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老板們對下一代的擇偶觀,非常簡單粗暴,要強強聯手,要雙贏。
強強聯手的婚姻代表,喻時的大伯,娶了煤礦規模僅次於喻家的馬家長女,幾乎壟斷了錦中及周邊幾個市的大礦和好礦。
雙贏的婚姻代表,喻時的二伯,娶了京市一個領導的千金,業務投資遍及附近幾個省份。
除了礦業,什麼賺錢投什麼。
煤老板們,用真金白銀早早給後人演示了一個投資真理:彆玩那些虛頭巴腦的數據,也彆聽專家怎麼說,看有錢人怎麼乾,跟著乾就行了!
顧德勝深諳此真理的價值。
比他更有錢的煤老板,都是早早定下兒女親家的。
所以,他也早就開始給顧青葳物色結婚對象,現在多了一個盛未夏,這物色的勁頭當然就更足了。
——隻要閨女嫁得好,沒生兒子也驕傲。
說到錦中市最炙手可熱的女婿人選,喻時說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了。
夜色朦朧時分,看到喻時的車出現在自家大門前,可想而知這位老父親的心理活動該有多麼狂野。
阿九微微點頭:“顧老板你好,我家老大沒在車上。”
顧青葳跺了跺腳:“爸,你亂看什麼呢,隻是喻時哥的車,他好心讓阿九送我跟姐姐回來。”
“好好好……”
顧德勝寵溺地輕輕撫了撫顧青葳的腦袋,收回的目光和盛未夏四目相對。
他肉眼可見地尷尬了一瞬,手不自然地收回,垂下。
上輩子她嫉妒這種溫馨和親近。
現在想想,把幸福放在彆人身上,本身就是愚蠢。
她似笑非笑地移開眼,跟阿九道了聲彆,然後轉身往裡。
“盛小姐,我回去了,有事電話聯係。”阿九說完,也轉身鑽進車。
直到看車開遠,顧德勝才咂摸出一點不同尋常來:阿九是送親閨女回來的?
門口,蔣秀荷女士看著親生女兒有些愣。
怎麼感覺出去一趟再回來,哪裡不太一樣了?
夫妻倆各想一頭,心事重重地互看了一眼。
重新踏進顧家大門,盛未夏內心毫無波瀾。
旁邊還沒收回視線的蔣秀荷心裡愈發奇怪——
明明昨天自己還在教她吃飯的時候不要吃太快,也不要嚼出聲音,走路步子要穩要小……
可是現在,她舉手投足之間的風度,比有意訓練的還要從容自然。
蔣秀荷二十多年前被選進文工團,知道這種體態和氣質的變化最見功夫,沒有經年累月的熏陶,訓練,根本不見效果。
難道去了一趟喻家的會所,醃出這種味兒了?
另一邊,顧德勝還在想金龜婿,對顧青葳諄諄教誨:“青葳啊,你還有一個多月時間出去,這段時間裡要多跟同學朋友來往,要是能有合適的對象,早點定下來也好嘛,最好是都去英國的,在外麵有個照應。家裡不攔著你找對象,但你可彆給我們找個洋女婿,聽見沒?”
顧青葳低頭紅了臉:“爸!你彆說了!”
她捂著臉引開話題,“姐說想出國讀書,我問了一下彆人,聽說加拿大那邊,先學一段時間學英文就都能上大學,也沒美國那麼貴……”
真是麵麵俱到。
既順驢下坡不再假惺惺提什麼留國內讀書,又給顧家夫婦省了荷包,畢竟相比之下,建安大的開銷便宜不少。
電光火石間,盛未夏忽然想起,上輩子偶然看過喻時的訪談,他說起自己教育經曆裡,大學有一段去英國交換的經曆。
這才是顧青葳挖空心思一定要去英國的原因吧。
在異國他鄉,寂寞的時候,有一個溫柔可親的同鄉異姓噓寒問暖,感情發展起來該多麼順利啊!
顧德勝似是被說動,問盛未夏:“閨女,你怎麼看?你要真想出去,咱們看看加拿大?”
上輩子這個談話也是發生在從喻書蘭的局上回來,醒了酒以後,自卑感沒有擊垮她,但推著她走了另一個極端,憑什麼顧青葳可以去英國,她不能去美國?不,就非美國不可!
但現在嘛……
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真誠地對親爹說:“我想了想,您說得對,我好不容易回家,應該留在國內上學才對,也好多陪陪你們。”
白人飯她是一點兒也不想吃了。
更重要的是,未來二十年,國內發展進入黃金周期,她就算鹹魚,那也是能躺在風口飛起來的鹹魚!
蔣秀荷:?
顧德勝:??
顧青葳:???
三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中,盛未夏打著哈欠直上三樓,回了自己房間。
夫妻倆此時表情出奇一致,看著她看似漫不經心,但透著從容的背影,心中驚疑萬分。
蔣秀荷心頭模模糊糊的感覺,這會兒愈發清晰了起來,她是怎麼做到一日之間脫胎換骨的,難道之前都是假裝?
而顧德勝想得實際一點,親生閨女出去一趟改了主意,莫不是有什麼生意上的對手跟她說了什麼,想瓦解內部團結吧?
