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柔拿著鐮刀下田,才割了兩茬,手就被稻杆子拉的發疼,太陽直接照射下,汗珠滾滾,眼看著就要暈倒,三個弟弟連忙叫她去田埂的樹陰底下,歇好了再回去,薑柔看不少人家熬了綠豆湯帶來,心想那就回去熬點酸梅湯,放井水裡冰一冰,比綠豆湯解渴。
她去村裡的赤腳醫生家:“成阿婆,你曬的酸梅我買一點。”
“不要錢,你自己拿。”
“我還想要一點山楂、陳皮。”
成阿婆出來,從一個個中藥櫃子裡,給她抓了一點,連著酸梅,薑柔給了五角錢:“我熬的酸梅湯好喝,回頭肯定有其他家來買,阿婆不能不收錢。”
成阿婆不信:“你就傻吧。”
這些原材料,要用紗布包一下,泡過再煮,口感會好一點,但這會都三點了,煮好還要放井水泡,時間來不及,就直接煮了,煮酸梅湯沒有什麼技巧,隻是和水的比例要掌握好,還有糖的比例,放多了太甜,放少了太酸,隻有比例剛好的,熬出來才爽口解渴。
到了四點多,她把熬好的酸梅湯分三個大罐子裝,給左右隔壁都送了一罐,顧瓊華泡了綠豆正準備熬綠豆湯,聞著酸梅湯的香氣,笑道:“我就用水缸裡的水冰冰了。”
另一個隔壁的顧冬香在家老小,比較受嬌慣,在家裡做事,沒下地,捧著罐子說:“薑嫂子,聽說你花了五毛錢找成婆婆買配料,我也買了,正準備熬呢,你送了來,我不用熬了,給你兩角錢吧。”
薑柔笑笑:“不用,你明天熬,還我一罐好了。”
“那也行。”
薑柔帶剩下這罐去村口的井旁,這幾天收稻子,連放暑假的小孩都下地幫忙,老人在家洗洗刷刷,這會井旁的老槐樹下,沒幾個乘涼的人。
“平南他嫂子,你往井裡冰的什麼呢?”
有人在井裡冰了黃瓜和番茄,人就在旁邊納鞋底嘮嗑,薑柔的瓦罐子,看不清裡麵裝著什麼。
這個瓦罐連著倒扣的瓦蓋子,先放到小桶裡,桶把子上綁著繩子,放到井裡,內外的水壓下,水是漏不進去的。
“是酸梅湯。”成阿婆接口說道:“我說不要錢,她非要給,還說你們明天都會來找我買,口氣大的很哪。”
林知隻是笑,並不解釋,放到井裡冰了個把小時,她把桶提起來,瓦罐子抱出來,阿婆們帶了茶缸子,她倒了一杯出來:“婆婆,你們嘗嘗。”
“喝這個,還不如喝綠豆湯,還能喝個水飽。”成阿婆覺得薑柔太不會過日子。
另外一個婆婆拿起茶缸喝了一口,乖乖,甜中帶著酸,酸度和甜度很奇妙的中和,喝了一口還想再喝:“這個比綠豆湯好,成阿婆,我也找你買五毛錢的料。”
成阿婆不信,村裡人並不講究,彆人的缸子照喝不誤,一口下去,成阿婆也是驚奇:“早知道這麼好喝,那不要錢的酸梅子我就多曬一點了。”
薑柔笑了,報了幾個數字:“酸梅和白糖、和水的比例要恰當,不然熬出來不是酸了就是過甜,你們按我說的比例應該不會難喝的。”
婆婆們忙說:“哪能記得住,回頭讓我家小子去你家問。”
“也行。”
“薑柔,你眼睛好,看看那邊是不是遠山?”
薑柔瞟了一眼,那人真是的,有大路不走,非要從田埂上繞遠路。
“嗯,是他。”
有婆子忙放下手裡的針線,站起來喊:“遠山、遠山你來,我有話問你。”
顧遠山腳步不停,越走越遠了。
“太遠了,他聽不見。”
“耳朵怎麼比我們還背?我聽說遠山在縣城辦了個作坊,那縫紉機都是電動的了,腳下輕輕一踩,劃拉一條袖子就縫好了,特彆快,你們說他會從村裡招人嗎?”
“彆想了,我早就問過,他說那是跟彆人合夥的,他隻占小股,不做主。”
薑柔目送已經很遠很遠的背影,那個男人,總是悶不做聲的做大事,雖然現在隻有十台電動縫紉機,但將來會有幾百台的,很大很大的服裝廠,這次,她能幫他少走點彎路。
……
夏天到七點多,太陽都還掛在天上,各家都會忙到天完全黑下去,中間家裡人會送飯到田頭,薑柔也不例外,借了麵粉,蒸了一籠饅頭,帶上蝦米醬、井水冰過的酸梅湯,去田裡給三個弟弟送飯。
這會乾活的人早就餓了,薑柔來的不算早,其他家有不少都坐在田埂吃上了,平北丟了鐮刀,一到田埂就癱坐在地上:“大嫂,我好餓。”
薑柔把碗擺好,倒了酸梅汁出來,冰冰涼涼的,平北咕咚兩大口不過癮,想誇的,但是停不下來,咕咚喝個底朝天,疲累少了一半,大驚小怪的:“大嫂,這個好好喝,比汽水還好喝。”
這話把隔壁田裡等飯吃的顧家良吸引過來了:“薑嫂子,我能喝嗎?”
