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是主人心裡想的,那我自然會遵從。”
傑克斯將右手置於心口,再抬頭時,神情竟有些詭異的平靜,他朝著明初晞微微俯身,另一隻手撿起了地上的短刀。
鋒利的刀尖抵在了他裸露的皮膚上,滲出絲絲血液,瞬間浸染了他的白襯衫,傑克斯的唇色變得慘白起來。
他囁嚅著,口型像是在說“珍珠”。
“等等。”明初晞開口製止住了他。
“啪嗒”一聲,是短刀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傑克斯雙手撐在地上,不停地喘著氣。
【他,他真敢動手啊。】祁雋還未從剛剛那一幕中回過神,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
“可不就是個瘋子。”明初晞回道。
這話不是和他說的。
傑克斯有自知之明,不過在主人眼中成了“瘋子”,可真是得不償失。
還有,他能感受到這位看不見的客人,卻始終不能親眼見到他的長相,能一直待在主人身邊,想來是有幾分姿色的。
短短幾年不見,主人身邊有太多礙眼的人了。
傑克斯低下頭去,周身縈繞著陰鬱的氣息,他低低開口,“主人是回來做什麼的?”
沒等明初晞說什麼,他又自顧自地說道:“主人曾經說過,要是沒出什麼事,這輩子都不想回來了,所以…是為了莊園裡的珠寶生意?”
明初晞往前走了一步,指尖夾著那封邀請函,“不是我想來,是收到了你們的邀請函。”
“是這樣…”傑克斯咳了幾聲,起身時身體又晃了幾下,脆弱地倒在了牆邊。
他再次彎下腰,“主人抱歉,是我沒看好那個男人,害他逃出了閣樓,這些事是他弄出來的。”
“那個男人?”明初晞思索一番,“不會是尤裡卡吧?”
傑克斯驚訝了一瞬,黯淡的雙眼像蒙了層薄霧,“是,我沒在莊園的時候,他又想故技重施…以我的名義,寄出了很多邀請函,得知主人也到了船上,我放心不下,這才上了船去找主人。”
那時候,他一眼就看出,他的主人失去了過往的記憶。
這真是一個特彆好的時機。
可惜了,還是被他搞砸了。
“找我,想做什麼?”明初晞問。
“保護主人。”
明初晞沒回應,她看出這位管家溫柔麵具下的真麵目,藏著很多小心思。
今天他突然讓這些小飛蟲過來,是想保護她,還是想把她關起來?
不對,他不該這麼著急的,他不是什麼沒有耐心的人,所以是有什麼事刺激到了他,才讓他這麼衝動。
良久,明初晞開口問道:“尤裡卡呢?”
傑克斯眼裡的薄霧更濃了,像是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他不聽話,我把他處理掉了。”
“本來我不想這樣做的,但他和柏萬達成了合作,私底下的小動作太多了。”傑克斯語氣真摯,聽不出半點私心。
”您厭惡莊園的珍珠生意,所以我在的時候,那艘輪船從未離開過小島,可現在,輪船重新遊蕩在大海上,囂張得很。”
傑克斯輕笑了聲,抬頭盯著她,“畢竟,您才是阿卡羅爾莊園的主人,不是嗎?”
