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中午，曖昧的言語落入當事人耳中，兩邊透風的雅室也變得悶熱起來，那帶出來絲絲縷縷的情意，有些黏膩。

可當事人無動於衷，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裴修琛，捏住了披巾的一角。

兩人都是在社會上打磨過一遭的成年人，對於這種事情更加遊刃有餘，不顯露半點真實想法。

但祁雋不是，他氣急敗壞地瞪著裴修琛，做著些多餘的小動作，還頗有私心地貶低：【這人絕對有問題。】

“初晞，那晚收到你的消息，我應該過來陪你的。”裴修琛說著，平靜的雙眼出現了淺淺波瀾，“我現在很後悔。”

“我那晚給你發了消息？”明初晞對此事沒有半點印象，她低頭看了眼手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僅如此，剛到本位麵的時候，陳警官在審訊室問她話，說明雨桐死前給她發過消息，她的手機上也沒有所謂的短信。

這可就怪了，消失的短信去了哪？

裴修琛卻像是料想到她會這樣說，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又把我的消息誤刪了。”

“又？”還是誤刪？

裴修琛吐了口氣，“周醫生果然說得沒錯，你吃了那些藥，記性會越來越差，初晞，你身上的負擔太重了，遲早會把自己壓壞的，周醫生叫你遠離讓你痛苦的人和事。”

他說得委婉，但明初晞隱約聽出來，他在說她身上過於複雜的精神疾病。

“遠離？”痛苦的人和事。

“初晞，你一向是個直接的性子，當然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不想看到那些人的消息，更不想管那些人的事。

明初晞了然點頭，“這樣啊。”

看來她真的有“病”。

但病從哪來，就不得而知了。

祁雋冷哼聲，【最直接的方式，難道不是把人刪了？】

【有些東西，總是割舍不掉的。】

“是。”裴修琛給她倒滿了茶，寵溺地說道：“你下次可要看清楚，不要刪錯消息了。”

他頓了頓，“另外，你一直不回我的消息，我也會很擔心的。”

“所以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明初晞又問。

裴修琛斟酌著言辭，“那晚你無意看到了小桐的日記本，上麵有些話讓你很難過，正好茶樓有些事，你就來了這，後來你一直不回我消息，我問小陳，他說你在酒樓裡喝了些酒，再之後…你大概是睡在了茶樓。”

“大概？”明初晞敏銳地抓住這個詞，一抬頭，便看見裴修琛目光躲閃的模樣。

她彎了彎眼角，“阿琛，你在隱瞞什麼？”

“初晞，你真的想讓我說嗎？”裴修琛緊蹙著眉頭，滿臉都是擔憂和關切。

明初晞點頭，“當然。”

“那晚你沒在茶樓，你又回了家…”裴修琛又是歎了口氣，“不過初晞你放心，小區的監控我已讓人刪了，沒人會發現的。”

【就算是發現了又能怎麼樣？】祁雋在現代位麵聽不得這種違法亂紀的行為，【當時警方認定明雨桐的死亡時間，是在13號晚的八點半左右，你那時回到家，肯定在這之後了。】

【那假如明雨桐當時沒死呢？】

祁雋睜大雙眼，【什麼？】

【高溫下可以加速屍體腐敗，混淆死亡時間，沒什麼好稀奇的。】明初晞理所當然地回道。

明初晞問裴修琛，“我什麼時候回去的？”

“十一點多了，差不多的時候，有人報了警。”

裴修琛很喜歡說些模糊的詞，不知是在隱瞞，還是在引導些什麼。

“你怎麼知道？”

“初晞，抱歉，我之前撒了個小謊，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你，那晚忙完公司的事，開車去茶樓找你，正好碰上你回家。”裴修琛說。

這有什麼好撒謊的，除非他早知道明雨桐沒死，也認定了她是凶手。

刺激下醉酒，回去補刀殺人了。

說得越多，錯得越多，他已經慢慢暴露了。

一上午的時間，兩人“相談甚歡”，裴修琛的秘書打來電話，說是公司有要事處理，他沒留下吃午飯，離開時，還貼心地暗示明初晞，讓她按時去做心理治療。

“裴先生慢走。”明初晞站在茶樓門口說道。

聽她又換上生疏的稱呼，裴修琛上車的身形一頓，他側過身，朝明初晞笑了笑，“好，外麵風大，初晞快回去吧。”

香林市的冬天不算太冷，在屋裡待著時可以稱得上是暖和，不過到了外麵，四麵八方撲來的冷風確實有些刺骨了。

明初晞下樓時，身上披了件厚實的大衣，勉強能抵擋寒風，她說了聲“好”，卻遲遲沒有回去。

隔著車窗，裴修琛抬頭便能看到她。

她身材高挑修長，無疑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此刻柔順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她伸手輕輕順了順，斂下深邃的眼眸，她嘴角揚起的弧度疏離起來。