薑柔笑而不語,單平北可算找到壓他一頭的機會了:“想喝啊,讓你哥也娶個會熬酸梅湯的嫂子唄,我們自己都不夠喝,沒得給你。”
顧家良氣壞了,顧瓊華正好送飯來,生怕弟弟嘴瓢講出不好的來,揪著弟弟的衣領子把他拎到自家田埂上,叫他小聲點不許鬼叫:“你要喝酸梅湯,這裡有,薑嫂子下午送來的。”
顧家良喝了一口,酸甜可口,他都不敢想,用井水冰過得多好喝:“姐,你怎麼不用井水去冰。”
“哪有那時間。”顧瓊華瞪他:“夠了,你都喝兩碗了,剩下的留給大哥。”
顧遠山下午去買了個二手的打稻機,傍晚人家用完剛送來,顧遠山試了沒問題,道了謝付了錢,一個機動的打稻機,打稻子的效率要快很多,這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早點收完晾曬收倉。
“大哥,先吃飯吧。”
顧遠山上了田埂,隔壁就是單家的田,不用扭頭也能聽到他們寡嫂和三兄弟商量借打稻機打稻子的事。
他接過湯色醇厚的酸梅湯,本想一飲而儘,喝了三分之一停了下來,望著碗裡搖晃的漣漪,問道:“你熬的?”
顧瓊華:“大哥你明知故問,太看得起我手藝了。”
她壓低聲音:“薑嫂子送的,我估計她想借打稻機,要是她開口,大哥你打算排第幾借?”
顧遠山去買這個打稻機,好幾家都提前打過招呼了,他皺起眉,沒說話。
顧家良以為大哥不愛喝,伸手:“大哥,你要不愛喝給我吧。”
顧瓊華打了弟弟掌心:“大哥,你要怕人說,就說是我答應的。”
“嗯。”顧遠山把碗裡的酸梅汁一飲而儘,悶不做聲吃了飯,又去田裡打稻子了。
顧瓊華收了碗筷,踢了弟弟一腳:“快去幫大哥。”
“急什麼,一會宏圖哥要來,等他來了一起,還有裕明大哥,他家要借打稻機,說好來幫忙的,姐,你就讓我再歇會吧。”
顧瓊華看了眼隔壁單家的四畝田,他家還不來開口,大哥也不去問一聲,和單大哥還是好兄弟呢,問都不問人家的遺孀要不要用打稻機,這不就是人走茶涼嗎,做兄弟、做鄰居,都不是這麼個做法的。
……
薑柔給三兄弟倒酸梅湯,掰饅頭,拿勺子挖蝦米醬抹進去,遞給他們,她一個人抹醬,剛好夠他們三個吃的,看著顧家田裡腳踩就轉起來的機械打稻機,兄弟三個是真羨慕,這比純人力打稻子可省勁多了。
“大嫂,下午我去找二嬸借打稻機,她不借還罵我,我就是累死也不會問她借了。”
“沒事,我們可以用顧家的打稻機。”
“可是遠山大哥最不好講話了。”
薑柔看到單老大另外一個兄弟下田裡來了,跟三兄弟說:“不要你們去求,人家會主動借的。”
孫宏圖也是來找顧遠山借打稻機的,他過來幫忙,幾個人一家一家的來,看到薑柔站在田埂上愁眉苦臉,他忙小跑著過來:“嫂子,什麼事發愁?”
薑柔看著幾畝金黃的稻田歎氣:“借不到打稻機。”
“咱們自己家就有,哪還要你去借。”孫宏圖手一指顧家稻田:“給遠山家的稻子收了,就來給嫂子家收稻子。”
薑柔拿桶裡的井水淘洗了碗,給孫宏圖倒了碗酸梅湯:“謝謝你了,宏圖兄弟。”
孫宏圖就覺得這酸梅湯一點都不酸,甜到了心裡。
顧遠山跟弟弟說了什麼,顧家良跑上田埂喊:“宏圖大哥,你是來聊天還是乾活的呢,快點來。”
孫宏圖依依不舍放下碗,去了顧家的田裡,都忘了自己是來借打稻機:“遠山,我們明天給嫂子家打稻子去吧。”
顧遠山脖子上掛著的白毛巾扯下來給他,叫他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顧瓊華從桶裡舀了一瓢水來,邊倒邊數落:“宏圖大哥,不是我非要計較,隻是我家買的東西,你拿去做人情,你可真能耐。”
孫宏圖:“我跟你大哥是兄弟,分這麼清?如果是我買的,他拿去許人,我自己不用,都要給他做人情。”
孫宏圖洗了把臉,人清醒多了,突然想起來了:“哎呀,裕明兄弟早幾天就和我們說了,遠山,你去和裕明說一聲去。”
顧遠山隻乾脆的幾個字:“你自己去。”
天黑收工,顧遠山收了機器,最後才回家,快到家門口,看到院牆旁斜斜靠著個俏麗苗條的人影,不用細看,他也知道是誰。
顧遠山隻猶豫了兩三秒,放慢的腳步就轉了方向,沒往家裡去。
薑柔嘴角噙著的笑更深,今天不見,那就明天吧,她一轉身,也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