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1)

我願等風也等你 浠寒 5201 字 4個月前

“哢”的一聲鎖門聲。

向思淼回過神便後悔了。

不就是不小心燙了一下頭皮?她至於反應這麼激烈麼?

現在好了,把人給氣跑了。

愛情道路上的荊棘,十之八九都是她自作孽埋得吧。

好氣!

她惱怒自己不爭氣,認命地抓起吹風機,被握過的把手上還殘留著未褪的餘溫。

向思淼懊惱地將臉埋在被子裡,又抓過手機,輾轉反側盯著對話框許久才鼓起勇氣發去了消息。

【明天我們幾點去庵裡?我定個鬨鐘。】

遲遲等不到回複。

向思淼沮喪地擱下手機。

就在她準備入睡時,手機屏幕亮起,她飛快地勾起手機。

【關景行:睡了嗎?】

【關景行:明天我三點半起,你不必跟我一起,睡到自然醒。】

【向思淼:沒睡。】

向思淼側身躺著,雙手握著手機感覺很不舒服,打字太慢,又擔心他夜晚開靜音會留意不到消息,正猶豫著,就接到了他的來電。

低沉地聲音透過手機傳來。

“還沒睡?”

“嗯。有點睡不著。”向思淼抱著手機翻了個身,輕快地說:“在等你回消息呀。”

“剛才出去洗漱了沒帶手機。”

那邊似乎是開了免提,夾雜著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聲音,再接著就是扯被子的聲音。

寂靜的夜裡,連一點點聲響都能勾勒出畫麵感。

向思淼手肘抵在枕頭上,語氣裡帶著調侃:“喔,去洗漱怎麼沒喊我去給你站崗呢。”

電話那端在片刻地沉寂後傳來他低沉的聲音:“不需要。”

“怎麼不需要了!”向思淼想到了那句很火的表情包:“男孩子也要保護好自己呀!”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明顯的笑意:“好,那下次叫上你。”

向思淼輕嗯一聲,問起來正事:“明天是有什麼事嗎?怎麼三點半就要起?”

“庵裡四點要開始上早課,我要在四點前過去和主持交接。”

“這麼早就上早課嗎?我還沒見過上早課是什麼情形,一會我設個鬨鐘,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沒有醒來,你記得叫上我。彆把我一個人落在這。”

“好。”

電話忽然變得很沉默,久到向思淼以為對方是不是掛斷了,她看了一眼手機,還在通話中,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你睡著嗎?”

“沒有。”

向思淼舒了口氣。

那邊似乎是翻了個身,有被子的摩挲聲。

“你怎麼還沒睡?”

向思淼跟著翻了個身:“我睡不著,有點害怕。”

“怕什麼?”

“說不上來,外麵風太大,吹得窗欞玻璃都在晃動,陰森森地好嚇人,感覺隨時都有個阿飄冒出來。”

“向思淼同誌!”電話裡他的聲音像是帶著抑揚頓挫:“這裡是靜心庵,妖魔鬼怪都進不來,你安心睡。你大概還有不到……”

那邊停頓了會,似乎是再看手機時間:“不到六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入睡。”

“嗯。”向思淼輕應了一聲。

“好了,掛電話睡吧。如果還是害怕,再打給我。”

“誒,我以為你會說彆怕我會開著通話直到你醒來。一般這樣的情節偶像劇裡不都這樣演。”

向思淼開玩笑說道,對麵卻開始沉默。向思淼有些懊惱自己說話未過大腦失言。

他們隻是普通同事關係,偶像劇的情侶怎麼樣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她是抱有不單純的目的靠近他,可上次他已經拒絕地很清楚了。

這一刻,她真的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的舉動會讓他覺得是在糾纏不清從而疏離回避。

突然的安靜讓她感受到了自己緊張的心跳。

一片漆黑中,時間開始變得漫長。

不安了很久,她終於聽到了他的平靜地聲音。

“萬一主持夜裡有急事來電,一直保持通話電話會占線。”

“嗯。”向思淼鬆了口氣,好在他並沒有多想。

盯著手機屏幕,她意識他也隻有不到六個小時的睡眠時間,還要防備著主持來電。

昨晚他又熬了一夜沒睡,她不應該再打擾他休息了。

她道了一聲“晚安”。

他回了一聲“晚安”。

然而通話並沒有中斷。

向思淼率先掛斷了電話。

三點二十的鈴聲響起,向思淼難得的沒有賴床。

在這一刻,讓她毫無眷戀離開溫暖被窩的,純粹是愛情的力量,和鬨鐘噪音無關。

她換好衣服,看了眼手機,沒有新消息提示,也沒有未接來電。

他不會是睡過了吧?