【親,隱藏劇情解鎖,是否查看?】
【自動選擇“是”,即將查看,身份更新中,位麵反派——阿卡羅爾莊園主人。】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不明白自己是什麼人,也不清楚身在何處,自稱是我父親的人要我嫁給羅西家族的繼承人,自稱是我未婚夫的人給我打造了最堅固的城堡…
他們每個人都想困住我,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總覺得不該這樣,我和這個詭異的世界格格不入。
…再然後,有個蠢貨出現在我麵前,他說要帶我離開這裡,去一個自由的小島。
小島上有最純潔無瑕的珍珠,而他是有錢的商人,他說會視我為信仰,為我在小島上種滿弗洛伊德。
可我不喜歡那些珍珠,在那些珍珠上,我嗅到了人血的味道,肮臟不堪,我厭煩這樣的生活,所以——
我囚禁了尤裡卡,成了莊園的主人。
我記起了所有******
【隱藏劇情接收完畢,劇情來源——《成為莊園主人的每一天》。】
明初晞:“……”
【明初晞,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審判官大人懷疑自己聽錯了,但剛剛那些電流音確實無比清晰。
明初晞麵不改色,【沒有,你聽錯了。】
【為什麼傑克斯說你才是莊園的主人?】
【我沒有這段記憶,不知道。】
祁雋沉默了片刻,【好。】
看著審判官大人茫然的樣子,明初晞沒有絲毫愧疚之心,她這才看向傑克斯,“你把尤裡卡埋在哪了,帶我去看看。”
傑克斯鬆了口氣,“好的,主人。”
……
當黃昏的殘陽灑落在幽徑上,花瓣上掛著的露水忽而碎裂開,借著微風送去一片水汽,彎彎繞繞的小花園裡起霧了。
嬌豔的玫瑰花由鋪天蓋地的霧氣遮掩,逐漸失去了鮮紅的顏色,褪成了暗沉的棕色,在枯萎的花叢中,擺著一口棺材。
漆黑、破舊、腐爛。
靜靜地壓在玫瑰花上,不知過去了多久。
漸漸的,腳步聲重了,周圍的霧氣不停地壓在棺材上,似乎是要將它吞沒。
傑克斯的聲音隱隱從霧氣中傳出,“主人,最近天氣不好,您小心一些,不要被石頭絆摔倒了。”
“小花園裡的霧一直這麼濃嗎?”明初晞問。
“啊?”傑克斯愣了愣,沒想到她會問出這種問題,這些霧在阿卡羅爾莊園是很尋常的事,沒人會注意到。
“沒什麼,繼續帶路吧。”
明初晞和傑克斯說完,又側頭和祁雋說:【我在這些霧氣裡感受到很深的惡意,也許真相很快就會揭曉了。】
【小心一些,我檢測了這裡的情況,數值忽上忽下,未知的東西才更可怕。】祁雋說道。
【安心,不會有事的。】明初晞漫不經心地寬慰著。
祁雋轉過頭,看著從始至終冷靜自若的明初晞,眼裡閃過些許複雜。
事實上在很早的時候,他就聽說過這人的一些傳言,那時候的她,還不是無儘地獄的罪犯。
她是本源世界人人心目中的英雄,是係統局信仰崇尚的執法官,可後來,什麼都變了…
思緒牽回,祁雋強迫自己忘記這些,他敲了敲眼前的顯示屏,依舊是空白一片。
“到了。”傑克斯突然開口道。
他停在了一塊空地上,麵前什麼也沒有,但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呈現出很深的墨色。
“棺材呢?”明初晞轉過身問。
傑克斯也很困惑,“棺材之前就在這裡,難道又是尤裡卡在搞鬼。”
話落,一陣陰風驟然吹過。
明初晞攏了攏身上的披肩,垂下的指尖無意識地點著身側,她狀似不在意地問道:“他不是死了,怎麼,還能死而複生?”
傑克斯的眉頭皺得很緊,對於她問出的問題很是不解,“主人,你怎麼了?”
“我之前囚禁了尤裡卡,不會也是囚禁在這裡吧。”明初晞道。
“主人,您的記憶是不是還不太完善?”傑克斯問。
明初晞突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正常的世界,不能用尋常的思維去判斷,便點了點頭,默認了傑克斯的話。
傑克斯歎了聲氣,“主人忘了,阿卡羅爾莊園裡的人是不會死的,我們擁有無限的生命,但我們的靈魂,也將永遠困在此處,永生永世,不得逃脫。”
他的尾音驟然冷下去,素來平和的麵龐隱隱出現幾道裂縫,完美的麵具撕破無數道口子,隻剩怪物最初的形態。
祁雋卡殼,【黑,黑化了?】
“不過傑克斯很早以前就死過一次了,莊園裡的養分太少,實在是太少了…”
傑克斯懷念著深藏的記憶,破裂的臉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這種情緒很快變得濃烈,“是主人的存在,讓傑克斯重獲新生。”
呼——
陰風陣陣,兩邊的高樹亂晃。
刮起的沙塵迷眼,明初晞拿手擋在眼前,等風停後再睜眼,麵前的傑克斯已消失不見了。
【人呢?人去哪裡了?】祁雋四處尋找。
他飛快翻著小冊子,【我敢肯定,傑克斯口中的養分,就是我們要查的東西,阿卡羅爾莊園裡的人是靠惡意值而活。】
明初晞久久未回話。
【你怎麼不說話了?】
【世界是虛幻的,隻有我們是真實的,這種感覺真是奇怪。】
明初晞喃喃自語,【難怪,難怪出現那麼多奇奇怪怪的怪物,它們不是真實的,是由惡意值幻化而出。】
祁雋重複,【惡意值幻化。】
