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天就大年三十了。
趙寫茹給陳昭打過電話,本想問她什麼時候回明港,可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她已經有了答案。
“明港有什麼好的啊,過個年還得發工資給師傅幫你做年夜飯,算了,我看你還不如在那小島上,找個飯館吃個蓋澆飯來得簡單。”
陳昭被她逗笑,但也在認真考慮:“說起飯館,我好像還真有這麼一個地方可以收留我過年。”
午餐時她便去了芬姐的飯店。
如今都要過年了,飯店不忙,就隔壁幾個鄰居坐在外麵陪芬姐嘮嗑,偶爾來個人到這簡單解決午飯。
等陳昭到那的時候,蔡叔也在。
不過他卻是神色凝重地獨自喝酒,旁邊還擺著一盤子魷魚乾。
陳昭還想上前打招呼,卻被芬姐攔下來,招呼她過去:“他這會心情不好呢,彆過去惹一身腥。”
陳昭大概能想到,十有八九是和蔡奇有關。
他老婆去得早,他這當爸又當媽的,拉扯蔡奇長大不容易。
嗑瓜子的鄰居閒聊道:“蔡奇這男孩,沒有女孩那麼細膩的心思,這父子倆又都是個犟種,家裡沒個女人中和,不得大眼瞪小眼咯!”
說完還不忘打趣芬姐:“不像芬姐你和竹君,母女倆雖然也有摩擦,可是女孩子心思敏感些,你看竹君平時多心疼你,多理解你啊。”
“要我說啊,你們這兩家趁早組一起的了,你啊……”
可話說到這,鄰居嬸嬸見芬姐的臉色微變,便收住了話不再開口。
訕笑一聲後把話題轉移到蔡叔身上。
“老蔡,你也彆煩了!你年輕的時候可不比你兒子懂事到哪去!要我說啊,你那會還不及你兒子呢。”
“整天抱著個吉他,蓬頭垢麵的四處混跡,你家老頭子要不是因為你,他也不至於瘸一輩子咯!”
芬姐立刻杵了下嬸子的胳膊,嬸子自知說錯話,趕緊閉嘴。
“哎我這嘴啊,哪壺不開提哪壺,彆生氣,你彆生氣啊老蔡。”
話音剛落,真正蓬頭垢麵的蔡奇進來了,順著這話懟了他老子一聲。
“他年輕那會哪有我這麼有誌氣?”
“跟個精神病似的整天不歸家!把我爺爺給氣的!都活不過70!現在知道後悔了,就把壓力強加到我身上!”
“非要我出去打工,出去見世麵,出去找個師傅踏實做工,那會他自個怎麼不做?”
蔡叔被這臭小子一嗆聲,氣得摔了筷子!
臉色赤紅的指著蔡奇鼻子就罵起來:“我看你要翻天了!我是你老子,我不該管你是吧?我不該說一句話!”
旁人一見,自覺地抱起他們工具先走一步。
陳昭看到這陣仗,下意識地想勸慰,卻被芬姐拉出飯店。
“他們兩不是第一次吵,這會誰勸都沒用!昭昭,你是不是打算留在小島過年啊?”
對於這父子倆,村裡人早就習以為常了。
反而芬姐看這都快到年三十了,陳昭也沒打算走的樣子,便有此想法。
看到陳昭點頭後,她立刻帶著她上樓:“那正好,我有些東西想給你。”
陳昭一愣,跟著芬姐上了樓。
隻見她打開一個房間門後,將桌子上大大小小的袋子都拎到陳昭麵前。
“這些都是我準備的年貨,拿出了一些給你。”
陳昭微愣,連忙搖頭:“芬姐,我自己又沒開火,你給我這麼多的好東西豈不是浪費了?”
“你什麼時候會明港就帶回去!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你雖然來小島的時間不長,可是你幫了我很多。”
“昭昭,我知道你條件應該挺好的,但我也沒彆的東西可以感謝你,就這點心意你看……”
陳昭聽她這麼說,也就不推拒禮物了。
“好,芬姐親手做的禮物,我當然喜歡。我這就拿著。”
她笑盈盈地接過來,芬姐更加開心了。
順勢說道:“既然你過年不回去,那不如叫上小沈,和我們在店裡過年吧!”