她裹好羽絨服,拉開門,刺骨的涼意鋪麵而來激得她一個激靈,她縮著脖子將臉更多的埋在衣服裡。

門外原本倚牆而立的身影,一個側身堵在她身前,冷冽的風被他周身罩住,微微亮的光影之下,那張臉漸漸明晰。

“早。”他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握著手機輕輕揮了揮以示招呼,嗓音帶著深夜特有的暗啞。

“等很久了嗎?”向思淼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來的,她明明睡得很淺,但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也沒有很久。”

“怎麼不敲門叫醒我?”

“時間還早,來得及。”他讓開了路,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帶你去洗漱。”

冷水刺激之下,向思淼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困倦感消除,隻餘手凍得冰冷。

庵外一片暗黑,三三兩兩的星光漸漸黯淡不見光芒,半彎的月牙藏在黑幕下時隱時現,手電微弱的光照在台階上,關景行刻意放慢了腳步,和向思淼並肩前行。

兩人拾階而上,迎著腳步,不時有羽絨服相擦而過的細碎聲響,手背幾近觸碰,隻要勾一勾手指便能牽手。

微涼的觸感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向思淼連忙合起手掌掩鼻呼氣,假裝自己手很冷。

“冷嗎?”關景行微微俯首看向她,穿的確實是少了點,淩晨的氣溫著實又很低。

他的聲音帶著關切,在此刻顯得格外地溫柔。

向思淼輕嗯一聲,反問:“你不冷嗎?”

“我還好。”

向思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垂下手飛快地握住了他的手。

溫熱的觸感透過掌心傳來,心跳感覺慢了半拍,她心一橫沒有很快鬆開,故作鎮定說:“為什麼你的手這麼暖?”

“我的衣服更暖一些?”他的聲音很沉靜。

“那借你的衣服暖一暖。”

向思淼自覺找不到正當地理由一直牽著手不放,手心竟開始涔出薄汗,她怕被察覺,甩開手,撩過他的臂彎順勢將手插進了他外衣的口袋裡。

口袋很深,內裡軟綿,很是暖和。

沒有被拒絕,她餘光輕瞄了他一眼,黑夜下看不清他的情緒,隻感覺他彎起手肘壓著口袋的側邊,隔絕了冷空氣的流入。

就好像是熱戀的情侶,親昵地挽在一起。

兩人沉默地回到了內院。

庵堂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忙碌。

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人,原來居士們早就到了。

“不是四點才開始早課,師父們怎麼提前這麼早?”

“來做義工的師兄正常三點就要來庵裡,要給佛像換淨水、進香,然後四點開始早課,一般兩個小時左右,之後便是早餐時間。”

說話間,有幾個居士和關景行打招呼。

“你都認識?”

“之前在S市工作時,我在這裡做過一段時間義工。”

等他們到的時候,主持已經在等著了。

“靜思師父三點就醒了,一直沒有再入睡,我估摸著她可能有話想問你。”

踏入內室,向思淼挪開手,放慢了步調,跟在關景行身後。

“姑太太。”關景行坐在床榻前。

老人半臥著,一個厚枕頭倚在後背,她擺了擺手,聲音微弱,卻又很清晰。

“你太爺爺……他還在嗎?”

