭吃完飯後也回閣樓休息了一會,約好下午再去玻璃房打牌。
雖然陳昭困意頓顯,可她卻睡不著。
躺在床上翻動著朋友圈裡曬年味的動態,心不在焉。
腦海裡,動不動地就冒出昨晚沈確抵在脊骨時的畫麵,一不留神,就在趙寫茹的對話框裡誤觸一個句號發去。
沒想到那邊的語音通話秒打過來。
冷不丁的聲音嚇了陳昭一跳。
她正襟危坐,咳嗽了兩聲才接起。
趙寫茹的聲音很沙啞。
“感冒了?”
麵對陳昭的關心,趙寫茹深歎一口氣表示:“沒你有福氣,大過年的我連軸轉,你呢?來炫耀炫耀?”
陳昭失笑,倒也忍不住將自己和芬姐他們過年的景象說了一遍。
趙寫茹就在那頭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後,她忽然認真起來。
“昭昭,我真替你開心啊。”
這是她出自骨子裡的話。
因為這是她鮮少從陳昭口中聽到如此輕快的語氣,是那種情不自禁想要分享,沉浸在裡頭的快樂。
陳昭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某些事,猶豫了下試探性地問了她。
“寫茹,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嗯?”
“當初你知道我和沈確發生關係的時候,真實的內心想法是什麼?”
對麵沉默了良久,異常冷靜地開口。
“陳昭,以前你是新麗董事長,是接下整個陳氏家族的人,你的肩膀上不僅有你自己,也有成百上千人的責任。不管對你自己來說,還是對陳家來說,沈確都不是你該選擇的。”
那時,寄養關係的姐弟若是被八卦記者曝出,後果不堪設想。
到時傾覆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連帶著整個新麗,都會受到醜聞的影響,波及甚廣。
“可是陳昭,現在你既然已經選擇放棄了明港的一切,那你的人生就隻屬於你自己,隻對你自己負責就好了,隨心而活,才是你現在的生活方式不是麼?”
“你最擅長的不就是隨心麼?連生病,離婚那麼大的事情,說做就做,一個人抗下所有,難道你還躊躇你現在的人生該如何邁步?”
“昭昭,自己喜歡,自己開心最重要。”
-
從初二開始,芬姐他們就要陸續去走親戚了。
村裡到處都是爆竹的聲音,陳昭想著在閣樓裡休息幾天,至於吃飯的問題,就暫時交給沈確來解決。
畢竟他是大廚,自己隻要等吃就好了。
但初二的那天傍晚,陳昭接到了來自孟均的視頻電話。
她本不想接,可對方一直沒掛,她索性整理好頭發,出於禮貌地和他說聲新年快樂。
可是一打開視頻後,出現在屏幕上的並不是孟均,而是滿麵笑容的孟太。
這小老太太和往年一樣,戴上了她最喜歡的吉祥如意金鎖,一見到陳昭便笑盈盈地問起來。
“昭昭,新年快樂啊,不知道你有沒有吃發菜!”
陳昭笑出聲,連忙回應:“孟太,生日快樂!發菜在這裡吃不到噢,不過我去年已經發財啦!”
這話逗得孟太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可是出名的小富婆,不需要發財啦,開開心心就好啦。”
“不過昭昭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明港呢?我很想你,想請你吃個下午茶。阿均說你去外地辦事了,怎麼過年也不回來,一個人在外麵多不好啊。本來我過年那天就要給你通話來著,可是出了點小意外才拖到今天,昭昭不會怪我吧?”
“怎麼會呢?是我沒及時和孟太通話,抱歉。”
不過從視頻上來看,孟太似乎瘦了很多。
陳昭仔細一想,的確有很長時間沒和孟太見過麵了。
她和孟均離婚的事沒公開,孟均當時也提議,暫時隱瞞著孟太,等合適的時機到了,他來開口。
看現在的樣子,應該還沒說。
考慮到孟太的身體原因,陳昭也沒有主動提起這事,而是陪著她敘舊,兩人不知不覺就聊了起來。
孟均偶爾會出現附和一兩句。
看著倒是其樂融融的景象。
而沈確就是來得這麼及時。
他趕到這邊的時候,順便從蔡奇家的冰箱裡拿了一些食材過來。
剛走到樓梯上,就聽見陳昭的笑聲,放慢腳步後,從敞開的門裡看見她對著手機溫柔地笑著,和對方提起她在小島上發生的一些事。
甚至習慣性地站在專業的角度,分析了下小島若是走旅遊業開發,能把側重點放在哪一塊。
她戴著耳機,並沒有聽到沈確上樓的聲音。
沈確也沒打擾,直到她和對方告彆掛了電話後,才拎著菜出現。
但彼時臉上已經沒笑容了。
因為她剛剛聽到了孟均的名字,進來之後餘光也瞄到她手機上和孟均的聊天框。
所以剛剛她的確如猜測的那樣,是和“姐夫”在分享。
“你來挺早啊?帶這麼多吃的?今晚又要大展身手嗎?”
陳昭走過去,接過他雙手滿滿當當的食材,但沈確卻有氣無力地坐在沙發上,不言一語。
見到他不對勁,陳昭放下那些袋子後疑惑地看過去,正要問,他忽然臉露難色地躺了下去,沉著聲音說。
“你的願望要落空了。”
“我胃有點不舒服,等蔡奇回來後讓他送點飯過來。”
“胃不舒服?”