“我和竹君兩個人過年也是冷清,這兩年都會叫上老蔡父子倆,去年小沈三十那晚也是和我們一起過的,今年咱們一起。”
說完也沒給陳昭拒絕的機會,拿出手機快速給沈確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陳昭笑了笑,也正如了自己的意。
雖然有些不麻煩彆人,可是中國的團圓夜,不就是圖個熱鬨麼。
她已經很久沒有熱鬨過了。
去年雖然孟均回來了,可是兩人大眼瞪小眼,說不出的尷尬。
比起她和沈確相處的輕鬆無負擔,和孟均呆在同一個屋子裡,她隻有生疏。
無形中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堵牆似的。
度秒如年的感受不太行,於是她便找了個借口去工作,最後孟均被孟家喊了回去。
讓她一起的時候,陳昭拒絕了。
她至今還記得孟均沉下的目光。
也許是從那一刻起,孟均對她也不再有任何心思。坦然放她自由,雙方都不再過多聯係。
除了一些必要的事之外。
當然,過去的幾年,陳昭都很懷念有沈確在身邊過年的日子。
當然也僅僅在夜半時分,無人知道的時候,她才放任自己去想一下。
樓下蔡奇父子二人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陳昭拿著年禮下樓,正巧碰見竹君抱著一個鍵盤下樓。
看到芬姐和陳昭時,她立刻拉起衛衣帽子,沙啞著聲音招呼了她一句昭昭姐後就飛速跑下樓梯。
陳昭連她的模樣都沒見著,就跟踩了風火輪似的。
芬姐皺著眉頭說了她幾句:“毛毛躁躁的!”
殊不知此刻的周竹君眼睛都要哭瞎了,渾身就像一個隨時能噴發的火山似的!
昨晚她不依不饒地在網上和賣票的那人扯皮,一頓問候他全家後,那人竟然直接裝死,刪了她所有的聯係方式。
無論周竹君想什麼辦法去找人,都無濟於事。
錢也不是很多,報警都沒用。
那人也是個慣犯,好幾個被騙的,都拿他毫無辦法。
無奈之下周竹君隻好各種平台開罵,掛人,奮鬥一天一夜都沒睡。
劉潤生陪著她罵到早上,直接發燒去了診所掛水。
而她鍵盤真的被敲壞了,這會抱著鍵盤去找劉潤生修一修,順道為這個同僚買點吃的慰問一下。
再問問他看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陳昭吃過飯後才拎著年禮回家。
沒想到途經一條巷子時,發現周竹君正對著電話怒罵!
偏偏她又罵不過似的,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王八蛋,兔崽子。
陳昭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話,直接把她氣得原地跺腳,罵不過就算了,對方還掛了電話,幾次打過去都沒回應,氣得她當場坐到地上抱腿痛哭起來。
手機屏幕也被摔裂了一角,這下她就哭得更凶了。
陳昭站立了一會,輕咳了一聲後走去她身邊,遞給她一張紙巾後輕聲問道:“還因為那票生氣呢?”
聽到她的聲音,周竹君連忙收住哭聲,一抽一抽地接過紙巾狠狠擤了鼻涕。
又折疊起來擦了眼睛後才告訴她:“我不是為了丟票的事生氣,而是我被騙了!”
“那王八蛋造假票騙我!還花了我不少錢,我為了那點錢,我……我……”
說到這,周竹君又忍不住想起了芬姐。
一下子繃不住情緒又嗚咽起來:“我……我都答應我媽不搞這些事了,可是我還是買了票!還被……還被人騙了!!”
為了讓她去演唱會,她媽日夜做工,一天下來睡不到幾個小時。
她不忍心看著她這麼辛苦,還是為自己這點追星的小事!那天她都決定不再追星。
可是後來自己還是抵不住誘惑,哪怕去不成演唱會,也去買了簽名的票根做個念想。
現在她無比懊悔,隻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又蠢又不孝,連罵都罵不過彆人!
