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十分鐘,在宴會上縱情歡樂的客人們還沒回來,走廊上空蕩蕩的,關了燈後,更是隻有無邊無際的黑。
拖長的魚尾裙有些礙事了,明初晞俯下身,想將那截裙擺給撕了,不想有人的動作比她更快,還未等她回過神,祁雋已提起了她的裙擺。
【新裙子。】祁雋低低說了聲。
【這麼勤儉持家啊。】明初晞反應過來,由著他傻乎乎地提著。
兩邊的房間上都貼著號牌,邀請函上的數字就是房號,明初晞照著看,在號牌為“001”的房間前停止了腳步。
她挑起了眉頭,【審判官大人,你說這艘船上不會有我們的舊相識吧。】
【嗯?】
醉醺醺的祁雋抬起頭,為了提住拖在地上的,他隻能俯下身體,一點點向前挪步,從明初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頭頂的發旋,以及輕晃的碎發。
真該把這一幕拍下來,等他明天酒醒了,再給他看看這副模樣。
【你的房間號是什麼?】明初晞問。
祁雋沒說話,隻默默指了指她的房間。
【想做什麼?】明初晞輕輕拍開了他的手,在他頭發上胡亂摸了一通。
突然被摸的審判官大人:“!!!”
他著急地後退一步,臉上布滿紅暈,不過在黑乎乎的環境裡看不出,他驚慌的眼眸裡含著霧氣,像隻困頓的貓被踩著了尾巴。
【不許摸。】審判官大人試圖和她講道理。
【摸都摸了,你想怎麼樣?】明初晞反問。
【我…】審判官大人詞窮,又重複了遍,【反正不準摸。】
【噢,不準摸。】明初晞又捏住了他一撮呆毛。
【你——】氣呼呼的審判官大人掏出他心愛的小冊子,暗戳戳地將這件事記在上頭。
小冊子翻頁的聲音很輕,但在其中,卻夾雜著一些粗糲的呼吸聲,由遠及近,正沿著走廊的牆壁,朝這頭貼過來。
呼——
呼——
呼——
靠得近了,響起笨重又紮實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踩在鋪滿毛毯的地麵上,房門上的號牌跟著抖動起來。
【什麼聲音?】祁雋頓時抬起頭,朝前一步,擋在了明初晞身前。
他的眼前泛著金屬質地的藍光,密密麻麻的數據從中穿過,倏爾,他抬手在顯示屏上一點,語氣沉沉,【有東西。】
【什麼東西?】明初晞懶洋洋地靠在牆上,指尖的小刀慢悠悠地轉著。
【檢測不出來,但我感受到了很深的惡意。】祁雋此刻目光清醒,瞧不出半點醉態。
【所以?】
【彆急,它還沒過來,我先檢測一下它的能量,看看用什麼…】
還沒等他說完,明初晞手裡的小刀已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厲光,隻聽見“嚓”一聲,那把小刀深深紮進了什麼東西的體內。
【我不是說了等我一會兒。】祁雋悶悶道。
【我用的能量有超出位麵所能承擔的能量嗎?】明初晞問。
祁雋沒收到舉報信息,【沒有。】
【那不就行了。】
從特殊任務發布開始,這個位麵已經不是什麼普通位麵了,甚至與之前有些割裂,那麼位麵所能承擔的能量也會提升。
明初晞走到他身邊,指尖勾了下他的手心,笑道:【走吧,我們去看看是什麼有趣的東西。】
“嘩啦——”
走廊上的燈光忽然明亮,一塊巨大的紅幕布從天花板傾斜而下,鬆鬆垮垮地鋪在了兩邊的牆上,將房間全部掩藏在後。
“噠、噠、噠…”
更像是玩具的拉條扭轉的聲音,機械的、冰冷的,從四麵八方傳來。
突然,一個巨大的禮物盒從天而降,砸在了展牌前麵,碾碎了一地的玫瑰花。
綁著禮物盒的紅綢帶自動鬆開,下一刻,紙蓋撞飛到了天花板上,在禮物盒中,精致的提線木偶人緩緩升起,
消失的提繩牽引著她的四肢,不知不覺中,歡快的音樂聲響起,那木偶人也隨著音樂聲旋轉舞動起來。
象征著愛戀的玫瑰花從上方飄落。
審判官大人呆呆看著,【惡意消失了。】
也是在此時——
“Surprise!”
“我最最最特殊的客人,這是傑克斯為您準備的禮物,您喜歡嗎?”
紳士的管家從禮物盒後走出,他懷裡還捧著一大束玫瑰花,朝明初晞優雅行禮,“您感到愉快了嗎?”
這位管家是典型的西方人長相,麵部線條較之其他人要柔和許多,過於精致的五官有幾分不似真人的美,尤其是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如同蕩漾著夜裡的海水,神秘莫測。
傑克斯察覺到了什麼,目光在她身後打著轉,“那位看不見的客人,阿卡羅爾莊園好像沒有給你寄邀請函。”
他到底是什麼人?
