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學期的時光就在大家按部就班的學習中度過。當道路兩旁紅色喜慶的裝飾牌和燈籠整齊掛上時，施蓓也窩在家裡，除了拜訪下親戚，基本上很少出門。每天做一做老師布置的作業，下午就看會兒課外書，相比較李心陽，施蓓覺得自己的寒假過得還算輕鬆。

每隔幾天，李心陽就會在電話裡跟她訴苦：“貝殼，我媽找的這家英語培訓機構死貴死貴的，可是教的東西和學校老師教的都一樣啊。”他們現在學的高中英語知識當然都是差不多的，施蓓心想，但她知道好友隻是找個人訴訴苦，自己當個安靜的垃圾桶就夠了。

“我媽找的這個大學生家教好帥的，可是，當他每天逼著我記公式做題時，再帥也不頂用。”

“哎，我媽這個寒假為我花了不少錢，我有罪……”

……

好在媽媽沒有給自己找家教或者報輔導班，其實，陳青竹看到周圍的學生家長在討論著趁著寒假給孩子報些輔導班時，她也是有些心動的。晚飯時，她隨口問了下女兒，但施蓓拒絕了。施蓓告訴媽媽，學校的老師教的內容很詳細，也很用心，隻要自己認真消化老師講的內容就夠了。那些輔導機構，其實講的內容和學校老師講的都一樣。

陳青竹想想也是，高考的知識點就是那些書本的內容，其實更重要的，應該是學習方法。不過看著女兒最近的狀態，她覺得女兒可以做好學習規劃。

當街上路燈上掛著的紅色裝飾牌和燈籠被取下時，施蓓抬眼看著兩旁不斷閃過的光禿禿的樹枝，少了紅色的點綴，這些樹枝都顯得寂寥了很多。施蓓裹了裹自己的圍巾，向著學校駛去。原來不知不覺中，高二下學期已經開學一周了。

施蓓走到教室，將昨晚發的試卷放在桌前，然後拿起英語課本輕聲讀了起來。前麵傳來響動，緊接著傳來一聲“嘿嘿，老大……”欲言又止，欲止又言，但一切又在不言中。

施蓓抿唇一笑，頭也不抬，直接用手指了指試卷。

“感恩老大。”陳小迪迅速將一摞試卷拿走，這時，右排的齊凡同學也加入了借閱的活動中去。

“呃，老大，你試卷也借我看一下吧。”施蓓正在讀著英語課文，突然從右後方傳來一聲陌生的男生，這聲音的主人似乎正處於變聲期。施蓓從書本中抬起頭，朝右後方望去，是班級的一名男生，個子很高，目測有一米八了吧，名叫牛甫超，因個子太高，一直坐在教室最後一排。

施蓓平時也隻跟陳小迪等幾人玩得比較熟一點，和班級的許多男生都很少講話，這還是他第一次和這位牛甫超同學講話。

可能是施蓓的眼神停留的時候有點長，牛甫超同學不禁紅了耳朵，臉上也開始有了泛紅的跡象，施蓓反應了過來，原來自己盯著人同學看了好長時間，她趕忙說道：“好的，你和陳小迪他們一起看吧。”“謝謝老大。”男生說著，也加入了借閱試卷的活動中去。

聽到這聲老大，施蓓不禁輕輕一笑，這是初中時陳小迪叫著玩的，現在怎麼連齊凡同學，外加今天的牛甫超同學都跟著一起叫了呢？老大，聽起來似乎很威風的，施蓓看到前麵低頭奮筆疾書的“小弟”一號，右邊的“小弟”二號以及今天剛加入的“小弟”三號，呃，打住，什麼小弟？是同學！

施蓓抽回天馬行空的思緒，又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英語課本上。

“老大，幫忙解決一下。”陳小迪遞來一個小麵包，施蓓了然地接過。陳小迪的媽媽每天都會給她的書包裡塞小麵包，擔心她學習會餓，讓她課間時補充能量。關鍵是每天下放學回家，她媽媽都會檢查她的書包，看她有沒有吃完。