唯有顧青葳心裡想著自己的事。
她終於開始後怕,今天光想著不能讓盛未夏一個人坐喻時的車,她匆匆跟上,沒顧得上喻書蘭。
按照這位大小姐的暴脾氣,指不定現在正怎麼破口大罵,她得儘快,不,明天就去喻家哄她。
畢竟把喻時的愛犬烏彪從喻家大宅裡弄出來嚇唬盛未夏,是她跟喻書蘭一起想出來的餿主意,可千萬不能讓這口沒遮攔的大小姐把鍋都推到她身上!
盛未夏根本沒去想樓下的三人會怎麼想,她美滋滋地喊了阿姨趙嬸刷浴缸放熱水。
趙嬸不確定地問:“刷,刷浴缸?”
她的眼神補充了沒說出口的話,你會泡嗎?
上輩子盛未夏剛回顧家的時候,最受不了這種看土包子的眼神和表情,所以什麼都自己做,從不安排她們乾活。
卻不知道這樣愈發滋長她們的鄙夷。
盛未夏在這聲疑問中頓住腳步,仔細交代:“刷子刷乾淨以後用酒精擦一下就行了,燒開水燙太麻煩,我現在很累,麻煩你十分鐘內做完。”
誰也不是剛開始就會用保姆的。
蔣秀荷沒有教過,她是後來回國以後,自己用了住家保姆,才慢慢學會。
趙嬸愣在原地理解了半天。刷浴缸她知道,可是還要用酒精擦?
二樓有兩個浴室,蔣秀荷跟顧青葳用的次數不多,每次也隻是簡單洗一下完事,哪這麼講究?
盛未夏終於泡上澡的時候,顧德勝夫妻倆在房間心事重重地看著對方。
顧德勝指了指樓上:“你說她真的想好了不出國,不是在給我挖坑吧?我怎麼有點兒不踏實?”
蔣秀荷難得沒有呲他,心平氣和地附和:“我也不踏實,咱們是不是應該給她補償點兒什麼?我哥打電話說,小夏回家這件事,咱們得當件事辦一下。”
提到這位總壓自己一頭的大舅哥,顧德勝心裡不太爽利:“小孩子家家的,再說又不是什麼好事,辦什麼?不過要說補償,我覺得行,這丫頭在鄉下受罪了,盛家能給她什麼好日子?”
他心裡盤算起來。
如果不去美國,四年能省下多少學費生活費,算了算倒吸一口冷氣。
蔣秀荷:“我大哥說,去年林家小女兒考上京市的大學,他們直接在京市弄了塊地,放話出來說是閨女以後的陪嫁。現在多少人想跟他家做親家呢,有文憑又有地,這嫁妝多像樣!”
顧德勝橫她一眼:“你信這種鬼話?地說不定掛在林老頭自己名下呢!”
但這話給了他靈感,顧家買地是有點吃力,可買個房子丁點兒沒問題,說出去也體麵——至少看起來一碗水端平了。
夫妻倆達成一致,正要在第二天吃早飯時宣布的時候,大門的門鈴響了。
趙嬸打開門,阿九兩手拎著補品禮物進來,全家除了盛未夏都停下了筷子,各自的表情精彩紛呈。
昨晚不是剛來過?
顧德勝起身:“阿九怎麼這麼早?吃過早飯了嗎?”
阿九歉然地彎了彎腰,順手把東西放下:“不好意思來早了。給顧老板添麻煩了,我是替我家老大過來請盛小姐的。”
盛小姐。
顧德勝終於咂摸出不對味的地方,他們還沒給盛未夏改姓,聽起來怪怪的。
顧青葳眨了下眼,把眼中的懷疑收起:“喻時哥找姐姐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們老大說書蘭小姐昨晚犯了大錯,本來應該讓書蘭小姐自己登門賠禮道歉,但她被關了禁閉,所以勞煩盛小姐去一趟喻家老宅。”阿九耐心解釋。
喻家老宅,等閒不接待客人。
她們這些跟喻家兩姐妹玩得很好的女孩兒,都沒去過。
顧青葳一臉錯愕:“那也用不著這樣……吧?!昨天隻是個遊戲。”她偏過頭看著盛未夏,“姐,你說說看,你是不是沒生氣?”
顧家夫妻倆聽得迷迷糊糊,但把握住了重點:喻時,請他家閨女去喻家老宅!
眾人都等著她表態。盛未夏沒看顧青葳懇求的眼神,咽下豆漿,平心靜氣:“我生氣。”
任誰被那樣存心捉弄,甚至打著遊戲的名號差點傷害,都無法心無芥蒂。
阿九從善如流:“您什麼時候方便,我來接您?”
顧家的電話機不合時宜地叮鈴鈴響起來。
“我接個電話。”顧德勝不耐煩地拎起電話聽筒。
誰啊?煞風景!
心思急轉間,他心裡頭一次冒出個念頭:青葳怎麼看不懂局勢?當然得抓住機會上喻家啊!這種事落在有心人眼裡,那就是兩家兒女走得近的鐵證!
電話那一頭冷笑一聲:“顧老板,你是不是仗著有錢做事缺德?我養了十八年的閨女,你說是你家的就接走了,那我親閨女什麼時候還回來?哦,還有我那好閨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想拿去可得拿點誠意出來!”
對方聲音很大,客廳裡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阿九後退一步,留下一句電話聯係便轉身離開。
“放你狗屁!”顧德勝破口大罵,“你婆娘偷了我親閨女!要不是看她病得要死,我早告得她牢底坐穿了!你還敢要錢?!”
啪的一下,顧德勝摔了聽筒。
錄取通知書來了!盛未夏心裡一喜。
而顧青葳花容失色:“爸,我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