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九零,附身愛戀》
稀氧 / 2024.03.03
2015年的洵城,才剛入秋,樹葉已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邊,清晨的陽光迫不及待地跌落在窗前,碎成一地澄明。
床上躺著的女子,臉上的殘妝化得斑駁溶融,卻難掩其清麗姿容,她的雙眉緊緊蹙起,額上沁出一層晶亮薄汗,不時吐出幾句零碎的夢囈:“已知函數f(x)=ln(1+x)……拋物線y?=4x的焦點為……”
夢裡,蘇冪看到自己絕望地坐在一個昏暗的考場裡,一束刺眼的白光自她頭上照落,打在麵前攤開的數學試卷上,試卷印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符號,比她公司前台的小姑娘的感情史還要抽象複雜。
周圍的學生埋頭奮筆疾書,筆尖觸在紙上“沙沙”作響。
她焦躁地咬著筆,可枯坐半天除了一個“解”以外,多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滴滴滴滴......”
8點的鬨鐘準時響起。蘇冪從夢魘中驚醒,腦子昏沉沉地,她翻了個身,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在屏幕上戳了幾下,才將鈴聲摁停。
昨晚的酒局喝多了,此刻頭還暈沉沉的,又不知道著了什麼魔,一晚上都夢見自己在考高考。
搜腸刮肚將肚子裡的墨水都擠乾淨,好不容易將語文試卷答完,可試卷在她麵前一晃,齊刷刷變成了如天書一般的數學題?!
“還好是場夢……”蘇冪長出一口氣,眯著迷蒙的眼睛把下一個鬨鐘設在半小時後,想再睡一會,便把手機隨手一拋,將蠶絲被扯過頭頂遮住天光。
剛闔上眼,尖銳的鈴聲再次響起。
蘇冪差點沒瘋,她伸手在被子上胡亂摸尋,好不容易撈到手機,摁下接聽鍵,含糊地應著:“喂?”
“蘇冪!你他媽還睡得著!?”電話那頭的女人厲聲質問,“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
蘇冪“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一雙腳在地上探拖鞋,歪著頭用臉頰和肩膀夾著手機,騰出手來穿浴袍,“抱歉,媛姐,昨晚……我喝多了。”
趙媛冷哼一聲,丟下一句“趕緊滾回公司”後直接把電話掐斷,留下一陣忙音。
她對趙媛盛氣淩人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作為蘇冪的經紀人,趙媛對她卻向來沒什麼好脾氣,歸根結底原因很簡單,她不過是一個任人搓圓捏扁的十八線嫩模而已。
蘇冪趿著拖鞋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兩片無麩質吐司丟進烤麵包機裡,然後褪下衣服走進浴室洗澡。
溫熱的浴水洗去皮膚上的脂膩感和煙酒交雜產生的惡味,瞬間讓她感覺如獲新生。
蘇冪披散著濕發,裹上一條白色浴巾對著鏡子開始護膚,水蒸氣覆在光潔的鏡麵上,映出一具年輕的胴體——
如綢緞般光滑的象牙色肌膚,肩頭掛著瑩瑩水珠,亞麻棕色的齊耳短發襯得臉型愈發精致,鼻子小巧挺翹,偏偏生就一雙圓潤的杏眼,天然地透著一股無辜感,再往下,便是裹著浴巾也遮不住的玲瓏曲線,波瀾起伏、噴薄欲出。
這副身貌擱大眾裡絕對出挑,但是往模特圈裡一丟就略顯平庸了。正因如此,整個公司沒人拿她當回事兒,也沒人關心考慮她一個小模特的想法。
這其中當然包括趙媛,也包括那些權力通天的資方大佬。
想起昨晚的鬨劇,蘇冪的頭疼得更厲害了。
華視傳媒是國內老牌的傳媒公司,為內娛培養了不少知名藝人,華視的老總吳裴強在業內叱吒風雲幾十年,手裡握著無數優質資源,用趙媛的原話來說,
——就算他想捧紅一隻猴子,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久前,蘇冪接到華視傳媒的一部網劇拍攝邀約,雖然隻是演一個沒幾句台詞的女配,但對於她一直不溫不火的事業而言無異於一個重大轉機。
這段時間趙媛難得地對她態度溫和許多,興致好的時候甚至會給蘇冪提點幾句,說一些行業內幕,態度突發急轉倒叫她有些不適應了。
昨晚,是劇組開機前的第一次聚餐。
觥杯交錯,年輕的新晉男女演員們儘全力將自己裝扮成最漂亮、最乖巧聽話的禮物,不放過任何一個向吳裴強、劇組導演以及編劇推銷自己的機會。
人人都想走捷徑,蘇冪清楚遊戲規則。
趙媛高舉酒杯,眼角餘光瞥到坐得遠遠的隻顧著埋頭吃飯的蘇冪,氣得腦子發昏,她起身走到蘇冪旁邊,含著笑意撫上她的肩膀,低頭細聲耳語:“乖,去給吳董敬幾杯酒,記得說點好聽的話。”
“嗯?”蘇冪咽下一根鮮嫩的菜心,筷子一轉又去夾醬牛肉。
趙媛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緊了幾分,仍舊笑眯眯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不想拍戲了,是吧?”
蘇冪連忙用白色餐布擦淨唇邊的油漬,端起酒杯娉娉婷婷地走到吳裴強座位旁邊,“吳董,我敬您一杯,預祝您的新劇收視長虹!”
