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他的工資卡給我了。】

早晨第一縷暖陽揉碎在審訊室的燈光中，離七點還差上那麼幾分鐘，明初晞一夜未眠，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困意愈濃。

也是這時，手腕上一道藍光閃過，顯示屏浮現到了她眼前，上頭發送來一條消息，不斷有紅點閃爍著——

你那小嫩草怎麼樣了？

明初晞回了後，一直等在顯示屏前，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許久，那頭傳來一句：不要臉。

【我怎麼不要臉了？是有人自己給我的，我可什麼也沒有說。】明初晞回消息。

【哧——】

【沒什麼事，就不要來煩我。】

明初晞的目光從顯示屏移開，落到了審訊室的一角，熟睡的審判官大人靠在牆上，頭頂的呆毛隨著呼吸起伏輕輕顫動著。

她又看了幾眼，正要把顯示屏關了，那邊又發來一長串信息——

等等，有事，有些藏在無儘地獄的人按耐不住了，知道你跑到小世界的消息，也許會有所動作，你自己小心些。

明初晞回：【嗯，死不了。】

【…大早上說什麼死不死的，趕緊買顆回運丸吃了，彆再說這種話了。】

明初晞深知對方的品性，回出這種話無非是兩種情況，第一是給自己的產品宣傳帶貨，第二是在幸災樂禍。

於是明初晞毫不猶豫關了顯示屏，再抬頭時，看到陳警官推門走了進來。

他眼底的黑眼圈很重，看起來也是一夜沒睡，行走間帶著濃烈的疲倦感，明初晞心裡平衡了些。

“明小姐，早上好。”陳警官禮貌地說了聲，坐到她對麵的椅子上時，拿起桌上的濃茶灌了一大口。

“陳警官這是審了嶽黎一夜，結果是什麼也沒問出來。”明初晞揭穿道。

陳警官苦笑，“是，他看著倒是很配合警方的工作，但一問三不知，什麼也不說。”

明初晞點頭，“理解。”

“嶽黎的資料也查得差不多了，表麵上看確實很完美，他出身不好，自小受到很多流言蜚語，但在這種情況下，他依然很樂觀向上，學校裡的同學都很喜歡他，但…”

“但，這樣的人那晚出現在了案發現場，還停留了很長時間。”明初晞替他說了後麵的話。

陳警官歎了聲氣，“是，之前小桐的那起案子，警方也不是沒查過他，隻是他的表現實在不像個凶手。”

明初晞問：“什麼表現？”

“很傷心。”陳警官肯定地說道。

不是裝的，那種情緒是自他的心底而出，掩藏在他強撐的笑容下，警察閱人無數，不會連這個也看不出來。

“很傷心啊…”明初晞喃喃，嘴角緩緩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什麼樣的人，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死在自己麵前？”

陳警官不由皺起眉，“不會有這樣的人的。”

“可事實就在眼前。”

陳警官沉默了，或許是人類的情緒實在是太複雜了，攪得他的腦袋有些疼。

“想讓嶽黎認罪，或許有個突破口…”

聽到明初晞的話，陳警官一下精神起來，靠前的身體寫滿求知的欲望，“什麼？”

明初晞又向後靠回了椅背，“這個點了還不放我走，陳警官是不是就等在這？”

陳警官訕訕笑了笑，“這有些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下一刻，明初晞臉上的笑容全失，“那天吳衿的屍體照片，麻煩陳警官給我再看看。”

陳警官身旁的刑警起身，走到她身邊，拿出照片放到了桌上，“就是這些，受害者死得蹊蹺，現場照片拍得很仔細。”

“多謝。”

照片裡，恬靜的麵容低垂著，像天使。

若是不仔細些看，發現不了她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靈魂裡流露出的溫柔，即便是跪著，也消散不了。

明初晞看著，指尖輕輕撫摸過照片上的女孩，輕聲道：“是載體。”

“什麼載體？”陳警官問。

“承擔著凶手想要贖罪的載體。”

兩個警察麵麵相覷。

“凶手覺得是吳衿該贖罪，可事實上，他的潛意識早將罪孽深藏心中，不過是他的懦弱自私，他不想承認這種情緒。”

陳警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凶手想要讓吳衿贖什麼罪？”

“黑羊的反抗，白羊的覺醒，應該都和吳衿脫不了乾係，凶手覺得，如果沒有她弄出這些事，小桐就不會死。”

陳警官隻覺得荒謬，“小桐的死，又和吳衿什麼關係？”

退一萬步來講，她們之所以反抗，不正是因為受到傷害的他？

“誰知道呢？”明初晞將照片疊好，“這樣的人是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真是…”陳警官攥起拳頭。