不僅是祁雋,明初晞也麵露探究,她說:“他是我的人,和我一起上的船。”
聽到明初晞的聲音,傑克斯又重新帶上了笑,“原來是小姐的仆人,難怪這樣見不得人,不過既然是仆人,那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的好。”
【嗬——】祁雋冷笑。
這個愚蠢的管家妄想用這種話激怒他,可惜他一點也不幼稚,是個思想成熟、行為獨立的成年人。
他劃動著眼前的顯示屏,冷靜地和明初晞討論,【這古怪的家夥突然出現在這裡,絕不是什麼正常人,我們要小心防著他。】
遲遲沒等到明初晞回應,他又說:【他打扮成這副奇怪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你要離他遠一點。】
【不正經?】
【當然。】審判官大人非常正直,沒有半點私心。
明初晞點頭,【那多謝審判官大人提醒,我們確實該離他遠一點。】
審判官大人還是不擅長撒謊,說彆人壞話還不承認的時候,眼神四處亂瞄,連額間也凝出了層細汗。
明初晞沒揭穿她,看向傑克斯說道:“不是我的仆人,不過這些和管家先生沒有關係。”
“小姐也說了,我是你的管家,要對你的安危負責,不讓不三不四的人接近你。”傑克斯依舊笑著,不過笑意不見底。
他話音一轉,又說:“不過既然小姐說了沒問題,自然是沒問題的。”
優雅的管家先生極力掩藏內心的秘密,以至於寬容的話語都顯得怪異。
傑克斯抬起手,將頭上的羽飾帽摘下來,露出淺金色的卷發,他將帽子向後一拋,準確地丟進了禮物盒中。
一舉一動,像是在表演魔術。
“小姐,這是今晚為您新摘的玫瑰花,希望您喜歡。”傑克斯上前,將玫瑰花束向前遞去。
明初晞沒接,看著玫瑰花問:“弗洛依德?”
“沒錯。”
“送我這個做什麼?”
傑克斯靦腆地笑著,用口型說出心裡話——
弗洛伊德,你是我的信仰。
【輕浮,惡心!】
審判官大人的聲音先炸開。
【哪有見第一麵就說出這種話的?】祁雋正大光明地給他上眼藥,【一定是混跡情場的老油條,你不要給他蠱惑了。】
【我是那麼隨便的人嗎?】明初晞說。
祁雋連哼了好幾聲,【現在都過十二點了,我們要趕緊回房間,省得休息不好,要是明天到莊園上遇到什麼,我們都應對不了。】
明初晞很是縱容,【好,知道了。】
“玫瑰花過敏。”明初晞拒絕了傑克斯的好意,又側過頭打了個哈欠,“時間差不多了,管家先生,明天見。”
“等等。”傑克斯叫住了她,竟是從口袋裡拿出她那把小刀,“小姐擲出的小刀差些傷到我,可憐的傑克斯能不能得到一個小小的補償?”
明初晞斜眼看他,“什麼?”
“等到了阿卡羅爾莊園後,我想邀請小姐到花園裡,和我一起享用下午茶。”傑克斯說。
【不能答應他。】
“好。”
祁雋炸了,【他不懷好意。】
【乖,彆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也想早點完成任務是不是?】
祁雋被哄好了。
……
夜深人靜時,跟著輪船的烏鴉發出尖叫聲,它撲騰著翅膀,落到了船帆上。
不出意外的話,它會是今晚最後一個客人。
柏萬見到它時,盛大的宴會已接近尾聲,幾分鐘前還在歡呼的客人,此刻昏睡在地上,沉浸在美夢中,連嘴角都帶著笑。
他臉上的小醜麵具已不見了,露出張略有些稚嫩青澀的臉龐,烏黑的眼眸如兩顆寶石一樣清亮,他招手,柔軟的唇瓣綻開笑容。
“我親愛的蓋文,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柏萬抬了抬手裡的拐杖,鬆散開的藍絲帶纏繞在了他的手臂上。
“主人讓我來傳話。”烏鴉口吐人言。
“洗耳恭聽。”柏萬笑著說。
“尊貴的客人要受到最優的待遇,主人不想讓無關人員打擾到他的客人。”烏鴉說。
柏萬若有所思,半響後笑得燦爛,“我知道了,這段時間,我會寸步不離地待在貴客身邊,確保她的安危。”
“好。”烏鴉說完最後一個字,迅速收攏起了自己的翅膀,離開時,它的最後一眼,落在了柏萬身後的人影上。
“聽到了嗎,傑克斯,貴客是我的了。”柏萬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轉過身去時,臉上也帶著明媚的笑容。
乾淨、純粹、天真、活潑。
這是所有人看到柏萬第一眼,就會對他留下的印象。
看著真讓人不爽。
傑克斯的半張臉隱在陰暗處,嘴角漸漸抿成了條直線,深藍色的眼眸中滿是陰鬱。
他嗤笑,“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