可是陳小迪對這些小麵包似乎並不喜歡，無奈之下，她隻能將小麵包分了出去，為此，施蓓和她的同桌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施蓓看著陳小迪桌肚裡塞著的辣條、鍋巴，頗有一種自家有個熊孩子的感覺。

這天早上，施蓓剛出小區，便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為什麼說是叫她呢？因為後麵的人叫的是“老大”。

“老大，”施蓓現在對這個稱呼已經快要形成條件反射了。

施蓓刹車，掉頭一看，原來是牛甫超，隻見他騎著一輛山地自行車，背著斜肩包，嗯，腿很長，很有力，看樣子平常有運動。對了，施蓓想起來了，他去年好像還參加過高二年級的籃球賽來著。

“老大，原來你住這個小區啊？我也住這個小區，隻是我平時都從東門出，我們竟然一直沒有遇見過？”牛甫超揚著燦爛的笑容說道。

施蓓一下子被這個笑容給晃了一下，呃，這位牛同學還這麼自來熟的嘛。

在牛甫超眼裡，施蓓不僅學習好，人也長得好看，脾氣也好，大家私下裡都選她作為二（五）班的班花，上次自己去借試卷抄一下，呃，不是，是參考，人同學可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呢，一點也不像其他那些好學生，瞧不上他們這些差生。嗯，施蓓是個很好的同學。

施蓓不知道自己當初的借試卷之舉，竟給牛甫超同學留下了這麼好的印象，她微笑著對牛甫超說道：“原來我們住同一個小區啊，真巧。”

兩人一邊騎著車一邊聊著，牛同學的速度一點也不比施蓓的小電驢慢。通過簡單交談，施蓓了解到，牛同學初中在安縣讀的書，高中時才轉過來，難怪初中的三年時間裡兩人都沒有打過照麵呢。施蓓心想，牛同學這麼高的個子，自己如果在小區裡遇見，一定會有印象的。

兩人一路聊著，很快到了學校。施蓓將電動車放到相應的位置，看一下自行車車棚，發現牛同學並不在車棚內。抬眼望去，牛同學已經快要到教學樓了，施蓓不禁輕輕鬆了口氣。剛才自己進校門時便內心有點糾結，停好車後要不要等牛同學一起呢？前兩天班主任還在教室裡三令五申，學校禁止學生早戀，現在應該把全部精力放在學習上，兩個人要是一起走進教室，還真怕被老師或同學看見，捕風捉影，說不定還會迎接一場老師的“貼心”談話。很好，牛同學還是很有分寸的。

第二天一早，施蓓剛出小區，便看到前方等著的牛同學，他一條腿放肆地撐在一旁的花壇上，一邊四處觀望，待他的視線終於掃向施蓓時，施蓓趕緊按了一下喇叭，算作打招呼。

牛同學看見施蓓，瞬間便露出招牌的憨憨笑容，“早啊，老大。”

“早啊，牛甫超。”施蓓也回以同樣的熱情。

這天早上，陳小迪看著施蓓蒼白著一張臉，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的。課間休息時，陳小迪轉頭看向施蓓，輕聲問道：“老大，你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一下？”

施蓓抬起蒼白的臉，看著陳小迪關切的神色，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沒事兒，就是頭有一些不舒服，過一陣子就好了。”

“老大，你……你還是彆勉強自己笑了。”陳小迪的聲音帶著點哭聲，施蓓整張臉都十分蒼白，剛才強行擠出笑容，讓她整個人顯得更加脆弱，也更加讓人心疼。

說話間，施蓓的餘光看見一個大高個已經在自己身旁來來往往兩三趟了，施蓓知道這是牛同學，可此刻的她根本沒有心思想這些了，她隻能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書本上，努力讓自己忘卻那血腥的畫麵。

“陳小迪，王老師叫你。”門邊傳來一聲叫聲。

“啊？叫我？”陳小迪一頭霧水，她抬眼望去，隻見牛甫超正在門口衝她招手，並輕輕指了指他她的身後。

陳小迪立馬反應過來，“好的，這就來。”