說不到兩句就淚失禁,越想越氣,越氣腦子就越嗡嗡作響。
到最後她直接抱著陳昭痛哭出聲,哭到中途像要斷氣似的,可把陳昭給嚇了一跳。
好不容易等她情緒穩定一會後,陳昭才有機會開口。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被騙而已,就當長個教訓了。不過,你真的那麼喜歡EC?追星會讓你開心嗎?”
說起這個,周竹君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抽泣著儘可能穩住情緒,認認真真地回答她。
“昭昭姐,站在你們的角度肯定不會理解我們這種追星人的。不過我很理智地追,我知道我現在學習是最重要的,也沒有因此影響過我讀書。”
“反而聽到EC的歌,看到他的臉,我就覺得開心。特彆是想到EC曾到過穀底,被全網黑後他還能堅持到現在,即便遭遇車禍,封殺等各種事情,他都能堅持下來,我就覺得我是真的能從他身上汲取力量。”
說著說著她又低下腦袋:“我說的有些抽象了,總之彆人可能不理解,但我自己是理智的。”
陳昭笑了笑,她沒有追過星,但卻有過通過彆人汲取力量的時候。
所以她大概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你偶像給你帶來這麼大的力量,被騙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上次聽你說他年後還會來聆海開演唱會,到時我請你去怎麼樣?”
周竹君雙眼發亮,但也以為這是陳昭安慰自己的話。
上次她就說要帶自己去看演唱會了。
雖然兩人認識時間不長,可這一刻竹君覺得陳昭是個特彆好的姐姐。
她平靜了情緒,和陳昭往同一個方向走。
期間她又想起什麼事,忽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看向陳昭,環顧四周一眼後,壓低聲音問她。
“昭昭姐,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來著。”
陳昭疑惑的看過去:“哦?什麼事?”
周竹君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敵不過心裡的好奇:“你和確哥是真的……真的姐弟關係嗎?”
“就是他是你姑姑的兒子?”
想到確哥手機上的屏保,周竹君覺得不妙。
陳昭臉色未變,隻是點點頭。
這下讓竹君整個人都不好了,心裡大喊:“好家夥啊,確哥這膽子是真大!!”
白月光竟是他的親表姐,這還了得??
有一說一,他不僅膽大,還很慘。
以後可咋整!
當然,此時此刻竹君的這些心理活動,陳昭是完全不知道的。
等到了前方分叉口時,竹君要去診所,與她走了不同的路。
-
次日下午陳昭接到了康老師的電話。
他們打算明天離島回家過年,等年後再回來。
“昭昭,你既然留在這過年的話,那小樓就麻煩你時常過來看看了。年後工人開工了,我們兩口子就過來。”
陳昭連忙點頭,順道還拿了一點芬姐給自己的年禮分給康老師。
芬姐給她那麼多,放在那裡不吃的話唯恐浪費了。
後來陳昭還親自送康老師兩口子離島。
陳昭看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人,不知為何忽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仿佛身處這世界,但又好像不在這世界一般。
馬路邊上到處都是曬年貨的人,家家戶戶掛的海鮮乾貨,在空氣中散發著一種海的氣息。
閒來無事的陳昭沿著海岸邊走,下意識就走到了當初吃包飯的那片海灘。
不少小孩光著腳丫子在沙灘上跑來跑去。
其中就有豆豆。
“昭昭姨!”
她看到陳昭後,張開雙手就朝陳昭撲過來。
陳昭連忙抓住她的手,被她熱情邀請到撿貝殼的行列中。
沙灘前的淺水裡有不少石塊,上麵密密麻麻地長著一些貝類。
小孩子就喜歡玩這些,陳昭一邊攔著他們不要走太深,一邊又被豆豆帶到貝類的密集處。
她脫了鞋子,蹲在礁石上讓孩子們指揮,他們說要哪個,自己就幫他們去撿哪個。
一頓折騰下來,小圓桶裡裝了不少。
豆豆他們紛紛圍著陳昭,心滿意足地大肆誇讚。
她失笑,轉身去穿鞋,結果回頭一找,鞋子不見了……
陳昭微愣,左右看了一眼後確定鞋子不見,不知道是被誰惡作劇藏起來了,還是被海浪給衝走了。
疑惑之際,一個黑色的人影拎著一隻鞋子站在身後的礁石上喊她。
“陳小姐,是你的鞋子嗎?”
