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隨著這道聲音,大廳內閃爍的氛圍燈熄滅,明亮的頂燈亮了起來。

臉上厲色未褪的喻書蘭後退幾步,表情慌張,口中逸出一聲模糊的:“哥……”

盛未夏離得近,清晰地感覺到喻書蘭不光聲音發顫,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喻家孩子多,但能被喻書蘭這樣叫哥的隻有喻時。

也是喻家最被看好,呼聲最高的第三代。

果然是個厲害角色,能把囂張跋扈的喻書蘭嚇成這樣。

但盛未夏知道喻時,並不是因為喻家錯綜複雜的內鬥和豪門秘辛。

而是因為顧青葳。

當年她出國後第一次回國,是大四那年回來參加顧青葳的婚禮。

她在無意間撞破了一個秘密——

滿屋子賓客等她出場的時候,顧青葳穿著婚紗在酒店陽台找到在那抽煙的喻時,在婚禮進行曲的背景音樂下,低聲說:“喻時哥,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

非常深情的告白。

那時她不理解,後來才覺得,顧青葳是個狠人,能藏起多年的愛慕,也能嫁給沒有那麼喜歡但對生意有幫助的男人。

當時喻時後退幾步,拉開兩人之間距離,掐滅了煙頭,聲音冰冷:“隻有蠢人,才會說不合身份不合時宜的話。”

說完,他轉身離開。

好冷一男的。

盛未夏等顧青葳哭哭啼啼離開,才從另一側陽台的窗紗裡緩緩走出來——維持同一個動作太久,腳麻得走不快。

但還沒走幾步,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淡淡響起:“壁角好聽嗎?”

盛未夏:……

現在,這道聲音在現場重現:

“嗯?”

伴著這道聲音的緩步而入的來人,一身黑色衣褲勾勒出頎長挺拔的身姿,長相俊美無鑄,膚色和發色均比一般人來得淺一些,襯托著他冷淡的表情,添了幾分出塵的厲色。

隻是一個簡單的鼻音,但喻書蘭聲音顫得更厲害了:“哥,我隻是……隻是借你的狗用一下,沒想乾什麼。”

“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語氣中全然沒有誇讚的意味,隻有冷厲的威懾,毫不留情地說,“下學期高三,不許再來煙波江南,也不許去彆人的場子玩兒。”

這話也是說給在場人聽的:接下來彆找喻書蘭,找也不讓玩。

喻書蘭哇地一聲哭出來,但又不敢撒潑,咬著牙嗚嗚地哭。

這急轉直下的走勢,驚呆了在場所有人。

但還沒完。

喻時麵無表情:“書蘭,給我過來。”

喻書蘭不敢不去,慢慢地蹭過去。

“說,誰給你出的主意?”

喻書蘭目光閃爍地看了一下身後:“沒有誰,就是烏彪好玩,嚇唬人而已,我問過它吃飽睡飽了才弄來的,我不會闖禍。”

雖然那一眼很快,但盛未夏順著方向,毫不意外地看到顧青葳。

她果然全神貫注看著喻時。臉上表情同樣驚慌,但詭異地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嬌羞。

顧青葳在想,我嘴唇的妝有沒有花,口紅塗好了嗎?有沒有露出做過手術的痕跡?

但媚眼顯然拋給了瞎子看。

喻時這會兒看著籠子裡的大狗,壓根沒注意到旁人。

“誰告訴你不會闖禍?”說到此處,喻時的視線移到了盛未夏臉上。

那肌強體壯的狗子不知什麼時候又挪到盛未夏跟前,大舌頭淌著口水還在一下一下舔她的手,用實力詮釋著“狗腿”兩字。

喻時看清這張臉後,他目光閃動,若有所思地又掃向狗子。

矜矜業業扶著籠子的兩人麵色僵硬地站在旁邊,眼裡飽含驚嚇。

“你們兩個自己回去領罰。”喻時發落完,對狗子輕喝:“烏彪!”

狗子聽見這聲叫聲,立刻停下了舔舐的動作,身體靠向盛未夏,不太情願又不敢拒絕地轉動狗頭看向喻時。

一人一狗進行了什麼樣的眼神交流,旁人看不懂。

但離得最近的盛未夏分明地看清了狗子的委屈巴巴,它耷拉著腦袋,一寸一寸地挪到籠子另一側喻時的方向。

“烏彪送回李師傅那裡。”語氣很淡,但聽得狗子發出嗚嗚聲。

丟下這句話後,喻時轉身,走到門口又吩咐道,“阿九,你送人回去。”

這個“人”指的是誰,旁人猜不出來,直到一個年輕人走到盛未夏麵前:“盛小姐,我送您回去。”

呼……

他總算做了一樁好事。

盛未夏倦得厲害,應道:“多謝。”

她找到自己帶來的坤包,跟了上去。

這個阿九,是喻時的左膀右臂。

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跟喻時乾的,喻時初初嶄露頭角時,阿九就在幫他了。

等他如日中天時,誰也不敢小瞧阿九,很多大煤老板都不敢在他麵前裝腔。

“應該的。”阿九推開牆上的隱形門,控著門側身擺手,低頭做出邀請的手勢。

盛未夏走進門,聽背後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姐,我跟你一起。”

“你不玩了嗎?”盛未夏稀奇地朝顧青葳看去。

她一直跟喻家兩個孫女玩得好,這種時候,喻書蘭剛被訓過,她更應該留下好好寬慰,怎麼好一走了之?