陳昭微微擰眉,下意識地走去他身邊打量了他幾眼,關心了一句:“還好吧?嚴重嗎?”
“老毛病,熬一熬就沒事了。”
“老毛病?”陳昭驚訝於這個詞,以前他可是從來沒有這個毛病的,倒是自己,新麗上市那段時間,她總是不好好吃飯,落下了胃疼的毛病。
所以能深刻感受到那種痛楚。
“在研究院裡固定的食堂你都不好好吃飯?”說完又想起昨天他喝了不少,改口問,“是昨晚喝太多?”
沈確唇角微動,蕩起一絲絲的笑意:“所以你現在還要來責怪我這個病號?不過你是姐,你說什麼我也不會反駁。”
他隻會虛弱地徹底躺下來,雙手捂住腹部,佯裝不適的閉上眼睛。
分明剛剛心裡還在吃味,尤其是看到她和孟均的互動,更是嫉妒到沒邊了。
可現在聽到她對自己表示關心,那點僅有的火氣也消散得差不多。
反而開始享受被關心的時刻。
然而此時的陳昭還真沒多想。
因為在她眼裡,沈確是從不會說謊的,至少對自己不會。
一直以來都是耿直到不行,在自己麵前也不懂得隱藏情緒,而且這人還特能隱忍。
以前身體不舒服,為了不讓自己擔心,他能一聲不吭地硬生生扛下來。
有一次是在學校徹底扛不住了,引發了肺炎,陳昭才從老師那聽說。
當天她便提前結束下午的會議,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學校醫務室,將他帶去醫院。
陳昭猶記得,當時自己一怒之下說了句很難聽的話:“你是沒長嘴嗎?生病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
這話一出,沈確濃鬱的眉毛輕輕蹙起,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沈確在極力隱忍著。
越是這樣,陳昭的心裡就越不是滋味,既懊悔又難受。
生氣之餘,還是保持理智軟下聲來:“抱歉,你現在是病人,我不該這麼對你說話的。”
“可是沈確,我隻是著急,你現在的監護人是我,我本來工作就很忙,我不想因為我自己的原因而疏忽你。”
“如果我有三頭六臂的話,我甚至都不想讓你住校,你明白嗎?”
說不上來是一種責任,還是其他什麼感情,反正她見不得沈確在自己的庇護下受到任何委屈。
那時趙寫茹精準給她總結,這就是一種很明顯的,護犢子行為。
所以現在看到他不愛惜自己,難受成這樣,也是護犢子行為嗎?
陳昭不去想那麼多,而是去燒了一壺溫水,又去自己的包裡左右翻藥,雖然她會常備,可是現在隻有一個空的藥盒了。
她將溫水遞給沈確:“你先喝這些緩一緩,我去診所看……”
“今天才初二,村裡的診所,醫務室都沒開門。”
這時陳昭才反應過來,但他見沈確越發難受的樣子,心裡有些不確定了:“你還能忍嗎?”
真正痛起來,的確很難受。
陳昭有時候會疼到渾身都蜷縮起來,額頭滿是汗珠,恨不得把肚子給剖開。
沒有藥物的控製,她的忍痛力極其低。
她不想讓沈確也一直忍受著,卻沒想到此時的沈確見到她閃爍的目光,忽然有些後悔裝得太認真了。
於是不由得把演技收了收,隻道:“我躺一會就會好一些。”
現下買不到藥,也隻能這樣了。
陳昭掀開被子,從裡麵拿出一個熱水袋,充滿電後將其放到沈確的腹部:“先熱敷一下。”
“陳昭。”
沈確忽然叫住她,欲言又止的話最終還是收了回去,隨口說了一句:“我想吃點什麼墊墊肚子。”
陳昭立刻走到那堆食材麵前,翻動了一下後並沒看到能即食的東西,最後隻能將目光鎖定在那幾個雞蛋上。
轉身去廚房乒乒乓乓地給他煮了一碗麵。
沈確聞到油煙味,又聽到滋滋作響的聲音,臉上的笑意越發濃厚。
側身想好好看看他的“姐姐”為自己拚搏的模樣,然而下一刻,他立刻聞到了糊味。
他眼睜睜看著灶邊放菜的塑料袋子被明火燃起,專注在洗手池的陳昭沒及時發現。
那一刻他絲毫顧不上裝病了,一個彈跳起身,關了灶台後又把杯子裡的水倒上去。
一頓操作猛如虎,也成功把陳昭給嚇到。
沈確雙手叉腰,盯著她深吸一口氣,實在無可奈何的拿過她手裡的鍋。
“你去坐著。”
“?”
“你要是再碰這個灶,我怕下一秒屋子都要被你燒沒。”
陳昭在他目光的示意下,才發現被燒了幾近一半的塑料袋。
她尷尬地抿了抿唇,有些挫敗。
“剛剛不小心,你是病人,你去……”
“坐下!”
他命令式地皺起眉頭,一如從前,陳昭偶爾也會這樣命令自己那般。
如今風水輪流轉,導致陳昭一時沒反應過來,但身體卻誠實地乖乖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