關景行搖了搖頭。

老人渾濁的雙眼瞬時更加暗淡,這其實也是她意想之中的答案。

關景行緩緩說道:“您和家裡失聯後第二年,S城失守,曾太爺爺帶著家裡人退到了重慶。幾年後太爺爺打探到延安那邊有那個人的消息,便去了延安,參了軍。後來平津戰役的時候受了重傷,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在56年的冬天故去了。”

“他參軍了啊。”老人聲音沙啞,驚喘著咳嗽了幾聲,眼淚落在乾黃溝壑的臉上。

那是最疼愛的大哥啊,最是溫文儒雅,為了找她參軍打仗。

關景行握了握老太太的手。

“太爺爺後來找到了林青山的後人。”關景行猶豫著看向老人。

“後人。”老人聲音沉悶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他一直沒有成婚,收養了戰友遺孤。”關景行說:“那年湘西會戰,他犧牲在了青山界,戰後合葬在了英雄界。他的後人轉交了一枚戒指給太爺爺。”

“就在那個木匣子的隔層下。”關景行聲音有些哽咽。

老人忙亂的打開木匣子,打開了夾層。

一枚金戒圈靜靜地列在其中。

她摩挲著戒指,久久未能出神。

在書院的小湖前,他送了她一枚銀戒指,那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他向她承諾,等以後日子好起來了一定要給她補送一個金戒指。

後來他們在動蕩中失散,再也沒能相見。

珊珊來遲的金戒指,跨越了半個世紀,她終於等到了。

他無數次暢想過的國家和人民的未來已經實現,而他自己倒在黎明前。

她顫顫巍巍地掀開一截床單,在床鋪下摸出一張方帕,藍白的手帕一點點打開,裡麵是一塊紅布。

紅布被慢慢打開,露出已失去光澤的銀戒指。

她將那枚金戒指緩緩地放在紅布上,和銀戒裹在了一起。

穿越了時空與歲月的恒流,那些空念了一輩子的經文都無法放下的遺憾與思念,終於在這一刻劃下了句點。

她雙眼閉闔,沉默了許久許久。

再睜眼,她看著屋內的三個人,然後朝向思淼招了招手。

“姑娘,你過來。”

向思淼眼圈紅紅的,有點懷疑她是在喊自己。

目光交彙,得到肯定的回應,她走過去蹲在了床前。

靜思師父看著她,握起了那枚翡翠手鐲。

“姑娘,這塊手鐲送給你。”她將鐲子緩緩套在了向思淼的手腕上。

“我……”向思淼很是詫異,她不清楚靜思師父為什麼要送她手鐲,不過是一麵之緣,自己是不是應該拒絕,她看向關景行。

關景行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朝向思淼點點頭,示意她收下。

靜思師父套上了玉鐲,手慢慢後移,搭在了向思淼的手上。

乾枯清瘦的手,骨節分明,讓向思淼看著心裡很難受,鼻腔酸澀,她使勁地眨了眨眼。

靜思師父另一隻手拍了拍向思淼的手,有些吃力地挺身上前拉過關景行的手,交疊在向思淼的手背上。

她收回手,打量著他們,滿心歡喜。

“祝你們白首永偕。”

她的聲音很輕,又像是用儘了全力給予祝福,字字清晰。

“我們……”向思淼想到她可能誤會了他們的關係。她剛要開口解釋。關景行卻是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順勢十指交扣,搶先說道:“我們會的,得您見證,我很欣喜。”

“好……好……好……”

她連說了三聲“好”,飽經風霜的臉上帶著慈愛而又溫柔的笑。她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個,又像是透過他們看到了什麼。

良久之後,她重新靠到了枕墊上,閉上眼。

“你們出去吧,我累了,想要再睡會。”

“好。”

關景行應了一聲,握著向思淼的手將她拉起,直到出了門依舊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沒有鬆開。

兩人坐在後山的石階上,沉默著沒有說話,直到天光乍亮。

他鬆開了她的手。

向思淼收回手,看了眼手腕上翠綠的鐲子,她摘下手鐲遞給關景行。

關景行接過手鐲又套回到她的手腕上。

“收著吧。”

他視線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手背上殘留著一片紅痕,想必是當時他太過於用力,沒控製好力道。

他輕輕撫了撫紅痕,抬眼問她:“疼嗎?”

向思淼搖搖頭。

今天的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她理解他的舉動約莫就是不想讓靜思師父失落,那個時候的靜思師父應該是想到她自己和林青山的遺憾,才會這樣期許給予祝福。

可他們不是真的情侶。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假裝情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