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簾，淡淡的光線照在施蓓的眼睛上，施蓓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一陣飯菜的香氣傳來，惹的床上的人不自覺地動了動鼻子。

突然，施蓓陡然睜開眼睛，看向旁邊書桌上的鬨鐘：7:05！糟糕，昨晚怎麼忘了定鬨鐘了？自己今天要遲到了！

施蓓迅速穿上衣服，跑到衛生間火速地刷了個牙，用涼水衝了一下臉，都來不及用毛巾擦一下，便回到房間拎起書包就往玄關跑去，“媽，我不吃早飯了。”

施蓓衝著在廚房忙碌的媽媽說道，陳青竹手裡拿著鍋鏟，看著玄關處忙著穿鞋準備出門的女兒，忍不住說道：“上什麼學啊？今天都大年三十，你都放假好幾天了。”

放假了？施蓓保持著低頭穿鞋的動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看著還一臉發愣的女兒，陳青竹忍不住上前一步，拿掉施蓓手裡的鑰匙，放回架子上，“趕緊再去洗把臉，既然醒了，就來吃早飯吧，對了，把你妹妹跟弟弟也叫起來。”陳青竹一邊說著，一邊拿著鍋鏟向廚房走去。

“哦。”施蓓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已經放寒假了，都怪自己剛剛的那個夢，夢裡的自己就是一不小心睡過了頭，誰知剛剛自己一睜眼，看到的便是和夢裡一樣的時間，讓她一下子竟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了。

哎……

施蓓回到房間，放下書包，走到窗戶邊，“呼啦”一聲，窗簾打開，刺眼的陽光瞬間照射進來，施蓓一個不察，眼睛被刺眼的陽光晃了一下，眼前出現一個一個淡綠色的光圈，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施蓓向窗外望去，對麵的樓裡，家家戶戶的窗戶上都貼著紅豔豔的福字，嗯，真喜氣。

聽到廚房傳來媽媽的催促聲，施蓓趕緊去將妹妹和弟弟叫起床。

一家人吃完早飯，陳青竹和施蓓拎著禮物，一家人便出發去爺爺奶奶家，每年大年三十，施蓓一家和大伯一家都要到爺爺奶奶家吃團圓飯。好在爺爺奶奶家並不遠，幾人步行的話大概十幾分鐘就到了。

施蓓率先打開門，緊接著施蕾和施苗也跟著蹦蹦跳跳地出來。這時，對麵的門打開，施蓓抬頭，趕忙笑著叫道：“何阿姨，新年好！”一旁的施蕾和施苗也跟著說道“阿姨新年好！”

何阿姨看著姐弟三人，笑著回應道：“你們也新年好呀，你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施苗率先答道：“我們去爺爺奶奶家吃飯。”

這時，媽媽陳青竹也收拾好東西走了出來，見到對門的何阿姨，也笑著打著招呼：“小何今年在家過年嗎？”

何阿姨笑著答道：“是呀，今年就在家過。”

幾人和何阿姨告彆，便向著爺爺奶奶家走去。

路上，施蕾問道：“媽媽，我怎麼沒見過何樂元的爸爸呀？”

施蓓想了想，自己好像也很少見到何阿姨的丈夫，還是之前有次下晚自習回家，看到一個男人從對門走了出來，施蓓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不該叫聲“何叔叔”。

男人看到施蓓，衝她點了點頭，然後下樓離開了。

陳青竹看著女兒疑惑地表情，她不願意講述彆人的家事，便開口說道：“嗯，何樂元的爸爸工作比較忙。”

施蕾在媽媽看不見的情況下輕輕撇了撇嘴，哼，騙誰啊，我都六年級了，何叔叔肯定和何阿姨離婚了。

她看向一旁點頭的施苗，得，還是有人相信的。

施蕾曾在家偶爾聽媽媽說過，何阿姨老家是浙江紹興的，施蓓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呢，因為有一次何阿姨給她家送來一盤菜，那是施蓓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菜，肥瘦均勻的豬肉周圍，是黑乎乎的葉子。何阿姨告訴她，這黑色的菜是梅乾菜，梅乾菜燒肉，是紹興的特產。施蓓嘗了嘗，她更喜歡這盤菜裡的肉。

何阿姨是名校高材生，和何叔叔兩人是同學，何阿姨為了愛情，來到這個小縣城定居、工作，可是，婚後的婚姻生活似乎並不順遂，漸漸地，何叔叔更是很少回家了，何阿姨大部分時間便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

要說孩子喜歡過年是真的，害怕過年也是真的。喜歡的原因是無憂無慮的假期，可以收到壓歲錢，熱鬨的氣氛，以及即使偶爾闖禍也能被輕輕放過的特權。而害怕的原因則是，過年期間走親訪友，總有那些熱情的叔叔阿姨們十分關心你的學業，作為寶貴高三生的施蓓，更是受到了熱烈的關注。