【這些怪物會攻擊我們,是因為我們潛意識裡排斥這裡,不願成為怪物的養分。】
【所以最初的惡意值來源究竟是什麼?】
哢噠——
明初晞腳下踩到什麼,低頭一看,竟是散落各處的白骨,有些已爬滿綠苔,不知流落在此地多長時間了。
而在這些白骨旁,是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它們在黑暗裡,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
“偉大的造世神,我這次來莊園,是為了還願的,我現在擁有很多的財富,彆人不敢得罪的地位以及漂亮的妻子。”
阿卡羅爾莊園的後麵,是層層高山,但在其中,卻是一片片廢棄的墓場,丹特跪在最上麵的墓碑前,額頭緊緊貼在地上。
他在思考著什麼,再開口時聲音變得激動,“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我願意獻上自己的靈魂,永遠伴隨在造世神左右。”
話落,墓碑底忽然竄出幾根紅線,像不斷向上生長的藤蔓,繞上了丹特的腳腕,下一刻,直直穿過了他的心臟。
沒有一滴血液掉落在地上,但丹特臉上的血色很快褪去,變得灰白起來,他漸漸凹陷的依舊維持著笑容。
古老的聖曲響起,在丹特的乾屍後,跟隨著很多客人。
他們失了智,正匍匐著向前。
“偉大的造世神啊…”
”我敬愛的神明…”
“我親愛的上帝…”
呆板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他們的嘴巴上下動著,從未停歇。
“我想要數不儘的財富和幸福…”
是貪婪。
“我想要愛麗絲可以愛上我,永遠屬於我,成為我的妻子…”
是色欲。
“阿切爾那個家夥不該存在,上帝應該收回他的生命…”
是憤怒。
客人成了沒有意識的東西,他們雙目無神,不斷地將內心最深處的欲望暴露出來,在日光之下,在所謂的造世神麵前。
突然,“神明”開口說話了。
“你們的願望都會實現,但在你們得到幸福之後,要用自己永恒的靈魂作為交換。”
祂的聲音遙遠虛幻,卻又好像藏在霧中,無處不在。
客人們紛紛低下頭顱,撿起地上的珍珠,貼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在此刻,他們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
【惡意值飆升了?】
【嗯。】
【惡意值升得這麼快,你都不擔心嗎?】
【嗯。】
明初晞隨意應了聲,她踢了腳地上的石頭,手裡憑空出現把長刀來。
對準剛剛挖出的棺材,她將長刀抵在了棺材板上,用上些力,猛地撬開。
祁雋看呆了,麵前這一幕對他的衝擊力太大,以至於連小冊子也沒準還好,【挖,挖墳開棺!】
【大驚小怪,我隻是看看尤裡卡還在不在。】
棺材板被長刀撬飛到了一旁,明初晞揮手拍散撲來的灰塵,探低身體往裡看去。
黑乎乎一團,什麼也看不見。
她轉過身,【審判官大人,麻煩開個燈。】
【哦哦,好的。】
祁雋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聽話,等他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眼前的顯示屏已打開了照明功能。
耀眼的白光一下穿透黑霧。
棺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明初晞彎了彎嘴角,“真有意思,棺材板釘這麼死,竟然還能逃出去。”
祁雋覺得附近冷颼颼的。
”審判官大人,你說他為什麼要出來?”
祁雋想了想,【找你…尋仇?】
“…也可以這麼說。”
得到她的認可,祁雋的思路更清晰了,【沒錯,應該就是這樣,你奪走了他的莊園,他來找你尋仇也是正常的。】
明初晞沒否認什麼,隻是帶著他的思路向前,“他被困在棺材裡這麼長時間,身上的力量幾乎消耗殆儘,你說他逃出來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補充自己身上的力量!】
“沒錯,至於他怎麼補充的,很可能就是惡意值的來源。”
明初晞俯下身,在棺材裡摸索一番,從棺材兩邊的木板上,扣下來一顆血紅的珍珠。
從來到阿卡羅爾莊園開始,“珍珠”被提到的次數太多了,讓人不得不懷疑。
明初晞盯著手裡的珍珠若有所思,“或許,珍珠就是存放惡意值的載體。”
她又想起傑克斯說的話,“輪船出航,是為了做珠寶生意,所以…輪船上的柏萬是同謀,而傑克斯口口聲聲說著抵製珍珠生意,但還是默認了這次航行。”
傑克斯說,莊園裡的養分太少,所以要補充新的。
那拉來的這群客人,很有可能就是養分。
“看來此次任務的關鍵,是徹底除去莊園裡的珍珠生意。”明初晞說出“珍珠”時,聲音刻意咬重了很多。
珍珠生意是表麵的,它背地裡的生意才是肮臟不堪。
祁雋一時沒理清,【怎麼徹底除去?】
明初晞看著他笑了聲,“簡單啊,把尤裡卡殺了就是了。”
祁雋呆呆回:【可傑克斯說,阿卡羅爾莊園裡的人死不了。】
“遠超於他們認知之外的力量,足以碾碎他們所謂的靈魂。”
……
遠超於他們認知之外的力量…
遠超…
遠超!