陳昭聞聲看去,那人也朝他走過來。
原來是楊指導。
不過他此時手裡隻有一隻鞋子:“是不是你的鞋?我剛剛在那邊撿到的,還有一隻不知道去哪了。”
陳昭接過來,忙著感謝:“謝謝楊指導啊,這的確是我的鞋子。”
看到這一隻鞋,陳昭也不好穿,索性放到一邊去。
楊指導雙手叉腰,笑眯眯地從背包裡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
“巧了,我剛出差回來,順了酒店一雙鞋,乾淨的。”
陳昭眉眼微動,隻能再次感謝楊指導。
“剛剛我看你和豆豆他們一幫小孩子玩的好,看不出來啊陳小姐。”
他多少也聽說過陳昭一些事,畢竟是沈確的姐姐。
所以陳昭能耐著性子和一幫小孩玩,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
彼時傍晚的斜陽懸掛在海平麵上,滿世界都被這落日光芒籠罩起來。
楊碩看著眼前的女人,好像鍍了一層金邊似的。
正想約個飯,話還沒出口,一個拿著相機的男人遠遠就和楊碩打起超乎。
“楊指導!”
此刻陳昭也看到了那人,男人舉著相機正在拍一對新人。
這麼好的夕陽,的確適合拍個婚紗照。
不過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收工了。
他滿頭大汗地走過來,看到陳昭時愣了一下,然後彆有深意地將目光落到了楊指導身上。
楊指導坦然介紹:“這位是小沈的姐姐,陳昭,來咱們這小住,放鬆心情的。”
一聽說是沈確的姐姐,男人連忙伸手過來招呼。
“原來是小沈的姐姐,你好你好,我叫楊銘,是楊指導同姓不同家的外族兄弟。”
楊碩輕踹了他一腳:“吃飯沒?”
楊銘無視他的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話說你讓我拍那官網宣傳照片的,拍了一些發你郵箱了啊。不介意的話,你們兩個就充當個遊客,出個鏡唄?你看現在光影這麼好!彆浪費了!”
楊碩自己倒是無所謂,隻是想到陳昭一個女生,下意識替她婉拒。
但沒想到陳昭卻大大方方地點頭應下:“如果攝影師覺得我此時造型還算不錯的話,我可以配合配合。”
“當然沒問題!!來來來,我們去那邊!”
楊碩微愣,但很快恢複如常,兩人就當日常走路,坐礁石,聊天。
隨著楊銘的引導進行互動就可。
不到二十分鐘就已經拍了無數張楊銘十分滿意的照片!
他一邊看回放片子,嘴裡一邊誇讚個不停。
“這張真是絕美啊!!”
“郎才女貌,拍得也太好了,這不比我拍的那些婚紗照還好看嘞!”
“果然人像三要素齊聚一個就行了!”
“陳小姐真是個大美女,怎麼拍都是無死角啊,哎我去……還有我楊指導這肌肉還真不是白白鍛煉的。像你這樣上了這年紀還能堅持鍛煉的中年老男人,真不多了。”
此話遭到了楊碩幾個大白眼,不過看在大美女陳昭的份上,楊碩忍著沒發作。
他本人也對這些照片很滿意。
不僅僅是他們,就連小島旅遊對外宣傳的平台主頁,當晚就掛上了這些照片。
甚至研究院的宣傳部兩位編輯,看到楊碩都忍不住吹了一通彩虹屁。
“楊指導,我看你也彆帶團隊了,不如進娛樂圈拍戲,火了賺的還多!!”
“彆把咱們楊指導說飄了,我看還是多虧沈確姐姐在旁邊抬他呢!美女在旁,再醜的牛都順眼了。”
“哎我看你們是活膩了啊!”