施蓓乖巧地坐在一群親戚中間，麵帶微笑地回答著親戚們的提問，但內心早已一片麻木。

這副乖巧的態度外加不錯的成績，施蓓一度成為今天的團寵，收獲誇獎無數，連奶奶家小區門口曬太陽的保安大叔看見施蓓，都忍不住滿意地點了點頭。

吃完午飯，做了一上午的團寵，施蓓不得不對一屋子的親戚撒謊，“下午同學約了我一起去書店買書。”

“哎呀，咱家貝貝真是太刻苦了，今天過年了還不忘學習。”

“你現在是高三，學習重要，快去吧。”

“貝貝平時也要注意休息啊，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

施蓓麵帶微笑，連連點頭表示答應，然後心虛地瞟了一眼媽媽，陳青竹看著女兒的樣子，心裡又好氣又心疼，也難為她了，一遍一遍回答親戚的提問。

“你們不是約了兩點集合嗎？那快去吧，路上要注意安全。”陳青竹上前替女兒解了圍。

“好的，謝謝媽。”施蓓開心地說道。

告彆一眾熱情的親戚，施蓓一邊走一邊用食指和拇指放鬆兩腮的肌肉，笑多了，兩腮有點抽筋。

下午的陵園格外安靜，施蓓在入口處賣花的地方，買了兩隻菊花。白色的菊花，墨色的包裝紙，很符合陵園的氛圍。施蓓拿著菊花，向著陵園深處走去。

即使是深冬時節，陵園也依然一片綠意盎然，道路的兩旁栽滿了整齊的龍柏樹，放眼望去，一片片起伏的綠意中，那一塊塊墓碑，整齊而又沉默地矗立在那兒，等著人來，看著人走。

施蓓來到爸爸的墓前，將手中的菊花放在墓碑前黑色的大理石上。大理石光亮如新，一塵不染，上麵的一束菊花看起來依然十分新鮮，想來媽媽剛來過不久。

施蓓在一旁的地上坐下，望著墓碑上爸爸的照片，嗯，照片上的爸爸，笑容依舊溫暖，模樣依然年輕，可是媽媽，這幾年卻悄悄長了好多白發，想到這裡，施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爸爸，爺爺奶奶的身體都挺好的，之前媽媽帶他們兩人去醫院體檢，沒什麼大的問題。

爸爸，我馬上就要高考了，上次期末考試我沒有考好。

爸爸，媽媽現在在學釀葡萄酒，等我高考結束了，我要嘗嘗。

施蕾現在個子長得可高了，都快要趕上我了，施苗也長大了，很懂事，像個小男子漢。

爸爸，你離開我們已經快五年了。

爸爸，我想你了……

施蓓將頭埋在膝蓋裡，一聲聲嗚咽傳來，蜷曲哭泣的女孩，在這肅穆的墓碑前，身形更顯單薄。

一陣風吹過，在她的腳邊打著旋，卷起她的褲腳，吹亂了她的劉海，仿佛有人，在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額頭。

冬天的太陽落得早，才4點多鐘，太陽便收起它的溫暖，整個天地溫度一下子降了下來。

施蓓將圍巾圍好，抬起通紅的雙眼，手指輕撫著墓碑上爸爸的照片：爸爸，我要回家了，太晚了，媽媽會擔心的。還有，我會好好學習的。

施蓓回到家，媽媽正在廚房和麵，大年初一吃餃子，現在把餃子包好放到冰箱裡，晚飯後大家就可以一起坐下來看春晚了。

包餃子，施蓓拿手，媽媽在她讀小學時就開始教她包餃子了，所以平時包餃子，媽媽負責擀餃子皮，施蓓負責包，兩人配合得很好。

施蓓洗了洗手，便坐在一旁和媽媽一起包餃子。

守歲守歲，大年三十的晚上，要過了12點才能去睡覺。

陳青竹看著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小女兒和小兒子，對兩個人說：“你們去睡覺吧。”兩個小家夥得到媽媽的準許後，飛快地向房間走去。施蓓看著勞累了一天的媽媽，輕聲說道：“媽，你也去睡覺吧，今天累了一天了，我來守歲就行。”

陳青竹望著眼前的女兒，可能是因為最近學習壓力大，女兒的臉頰瘦削了不少，那雙眼睛卻極其清澈，像極了她的爸爸。

陳青竹知道女兒下午去了陵園，這麼多年了，她一直知道，女兒每年大年三十都會去陵園看看爸爸，自己會思念丈夫，女兒也肯定會思念爸爸得。自己確實也有點困了，年紀大了，越來越熬不了夜，“那你也早點休息，不要熬太晚，明早可以晚點起床。”陳青竹對女兒說道。

“嗯，媽，你快去睡吧。”

陳青竹朝女兒笑了笑，便向房間走去。

施蓓拿起遙控器，將電視的聲音調低，她看著電視裡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的笑容，他們歡聲笑語，他們縱情歌唱，而若大的客廳，此刻卻顯得格外的安靜，這種安靜讓施蓓十分不喜歡，於是她又把電視聲量調高了一些。嗯，終於不再安靜了。

施蓓看著電視中的一片歡聲笑語，想象著這歡聲笑語就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