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它活動量大,按現在速度走至少得遛半小時才夠。”喻時自然而然把狗繩接過去。

他怎麼會在這裡?

像是看懂她眼神裡的問題,他微微低頭看過來:“我剛跑步回來。”

盛未夏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著上下成套的運動服,結實的手臂露在外麵,透著微微汗氣。

那隻抓著狗繩的手背上青筋微凸,彎曲的手指每一根都修長有力。

盛未夏的心突突跳了兩下,忽然有些走神。

她意識到自己得跟上,便走快了幾步。

喻時看著她的發頂,臉部線條軟化下來,自然地問:“今天玩得還行嗎?書蘭有沒有不禮貌?”

原來是想了解一下妹妹的情況。

盛未夏有種幼兒園老師接待闖禍兒童家長的感覺,想了想最後還是坦率地說:“比我想象的好,我本來以為跟她隻能說兩句。”

“哪兩句?”

喂,這位同誌,我們說“兩句”,不是真的兩句,隻是一個表達無話可說的虛詞。

盛未夏看他一眼:“你好,再見,就這麼兩句。”

身邊的人低低一笑,那股笑意隔著胸腔透出來,顯得很放鬆自然。

她有些意外:原來他也是會笑的。

笑聲像是一下子消弭了空氣中無形的陌生和尷尬,盛未夏又說:“喻書蘭沒說不好聽的話,我跟她們聊得很好。”

“馬以舲和容姨人都不錯,你是不是對轉專業有想法了?”喻時一邊控著狗繩一邊問,目中眸光微動。

就算對人情世故再遲鈍,盛未夏也察覺出來,馬以舲和羅巧容是他有意安排來的,但並不是為了肅清喻書蘭身邊姐妹淘,而是……為了賣她一個人情。

這人果然做事情有來有往,不讓人吃虧。

盛未夏嗯了一聲:“想學戲劇文學。”

“嗯?”這個答案明顯出乎喻時的意料,“我以為你會選經管院其他專業。”

“比如?”

“金融學,經濟學,貿易,這些專業。”

“我想學點有意思的,這種牛馬專業還是留給像你這樣精力充沛的人。”盛未夏說。

“牛馬專業。”喻時品味了一番這幾個陌生的字眼,無聲地輕笑了下。

他今天笑兩次了。

前麵帶路的烏彪興衝衝地時不時回頭,露出“快啊兄弟”的表情。

兩人一狗晃晃悠悠,一直走到林蔭小道的儘頭,前方有條橫叉路口。

盛未夏恍然才發覺已經出來了好長時間,便說:“它活動夠了嗎?”

聞言,喻時抻住狗繩看向她有些微汗的鬢角:“熱,是嗎?是我考慮不周,那回去吧。”

“嗚……”烏彪不滿地發出聲音。

盛未夏頭一次從狗眼睛裡看到表情,覺得這狗實在聰明得有了人味。

“它是什麼狗?從小就這麼大嗎?”

喻時垂下雙目,濃黑的眼睫覆下來,像是陷入了回憶,好一會兒才說:“它是從藏區來的,小時候很可憐,差點沒養活。”

她彎腰摸了摸烏彪的頭:“原來你小時候不威風啊。”

身後的人看著她,勾起了腦海深處的畫麵,眼裡若有所思:“阿九說,你小時候救過一隻小黑狗,怎麼救活的?”

“太久了,我已經記不太清,隻記得吃了不合適的東西拉肚子,我試著給它喂鹽水和青蒿。”

“原來是青蒿……”

回到公寓,電梯轎廂裡,兩人都沒說話,高大頎長的青年低頭看著身前纖細挺拔的女孩,一種看不見的溫柔氣息漫延其中,隻有烏彪拖著舌頭呼呼的喘氣聲,一雙狗眼看看他,又看看她。

“叮”一聲響後,喻時按下開門鍵,兩人異口同聲:

“謝謝。”

“謝謝。”

無言的默契讓兩人同時沉默,盛未夏笑了下,踏出電梯,轉身朝一人一狗揮了揮手:“再見。”

喻時微微頷首:“再見。等會兒送你。”

電梯門緩緩合上,盛未夏轉身敲開了門。

遛完狗,和喻書蘭心知肚明算是雙方有了交代。

盛未夏和馬以舲,羅巧容約好了學校見後,就正式告辭了。

下樓的時候,阿九已經等在樓下。

不知怎的,喻時不在車上,讓她鬆了口氣。

阿九依然是讓她坐後排,打開車門,意外地發現還有一個木提籃,不起眼處鏤刻著煙波江南的logo。

“店裡新做的芋頭糕,老大讓我去拿了幾盒,馬小姐她們都有,這盒給盛小姐帶回去嘗嘗。”

盛未夏今天嘗了中午的芋頭扣肉,覺得好吃,沒想到還有芋頭點心拿。

“謝謝。”

“您客氣。”阿九看著前方,“烏彪很喜歡您,今天您遛它之後,情緒好多了。”

其實……不是她遛的。

盛未夏一臉複雜。

阿九又是把她送到顧家彆墅門口,等她進門才走。

她瞥了眼車庫,看到顧德勝的車覺得奇怪,大白天他怎麼在家。

走進彆墅,才聽到嗚咽的哭泣聲從二樓傳下來。

她把芋頭糕放在桌上,趙嬸一看提籃眼睛一亮:“喲,這籃子精致!一看就不便宜,哪買的?”