審判官大人終於反應過來了,他看著慢悠悠走在前頭的明初晞,暗暗咬了咬牙。
可俗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都已經答應了,總不好再拒絕。
審判官大人這樣說服自己,默默轉了轉手腕,調出了屏蔽器。
他有特權,如果快的話,能將這件事瞞下來。
等到任務完成了,他再去找老師認錯,大不了再寫一次檢討書。
先斬後奏,是審判官大人最近學會的新詞。
自傑克斯消失不見,化成一堆白骨後,阿卡羅爾莊園瞬間陷入了詭異的黑暗中,走上後山的這條路,更是陰森森的。
這條路,是鼴鼠先生說出來的,它好像能感覺到莊園裡的不對勁,找到它時,它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準備到外麵避難。
很有自知之明。
審判官大人這樣評價。
天色又暗了幾分,飛來的烏鴉盤旋在樹頂,久久不離開,那雙黑黝黝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底下的人。
嗖——
寒光凜冽,一把短刀飛去,直接砍斷了烏鴉半邊翅膀,從傷口處流出的血液是黑色的。
明初晞頭也不回,接著往前走,語氣淡漠,“我不喜歡被人監視的感覺。”
“嘎——”疼!
“如果他想要見我,直接來就好。”明初晞轉著又出現在手裡的短刀,“要是他一直不來,我隻好親自去找他了。”
“噶——”怎麼不會說話了?
再之後,那隻受傷的烏鴉沒跟著,路上也沒有監視的眼睛。
祁雋用小冊子做著記錄,【剛剛是你遠超他們認知之外的力量嗎?】
明初晞輕笑,“不是。”
祁雋冷靜在小冊子上劃了條線,畫了個大大的叉。
【你什麼時候要用那種力量了,提前和我打個招呼。】祁雋說。
“為什麼?”
祁雋滑動麵前的顯示屏,【我剛剛突然發現,開屏蔽器花費太大,還是省點比較好。】
明初晞了然點頭,“嗯,勤儉持家。”
【咳咳咳…】祁雋鬨了個大紅臉。
“其實也不用開屏蔽器。”明初晞善解人意地說道。
【啊?】祁雋不解。
“我已經和江博士打過招呼了,這次特殊任務不管闖出多大禍,她那邊都給我們兜著。”明初晞笑道。
【還能這樣?這件事可以跨部門管理?】
明初晞離開係統局太久,實在不清楚什麼劃分,隻輕輕應了聲,“當然。”
總不能讓她的審判官大人再寫檢討書。
祁雋長見識了,在小冊子上把這件事記錄下來,他是新上任的官,得多記些。
“好了,彆低著頭了,看。”
墓地裡更是荒涼,遍地荒土廢石,一眼望去,見不到半點亮色。
一塊塊墓碑上沒有刻字,有大有小,錯亂地鑲在地上,深紮進土裡。
而在最上麵的那塊墓碑上,明初晞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也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
真是意外極了。
【布蘭琪…】祁雋念出那個名字,視線往下時,兩隻眼睛都瞪大了,【明初晞,你什麼時候改名了,不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明初晞不太想在這裡翻車,裝出一副困惑的樣子,“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的記憶出現了遺漏。”
祁雋表示理解,【沒事,這個莊園處處古怪,你的照片出現在這裡,也能接受。】
明初晞:“……”我不太能。
【你是莊園的主人,又是布蘭琪,又死了,又活了…明初晞,我總覺得,我們不知道的劇情太多了。】
“…我也覺得。”
“桀桀桀——”
反派惡毒的笑聲打斷了祁雋的思緒,兩人抬起頭,看到一對漆黑的翅膀。
這對翅膀憑空出現在墓碑上,怪瘮人。
也是在這時,這對翅膀扇起了狂風,各種混合的惡臭撲麵而來,身後瘦弱的枯木直接被掀翻了。
祁雋臉色一變,【快,使出你那遠超於他們認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