裴修琛終於知道那種怪異感從何而來了。

在車子啟動離開茶樓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拉下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裴總，去公司還是回嘉園？”張秘書問道。

“去周醫生那裡。”裴修琛冷聲道。

今天的初晞很不一樣，讓他回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

他廢了那麼大功夫，才讓她對他親近一些，多依靠他一些，可今天，一切好像都回到了最初點。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伸手扯了扯襯衫的領子，煩躁地抽了根煙，久違的刺鼻煙味充斥著狹窄的空間，他望向窗外，車窗倒映出那雙陰鷙的眼睛。

“裴總，學校那邊都打理好了，不會有人說漏嘴的。”張秘書又說道。

“嗯。”一切朝著他想的那樣，隻是…

裴修琛嗤笑，“我沒想到，那個無家可歸的小畜生還真敢殺人…”

……

【在外麵還吹什麼冷風？】祁雋離門口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低著頭翻看著劇情，【劇情裡的深情男二太過單薄，有很多是我們不知道的。】

【審判官大人，我有一個問題。】明初晞忽然說道。

祁雋抬頭，【你問。】

【你現在看的都是崩壞後的劇情，那最初呢？正常的劇情下，我的結局應當是什麼樣的？】明初晞靠在茶樓門邊問道。

祁雋一愣，很快拿出另一個冊子翻起來，不知是看到什麼，他的眼睛因過於震驚而瞪圓了起來，【你…死了，是自殺。】

明初晞朝遠處看去，【自殺？】

【是，大概在十月中旬，這個時間點的劇情很有意思，在你死後，深情男二裴修琛對明雨桐展開了狂熱的追求。】

祁雋皺了眉，不太理解裡頭的彎彎繞繞，【是因為你這個長輩死了，沒人管，他才有膽量追求的嗎？】

明初晞：【……】

【你怎麼不說話了？】

【挺有創新的想法。】

祁雋哼了聲，【說到這兒，我也有個疑問——】

明初晞順著他的話問下去，【正常的劇情為什麼會變，本該自殺的人為什麼還活著，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變數？】

【我…對，是想這麼問。】

祁雋看了眼明初晞，確定她沒被這些事影響，才問道：【你有想法嗎？】

他沒抱什麼希望，但卻清晰地聽到她說了聲“有”。

【什麼？】祁雋問。

【隻是個不太成熟的想法，在此之前，麻煩審判官大人幫我看一樣東西。】明初晞將手機拿出來。

祁雋很有默契地打開儀器掃描，三分鐘後，他的語氣有些凝重，【你的手機被人動過手腳，是本位麵一款很先進的技術，有人可以遠程操控你的手機，以此來監視你。】

他禮貌問道：【需要我把刪了嗎？】

明初晞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不用，彆打草驚蛇了。】

【還需要我做什麼？】

【13號晚，明雨桐給我發了條短信，我要知道裡麵的內容。】

很快，沉寂在虛擬中的短信再次浮現眼前，赤裸裸的，驚心動魄。

這條短信裡，明雨桐第一次叫了“姑姑”。

姑姑，原諒我這些年的自私叛逆，真相藏在匣子裡觸手可及，可我始終沒有膽量打開它，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該向你求救的，但後來，我覺得沒有必要了，這是對我漠視的懲罰，我隱藏在其中，就該知道，遲早有一天會被發現的，我應該再勇敢一些，就像小菊一樣。

直到現在，我仍在後悔那天救了他，他不是知恩圖報的人，藏起獠牙觀察著我們每個人，那個時候，他早已不是羔羊了，更可怕的是，他背後還有一個人，那個人…那個人就在我們身邊！！！

姑姑，我病了，我生病的這些年一直很痛苦，我分不清現實和虛幻，我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他們說我喜怒無常，說我是不折不扣的瘋子，我想這應該是對的。

瘋子…不該留在這世上。

兩人看完短信，沉默了很久。

明初晞的右手按在眉心，擋去了眼裡稍許怒意，她的聲音低下來，“我不記得這些了。”

【抱歉，我手裡的劇情不完整，沒有更多的細節，我現在向係統局申請，也許對我們有一些幫助。】

【祁雋，很抱歉，但…】

靠在牆上的身體慢慢滑落，明初晞不停按揉著額頭上的穴位，她的聲音很疲倦，【我又記起了一些事，我…我可能殺了人。】

“明小姐，和我們走一趟吧。”

不遠處，陳警官從警車下來，正大步朝她走去。

冰冷的手銬折射出寒光，以及那個最初時間點的審訊室。

“明小姐，我需要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