“不知道。”

“會不會人家說了的,你沒聽過。”趙嬸篤定。

“趙嬸,你在說什麼?!”蔣秀荷從樓梯上下來,板起臉。

她剛聽到樓下有聲音下來看是不是女兒回來,就聽見趙嬸含沙射影的話。

趙嬸臉一白:“我隻是……我想小夏小姐剛從鄉下回來,城裡很多店她不知道。”

“那也不行!”蔣秀荷早就覺得趙嬸不像話,仗著家裡男人在礦上做事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沒個傭人的樣子。

她看向女兒,溫聲問:“你說怎麼罰她?”

盛未夏哂笑:“這讓爸爸多難做人啊,對吧?”

說完,她轉身上樓。

趙嬸嘴唇抖了抖,沒敢頂嘴。

這種要笑不笑的笑,讓人心裡發毛,比顧青葳那種尖刻更瘮人。

盛未夏路過二樓,看到會客室裡,顧青葳正趴在沙發上哭,顧德勝陪在一旁哄:“這有什麼好難過的,等你出去了,這些話又聽不著對不對?讓人說去,嘴長彆人身上。”

“怎麼聽不著?我中間不回國嗎?再說了,我畢業了也要回來的嘛,現在彆人說我忘恩負義不要親生父親,這多難聽啊,我……”顧青葳又嗚嗚地哭起來。

光這麼一耳朵,盛未夏就聽出了來龍去脈。

夫妻倆一定是陪著顧青葳出了一趟門,遇到彆人嚼舌根,她就哭哭啼啼回來了。

看顧德勝哄她的樣子,真是父女情深。

她上輩子就是見多了這樣一家三口溫馨的場麵,想要爭,爭這已經過期了的父母的親情。

現在她不爭了,也不稀罕了,隻覺得滑稽,廉價。

難道他們不覺得諷刺嗎?

彆人說的可能難聽,但顧青葳連肖翠死後墳頭都沒去,怎麼就不是忘恩負義呢?

顧德勝感覺到有人上來,抬頭看見了盛未夏,臉上有一絲尷尬,但很快自然地喊:“小夏,快來勸勸你妹妹。”

盛未夏站著不動:“我不會勸人,萬一說出來的話你們也覺得難聽呢。”

“你這孩子……”顧德勝訕訕地。

“姐姐,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應該回盛家?”顧青葳抬起哭紅的眼睛。

盛未夏臉上淡淡的:“你已經成年了,怎麼活著是你自己的事,食得鹹魚抵得渴,甘蔗沒有兩頭甜。”

“什麼意思?”顧青葳露出惹人憐愛的脆弱。

“意思就是,你選了對自己有利的一方,就要承受彆人的不屑。畢竟……肖翠是為了你犯的罪,而人同情弱者是天性。”

盛未夏說完,直接轉身去了三樓。

夜裡,夫妻倆破天荒睡在同一張床上,各自心事重重。

蔣秀荷皺著眉:“肖翠死了以後,她是沒去過,咱們當時還覺得她是怕我們心裡有疙瘩,其實人不能這麼沒良心。你說她這樣,以後會不會對我們也這麼……不好啊?”

顧德勝背對著老婆:“還是得相信自己養大的閨女,彆的不說,她從小到大,哄著咱們倆,哄著你娘家那幫親戚,這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可我還是覺得不對。咱們是不是忘了,小夏才是這件事裡頭最可憐的?”

顧德勝煩躁地關上燈:“親閨女咱們還有時間培養感情,睡吧。”

可夫妻倆心裡不約而同地想,人已經長大了,這感情該怎麼培養啊?

黑暗中,顧德勝嘟噥:“你哥打電話說,明天咱們商量商量帶小夏回家看看你爸,順便正式聚一下。”

盛未夏接回來後,還沒正式見過長輩。

顧德勝孤兒一個,沒什麼長輩,但蔣家一直在等夫妻倆張羅。

蔣明智是看不下去了,才主動提說要商量。

顧德勝有苦難言,倒不是他有心怠慢,實在是沒合適的時機。

兩姐妹一直在磨合,起先兩人針鋒相對,現在好不容易不吵了,又出了盛大年這檔子事。

完全沒顧上。

蔣明智要求很簡單,認回骨肉,金榜題名,這是雙喜臨門,要正式回家辦,還得把親戚朋友都叫來大辦一場。

就比著彆人結婚的規格來。

“哥,不用吧?”顧德勝苦著臉。

這不是存心刺激顧青葳麼?

蔣明智當慣了領導,臉一放:“怎麼,你是出不起這個酒席錢?放心,咱們幾家兄弟姊妹,拿出來的紅包管夠。”

“不是這個意思。這件事說穿了有點不好聽,不值當這麼大操大辦。”

蔣明智一錘定音:“我隻是通知你們夫妻倆,既然是回蔣家辦這事就我說了算。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就休息天,大家都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