楊碩作勢捶他們,但臉上的笑容卻怎麼都下不來。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張照片,可就是好看。
左看右看,都好看。
他收回目光,決定明天請楊銘那小子吃個飯。
然而這些事陳昭並不知道,也沒在意。
平時她很少拍照,這次也隻是一個宣傳照而已,她並沒多想。
晚上在閣樓的時候,她看到和沈確的聊天框,拍了一張芬姐給的年禮照片發給他。
【分點給你。】
消息發出去後,卻沒了下文。
陳昭想,他大概率是在忙。
過了明天他們也放春節假了,最後兩天班肯定事多。
就像趙寫茹一樣,已經三四天沒有消息了。
隻在今天晚上發了一張開大會的照片給她,還配文羨慕:“我覺得我也是時候考慮以你為目標。”
“工作久了,多了,人就特彆疲憊。以前覺得躺平是人生最沒用的選擇,現在反而覺得,躺平是人生最奢侈的選擇。”
陳昭發了哈哈兩個字過去。
看照片的時候忽然看到會議室裡還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孟均。
她直接給趙寫茹打了一通電話問她:“你們公司的年終大會,他怎麼會過來?”
趙寫茹看到那張被圈出來的照片,告訴陳昭:“你真是隱居了,完全不關注明港了是吧?”
“新麗在你舅舅的帶領下,遇到了……不少的困境,這就便宜了你的前夫。他抓住機遇風口,從你舅舅手中怒搶兩個大項目,轉而找到我趙氏合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前夫怒發衝冠為紅顏,為你狠狠出口惡氣。”
說完還給陳昭截圖了某家報社的新聞,如趙寫茹說的那樣,她離開新麗後消失無蹤,孟均當眾搶奪新麗資源,這不得讓人浮想聯翩?
“倒是一出好戲,這家報社做什麼財經新聞,專攻娛樂圈早就發達了。”
但這些事陳昭並不放在心上。
她放在心上的事反而是年前她要買點什麼東西去芬姐家才好。
總不能跟著人家一起過年,還兩手空空去,那多不合適。
當晚她就打定主意,明天去找沈確,和他一起去聆海市區買點東西。
次日她早早就來到了研究院宿舍。
值班的保安如今也是認識她了,毫不猶豫便請她進去。
來到門口時她正要敲門,赫然發現門是開著的,便順勢推門而入。
結果剛走到玄關處,她雙腳便下意識地停在原地。
屋內氣氛有一瞬間的僵凝。
麵前的男人隻穿了一條寬鬆的灰色家居褲,上身全/裸。頭發還半濕地順在額頭上。
陳昭怔了一下,收回目光,表現坦然地拿出拖鞋開口。
“我看你沒關門直接進來了。”
“芬姐邀請我們年三十那晚去她飯店吃團圓飯,我想著和你一起去聆海買點東西,你快換上衣服,現在就走。”
然而沈確竟是無動於衷。
他放下正在喝的那杯水,揉搓了幾下頭發後坐到沙發上沉默著。
陳昭有些不解:“你不去嗎?我們總得買些東西才行。”
沈確走到冰箱前拿出冷藏的水。
黝黑的雙眸忽然直勾勾地凝視著陳昭。
剛剛她還能佯裝鎮定,但無端對上他這麼直白的視線後,陳昭的眉頭微微一動,下意識地彆開目光。
耳根莫名有些發熱。
忽然間她覺得有些好笑。
這樣的場景不是第一次遇見了,如今卻是彼此換過來,她成了窘迫的那人。
坦然淡定的人反而是他了。
很多年前,陳昭有一次提前下班回家,沒想到剛好那天是周五,沈確也從學校回家了。
她進屋第一時間奔向衛生間,正要開門時,沈確就從裡麵走出來。
那時的他也像這樣,隻穿了一條家居褲。
冷不丁地和陳昭撞見,他渾身的線條都戒備得緊繃起來。
平日裡也不過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孩,可陳昭那次卻是第一次見到,印象中的那個小孩,不知不覺中竟然有了一具成年男性該有的身體。
氤氳水汽的衛生間,光線朦朧,他整個身體緊致又極具力量感。
勁窄的腰腹,肌肉線條分明,薄肌下的身體乾淨又修長。
隻一瞬間,沈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臉紅,然後脖子紅,耳根紅,直到整個上半身都一片紅溫。
陳昭愣住的片刻,他迅速把手裡的浴巾披上!