顧青葳眉眼低垂:“我們分頭回家,爸媽還以為我們又鬨不愉快,又要為我們操心了……”

阿九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保持著紋絲不動的表情。

“這是事實。”盛未夏玩味地看著顧青葳。

有時候她很佩服這位姐妹,演多之後,自己大概也當了真。

“為人子女,不能給父母添憂。”顧青葳咬唇。

盛未夏累了:“那隨你。”

目光在對方上唇停留了一瞬。

唇齶裂修補得很好,可能還是有些痕跡,但顧青葳爐火純青的遮蓋手法,已經將手術留下的疤痕遮掩得一乾二淨。

客觀地說,站在肖翠的角度,她為親生女兒做了個很大膽的投資。

顧家不光想儘辦法托人去京市找專家,給顧青葳做手術,為了償還當年的大額手術費和欠下的人情,顧德勝放棄了棉紡廠小組長的鐵飯碗,大膽學著燒土焦,賺了錢買拖拉機,又一步步跟人合夥承包煤礦,這才有了後麵的好日子。

退一萬步想,顧家和顧青葳算得上彼此成就吧。

盛未夏淡淡地想,錯過的時光無法重來,人和人的緣分自有定數,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感情也並不會因為血緣,一夕之間得以彌補。

他們愛顧青葳沒錯。

他們沒那麼愛自己,也沒錯。

當她不再像上輩子那樣,想要得到等價的關愛和認可,她就不會失望——也就,不會被傷害。

喻時的車是一輛黑色桑塔納,在錦中市不算特彆打眼,但要知道喻家不給小輩單獨配車,他也就比她們隻大兩歲,二十歲能有這樣價格不菲的車,錦中市獨一份。

阿九給她們開了後車廂門,但顧青葳堅持坐副駕駛:“怎麼好意思讓阿九哥哥當司機?”

盛未夏彎腰坐進後排,按了按有些脹脹的太陽穴。

車子啟動後,隻聽顧青葳驚叫一聲:“哎呀,忘記跟我們家司機說了。”

“這裡是煙波江南內部通道,不通停車場。”阿九禮貌說明後,在開出通道的時候,降下車窗對門衛交代了去停車場找顧家司機如何雲雲。

“謝謝!”

阿九點了點頭,接下來開車的過程中就沒再說話。

車上味道很乾淨,隱約有一點清冽的草木香氣。

盛未夏想起,剛才在籠子前,她離喻時很近,似乎隱隱聞到這個味道。

不對。

她更早之前就聞到過。

上輩子她畢業前,好不容易拿到華爾街一家投行實習的機會。

那天,委托他們並購一家海外公司的華國公司負責人來到這家投行談業務,上級經理點名讓她檢查材料後送進會議室。

她推門進去看到喻時。

他一身精良西裝,比之前婚禮上看到的樣子多了幾分鋒利,氣質沉著,讓人一眼看不透。

她當時呼吸停了一瞬,腳步不停,將一疊資料放在他桌上。

彎腰的時候,她聞到對方身上非常淡的一絲味道。

她一直不太喜歡男生用香水,但那縷味道不像香水,倒像是……某種藥草。

很舒服。

對方的視線淡淡掠過她,毫不停頓地又回到她的上級經理身上。

哦,他應該沒想起來她是誰。

盛未夏對這個發現感到放鬆。

回想那個場麵,其實還挺尷尬的。

這次會談結束後,本來這個並購項目他們沒什麼優勢,但最後還是拿了下來。

那是她實習期最後的一周,公司會在三個實習生裡決定留下一個。

她想留下來,但心知幾乎不可能,因為其他人的條件都比她更好。

然而最後爆冷的是,她留了下來。

後來上級經理說,那個客戶說了一句話:貴司條件並非最優,但有時候合適並非意味著最優。

——就像你,帶來幸運。

那個季度如果沒有這個項目,整個團隊的KPI就沒法完成。

盛未夏沉浸在回憶裡,半睡半醒一路,直到車停在顧家彆墅前,阿九打開後車廂門:“盛小姐,到了。”

她回過神:“謝謝。我今天有些累,一上車就睡著了。”

抓著包正要下車,顧青葳已經乖巧過來攬她:“姐姐,我扶著你。”

阿九微微彎腰:“是我們的不是,烏彪嚇到您了,要是有什麼不舒服一定隨時告訴我。”

說著遞上來一張名片。

她掃了一眼,喻時的私人名片?

在顧青葳好奇地看過來之前,盛未夏接過塞進了包裡。

這時,親爹顧德勝站在門口,看到阿九雙眼都亮了:“喲,是阿九!喻時呢?也在車上嗎?”

盛未夏很熟悉,這是聞到金龜婿味道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