在男人炙熱幽深的目光中,蘇冪仰頭飲下杯中紅酒,纖細的長頸隨著液體的湧入而輕微起伏,胸口處的布料綴滿細密的碎鑽,明晃晃的一團,勾起人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
今晚的禮服是趙媛幫她選的——她比她懂男人。
“好!小丫頭好酒量!”吳裴強拍拍旁邊的桌麵,“來,陪我坐會兒。”
他的秘書十分識相地站起來將位置讓給蘇冪,等她坐下後,還主動擔起服務員的角色。
紅酒杯再也沒有空過,蘇冪咬緊牙根悉數喝下,強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硬擠出一個個媚的笑容。
吳裴強將這種笑容視作臣服的信號,那隻藏在桌下伺機而動的手,帶著不可抗拒的霸道越過短裙順著她飽滿的大腿根往上走,就在他即將觸到她內褲的蕾絲邊的時候,蘇冪頓覺腦子裡“轟”地一響,第一反應竟是抄起手邊的紅酒杯朝他兜頭兜臉潑去。
酒席現場霎時鴉雀無聲,她最後的記憶便是看見一向從容高傲的趙媛慌張失措地扯了一塊和她臉色一樣煞白的餐布為吳裴強擦拭酒液,她一邊擦一邊小心翼翼地賠笑臉,卻被吳裴強硬生生擋開,一張黑得發青的臉和酒紅色的液體倒是相映成趣。
蘇冪不記得自己最後是怎麼回的家,或許因為喝得太多了,倒也來不及為自己闖的禍感到恐慌,反而倒頭就睡,甚至在夢裡考起了高考。
麵對趙媛一大早的興師問罪,蘇冪並不意外,隻是暗暗歎息這次的女配估計是泡湯了。
9點整,準時出門。
她住在主城區的城中村裡,老舊的居民樓裡沒有電梯,房租能再省1000,每天爬上爬下權當額外鍛煉了。
這爿不知什麼時候會被拆遷的城中村頑固地駐紮在在寸土寸金的CBD地段上,像是鑲金繞翠的綢緞上補了一塊補丁,怎麼看都顯得突兀。
一如無權無勢的她固執地硬紮進這個名利場裡,企圖以一己之力闖出一片天地,兩者都同樣麵臨著前程未卜的尷尬窘境。
現在不少公司都喜歡采用彈性製工作時間,所以哪怕到了這個時間點,擠地鐵的人還是很多。
蘇冪嚼完嘴裡的麵包,掏出地鐵卡正要進站,忽地停住。
人流攢動的地鐵口旁有一位老人,麵前支個簡易的攤子,說是攤子,其實不過是就地擺了幾瓶礦泉水和一摞報紙。這就是他所有的貨物。然而站口人來人往,卻無一人駐足光顧。
老人傴僂著身子坐在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著來往的行人,也不知道吆喝。
蘇冪歎了口氣,來到老人攤子前,彎下腰拿起一瓶礦泉水,然後下意識尋找付款碼,卻一無所獲。
她隻好從包裡的夾層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元紙幣,她將鈔票展平整後遞給老人,老人頭也不抬,接過鈔票塞進懷裡,然後從邊上的報紙堆裡隨意抽出一張往她手心裡一擱,用沙啞的嗓音說:“沒零錢。”
蘇冪原本來也沒打算讓他找零,隨口說了句算了。
老人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姑娘,既沒有零錢找你,老頭送你一句話——心之所往,時間便會為你鋪路。”
怪裡怪氣的。
蘇冪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沒想著多問,攥著報紙就走,她怕她一問這老人家就會突然掏出本算命簿給她解意。
蘇冪走進地鐵站,腳剛邁進去,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回頭衝那老人家喊:“大爺,您彆在這擺攤了,會被罰款的!”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卻愣住了,進站口隻有步履匆匆的行人,那位老人和他的攤子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沒留下任何痕跡。
身旁路過的一名燙著時髦卷發的阿姨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蘇冪忍不住抓住人家問:“阿姨,您剛剛有沒有看見有個老人家在門口那兒擺攤?”
阿姨乜她一眼,撇撇嘴,顯然很不滿突然被陌生人觸碰,便教訓道:“儂腦子瓦特了哇?”隨即,阿姨將她的手抖落,揚長而去。
1號線到站的廣播已然響起,蘇冪來不及細想,踩著高跟鞋匆匆進站,今天運氣好,乘客不多,她找到了個空位坐下來,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然後攤開報紙百無聊賴地看起來。
這報紙越看越不對勁。
“飛利浦中國足協杯揭開帷幕。”
“傑克·賈拉漢再傳‘臨門一腳’術。”
這年頭的報紙怎麼還寫“賈拉漢”?
蘇冪將報紙翻了個麵,正麵“涼城日報”幾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再去找頁眉上的日期——“1996年5月3日!”
她不禁失笑,這大爺非但態度欠佳,做買賣也著實不厚道了些,難怪生意慘淡。
離到站還有20分鐘,蘇冪饒有興致地翻閱著這張穿越了小半個世紀的報紙。她順著內容版塊一頁頁讀下去,體育、新聞、財經……
“中國福利彩票第1996068期開獎號碼為:8/18/28/6/16/26/36,一等獎0注,二等獎0注,獎池累積金額5,300,000元。”
蘇冪用塗著金色閃粉的指甲撫過那行開獎號碼,喃喃道:“68期,真是意頭好,號碼也怪吉利的,可惜了沒人中獎。”
她讀完一頁,將報紙翻過另一麵,一個加粗的標題映入眼簾——
“我市一高中食堂昨日發生火災,該校29名師生罹難。”
蘇冪皺了皺眉,低聲歎道“活生生被燒死……29個家庭就這麼被毀了。”
“昨日下午5點,我市嵐啟高中……”她剛看完開頭幾句,廣播裡響起到站提醒。
“前方到站東島站,有在東島站下車的乘客請做好準備。”
"The next station is DONGDAO. Please get ready for your arriv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