視線閃躲,吞吞吐吐地說道:“昭姐……你怎麼回來了?”
陳昭看他紅的像個蝦子似的,鎮定的掀眼,順手將手裡的冰咖啡遞到他麵前,讓他冷卻一下。
然而多年後的現在,她竟成了那個臉色暈紅的人。
還是不受控製的那種。
不等陳昭再開口,沈確將那瓶冰涼的水,像以前自己遞給他冰咖啡降溫一樣的遞到她麵前。
她垂下眼眸,想說點什麼來掩飾自己無端而來的慌亂。
可偏偏她的臉熱到一時冷不下來。
而麵不改色的沈確就隻是盯著她,就像一隻獵豹盯著它的獵物,審視又掌控有餘。
從來沒有人在陳昭麵前流露過這份目光。
哪怕在爭奪陳家繼承權,創辦新麗時遇到不少對手,也沒人對她這樣。
甚至他還陡然逼近,剛沐浴過後的木質香味頓時衝鼻。
陳昭眉頭一蹙,迎麵便被迫對上沈確冷笑的目光:“需要我幫你聯係楊指導帶你去聆海?”
陳昭不明白他無端提起楊指導做什麼。
和他拉開一點距離後嚴肅道:“是我和你去芬姐那過年,不是我和楊指導。”
她同樣垂下眼眸,微垂的目光表明了她的極為不滿。
那收斂笑意的臉出現了熟悉的冷冽,這才是彆人眼裡的陳昭。
連帶著語言都變得冰冷起來。
“你如果不想去我不會勉強。”
撂下這句話後,陳昭轉身就走。
沈確下意識地從沙發上套上衛衣跟了過去。
她走的很快,風風火火,似平時在公司趕會議那般。
沈確則快步跟在後麵,即將要追上之際,路過的好幾個人都朝陳昭投來異樣的目光。
她也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眼神,隻是讓她感覺很奇怪。
直到保安大爺忽然從保安亭裡探出頭,笑眯眯地問她。
“姑娘!你和咱們楊指導談對象了啊?”
“哎呦,恭喜恭喜,敢情楊指導一直不談戀愛,是因為等你這大美女呢!”
至此,陳昭才停下腳步,唇角一動,忽然明白了沈確大早上的彆扭什麼。
她往保安大爺的亭子裡看了一眼,電腦上正是她和楊指導昨天在海邊拍的那張圖片。
不言而喻,她便知道怎麼回事。
此刻沈確也來到了她身邊,麵無表情地和那大爺說了一句。
“這人已婚,和楊指導沒關係。”
大爺一聽,震驚不已:“啊?小沈你姐姐已經結婚了啊?真看不出來,那她老公是誰啊?楊指導嗎?”
這話倒是把陳昭給逗笑了。
沈確卻是一把將她拉到馬路上,旁邊就停著他的自行車。
他一腳蹬上去,看向陳昭示意她坐後麵。
陳昭沒動,隻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說完便繼續往前走。
沈確眸色一沉,果斷在後麵喊住她:“陳昭!”
三兩下騎到她前麵擋住她去路。
“上車。”
陳昭勾唇,剛剛那點怒氣早就在大爺的話中消散。
坐到車上後,沈確的語氣才緩和幾分,但也沒好到哪裡去。
“你和楊指導不合適。”
這話令陳昭有些愣然,而且更奇怪他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不應該拿她已婚的身份來說麼?
“我和你‘姐夫’就合適?”
沈確不以為然:“和他沒關係。”
“我隻是單純說你和楊指導不合適。”
陳昭的心裡湧出一股異樣的情緒,她很識趣地掐斷了這個話題,順口解釋了一句。
“昨天偶遇楊指導和他朋友,幫他朋友出了個鏡。”
迎風而動的沈確斂下目光,掩飾臉上漸濃的笑意。
末了還不忘哼哧:“陳昭,我一定要知道嗎?”