“當恨意漸漸褪去，深藏的愛意不斷湧出，現實與回憶這樣衝突，你們此刻用這點刺激他，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祝你們好運。”

……

三天後

“老板，放在櫃子裡的白牡丹沒了，要去進點貨嗎？”小陳對著半開的門裡喊道。

水榭茶樓好多天沒開張了，不少老顧客來問，也都得不到確切答複，好不容易等到明初晞回來，小陳想早點複工。

“你看著辦吧。”明初晞回道。

今早天氣好，明初晞訂了幾盆木芙蓉，擺到了雅室的窗邊，襯著明媚的陽光，輕薄的花瓣隨風飄舞。

明初晞給枝葉稍稍裁剪過，將剪刀放在桌上，轉過身和小陳說道：“茶樓裡需要什麼，你看著采辦就是，我要離開一段時間，這裡你多照看些。”

“老板要去什麼地方？”小陳問。

“我收到了一個地方的邀請函，要去個很遠的地方。”

“那我…”

明初晞輕笑，“工資會照發給你，如果茶樓這段時間沒有出差錯，我會給你多發點獎金。”

小陳驚喜若狂，當即拍著胸脯說道：“老板你放心吧，我肯定守好水榭茶樓。”

明初晞應了聲，待小陳離開將門帶上，才坐回窗戶旁邊，木芙蓉盆栽的下麵，夾著一封黑色燙金的邀請函。

幾朵曼陀羅花纏繞著，像是要從厚實的紙片裡爬出來，而在眾花捧向的中心位置，按了個金色火漆印章，是朵栩栩如生的玫瑰。

這種玫瑰叫做弗洛依德，代表著矜持、寧靜、希望和信仰，但在明初晞的印象裡，這象征著無窮無儘的欲望。

在信紙背後，刻著一行英文：

Obey your desires.

服從你的欲望。

以及打開信封，閃著亮粉的信紙中寫：

親愛的玩家：

您好！

還記得我嗎？我是你的老朋友傑克斯，哦，對了，差點忘了，你或許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不過沒有關係，讓我們再次沉淪於欲望中，我們會重新認識的。

阿卡羅爾莊園的主人誠摯邀請你重回莊園，這不是遊戲的公告，是獨屬於莊園的邀請，傑克斯會為你準備遠航的輪船，希望你此次旅行愉快。

在明初晞看完整封信後，最上頭“親愛的玩家”突然化為灰燼，消失過後，赫然出現紅色的大字“親愛的客人”。

【你也收到了這封邀請函？】

祁雋氣喘籲籲地闖進雅室，手裡拿著的是和她一般無二的邀請函。

明初晞微微眯起眼，【真是怪了，怎麼你也收到這封邀請函了？】

【我不知道。】祁雋神情嚴肅，語氣飛快，【本來此次任務完成，我想向老師彙報，但消息發到一半，通訊全斷了，之後，我收不到來自係統局的任何信息。】

【這樣啊，看來是有人在搗鬼。】明初晞的聲音沉下來，透著股冷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本位麵出現了一個特殊任務，在某個未知的方位，惡意值暴漲，威脅到了本位麵的平衡。】

【所以？】

祁雋將邀請函塞進口袋裡，【所以我們要去這個所謂的莊園上看看。】

明初晞猜到他會這樣說，【特殊任務，對我有什麼好處？】

【此次任務無論成功與否，都不會對我們之間的交易有任何影響，你可以將這次任務當成是度假。】祁雋說。

【度假？】明初晞笑了聲，【審判官大人說這話也不會心虛。】

祁雋本來沒有心虛，但一聽到她這樣說，心裡湧出股詭異的情緒來，【我…】

【好啊，我們去度假吧。】

……

揚帆的輪船在夜色中緩緩前行，今夜海風平靜，隻在海麵上拂起淺淺波浪，船麵上也是難得平穩，有受邀的客人站在船尾，拿著紅酒獨享夜色。

遠遠地看去，那客人一身酒紅色的露肩魚尾裙，裙擺曳地，上麵的碎鑽熠熠閃光，她微卷的長發披散在後，窈窕的身影在月色中有些朦朧不清。

出來的醒酒的公子哥不免看呆了，他握緊手中的酒杯，朝著那道身影走去，他努力讓自己的步伐平穩些，但越靠近，步伐就越淩亂。

直到走至那道身影旁，他才記起自己的衣著，小心地拉好領帶，輕聲開口：“這位美麗的小姐，你在看什麼？”

那道身影是明初晞，她沒有回頭，隻是看向遠方的月問：“你為什麼乘上這艘船？”

“因為它足夠神秘。”

“神秘？”確實，不管是誰看到那封邀請函，都會想知道背後的故事。

“人們對神秘的事總是會多幾分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