陳昭:……
-
不知道是不是陳昭心裡不快,她進行了一次報複性的購物。
吃的穿的用的,幾乎是看到什麼就買什麼。
本來沈確兩隻手還提得下,但後來發現自己的兩隻手對於她而言,完全就是杯水車薪。
陳昭在明港很少這麼“血拚”。
一般情況下,無論她想要什麼,助理都會按照她的意思為自己準備妥當。
這次親力親為,購物也是能讓人上癮的。
拿不下的就找人送貨,不管對方提出要多加多少送貨費,她都是欣然應下。
畢竟聆海的物價,對她而言真不算什麼。
沈確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什麼也沒說。
以前可能還會和彆人一樣,想著陳昭含著金湯匙出身,生在那麼好的環境,家產多那都是命運使然,彆人羨慕不來的。
但和陳昭住在一起後沈確就發現,她擁有的一切,都是她該有的回報。
她為工作付出,得到相應的報酬,是她能力的體現。
誰也沒資格指點。
一整天逛下來,什麼東西她都買齊了。
見距離最後一班上島的船還有一些時間,沈確帶著陳昭去了附近一條很有聆海特色的小吃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陳昭看到什麼就想買什麼,然而她自己吃不下那麼多,也不想浪費,索性把主意打到沈確身上。
打著賣給他的旗號,自己嘗了第一口,然後便全部落進沈確的胃部。
沈確很無奈,可看她開心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也很開心。
那雙眼睛緊緊跟著陳昭,眼底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好在每次陳昭看向他時,他都能第一時間收斂。
他們人還沒回小島,他們買的東西倒是挨個送到了芬姐的店裡。
大概是她出手闊綽的原因吧,送貨時效都變快了不少。
芬姐和竹君母女兩盯著店裡慢慢堆成小山的東西,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看到外麵的人還在搬箱子進來,竹君實在忍不住,跑到芬姐麵前疑惑起來:“媽,這都是昭昭姐買的啊?”
“她買什麼了啊?買這麼多!!咱們屋裡都要放不下了!”
從那些箱子外包裝看,還有什麼微波爐啊,咖啡機都有。
她十分費解,後來又看到好幾個包裝精巧的衣服袋子,挨個被送到店裡。
袋子外麵的品牌讓周竹君愣了好一會!
“這是昭昭姐買的衣服嗎?這麼貴的牌子,還買了這麼多?!媽,我們這是傍上大款了啊?”
“彆瞎說!這些東西你先彆動,等她回來問問看。”
周竹君極力忍住自己想要拆包的手,幫著去外麵搬東西了。
一直等陳昭回來,他們才知道這些東西竟然都是買給他們的。
不過還有一部分,是沈確買給村裡幾個相熟的老人家的。
今天陳昭才知道他每年都會給村裡一些人買點東西。
陳昭打趣他:“你們研究院的工資很高嗎?你這麼買不怕破產?”
沈確輕笑,將當初陳昭送給自己的一句話回給她:“曾經有人和我說過錢生錢的道理,我就將這個道理滾了滾,銘記於心。”
所以經濟方麵,他完全獨立,不需要她擔心。
更何況……沈確還不知道姑姑給他留了一筆不菲的資金,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給。
她和沈確把給老人的那些東西單獨分出來,剩下的那些,都是給芬姐他們準備的。
“我也不知道要買些什麼好,總之看到什麼就買什麼了。芬姐,你不要和我客氣,你能收留我過年已經很感激了。這些東西,就當我之後的餐費好了。”
芬姐真不知道該怎麼婉拒才行。
周竹君雖然也是高興不已,但東西太多,光是那幾件衣服都已經貴重到她不敢想了。
因此她心中有愧,不敢多收。
陳昭深歎一口氣,佯裝為難起來:“這也無法退了,買了你們不收的話我真為難。芬姐,竹君,行行好咯?”
怔愣間,周竹君忽然痛哭出聲!
她哇嗚一聲抱住了陳昭,這一刻還不忘對沈確表示深深的理解!
“確哥果然是慧眼識珠!我能理解你了確哥!世俗偏見不足為懼!乾就完事了!”
沈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