走廊上，牛甫超告訴陳小迪，早上上學的路上，施蓓看見了一場車禍，她應該是受到了驚嚇，他讓陳小迪不要再問施蓓了，免得她又想起那些血腥的畫麵。陳小迪連忙點頭答應，“好的，我不問了。”

說完又好奇地問了一句：“你也看見了？我出門比較晚，沒聽說呀。”牛甫超忍不住想翻個白眼，我們是學生啊喂，哪有學生對這些事情感興趣的？啊，不對，是沒有精力去感興趣。

陳小迪看著這位身材高大的牛同學，指了指他的衣服，忍不住好奇問道：“我說，牛同學，現在才5月初，早晚還是有溫差的，話說，你就穿著這短袖，是真的不怕冷嗎？”

麵對這位腦洞大，好奇心重的同學，牛同學決定采取拽酷路線，隻見他徑直回到教室，對陳小迪的問答以行動拒絕，不理會陳小迪在走廊上氣呼呼地念叨。

牛甫超回到座位上，手剛摸到書包，想起包裡的外套，算了，等回家再拿出來吧。

下午的時候，施蓓感覺好多了，精力回防時被注意到今天的牛同學似乎走動得格外頻繁。

晚自習鈴聲響起，同學們陸續走出教室，施蓓騎著電動車向家走去。在第二個紅燈處，旁邊冒出一輛山地自行車的車頭，還有那熟悉的招呼聲，“老大，你好啊。”頭盔下的施蓓忍不住露出笑容。

綠燈亮起，兩輛車同時前進，保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這時，山地自行車突然前進了一個車頭，施蓓疑惑地向左邊看去，路燈從左側上方照下，施蓓隻能看見視線裡牛同學模糊的側影。

嘿，牛同學，你這就有點不講武德了，說好了齊頭並進，你竟然超了我一頭？施蓓立馬加快速度想要追趕上去，奈何施蓓加速，牛同學也跟著提速，待電動車發出“滴滴”的限速提示音時，施蓓隻能放棄。好在牛同學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降低車速，兩人又保持了齊頭並進的速度了，這才對嘛，你還想不想參考本老大的試卷了？

到了小區南門口，施蓓摘下頭盔，鄭重和牛甫超說道：“今早真的謝謝你啊。”

牛甫超擺了擺手，“區區小事，客氣客氣，”接著補充道：“小弟還要仰仗老大的試卷生存呢。”施蓓“噗嗤”笑了出來，看樣子試卷真是一件法寶啊。

“還有，剛才那段路也謝謝你。”剛才牛甫超突然超車，其實是想遮擋住施蓓的視線，不讓她注意到對麵的那段路吧？

牛甫超仍舊大幅度擺了擺手道：“老大說謝謝就見外了哈，那什麼，光說謝謝沒用，明早的試卷，我能申請個優先參考權嗎？”

“準了。”施蓓毫爽地應道。

“歐耶，老大拜拜，明天見。”說完騎上他的山地自行車，伸出手臂使勁擺了擺。看著牛同學故作瀟灑的背影，施蓓不禁微笑起來，輕輕呼出一口氣，沉重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今早兩人一起向學校駛去，突然，在一處斑馬線，一輛汽車刹車不及，將正在過馬路的行人一下子撞倒了，巨大的衝擊力將行人甩到靠近人行道的地方，施蓓聽到聲音，抬眼望去，便見到一位女性仰麵躺在地上，身下不斷有鮮血湧出，逐漸染紅了身下的柏油地麵，肇事司機及行人趕緊圍了過來。

那鮮紅的鮮血，那被染紅的白色衣服，那躺著的一動不動的身體……看到這一幕，施蓓整個人一下子楞在那裡，一旁的牛甫超看著搖搖欲墜的電動車，趕緊跳下車，一手扶著施蓓的電動車把手，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掌心裡，女孩的睫毛不安地快速顫動著，撓得他的手心有點發癢，但很快，掌心傳來濡濕的觸感，牛甫超的心跳似乎突然漏了一拍，緊接著又快速地“咚咚”跳動著。

老大哭了？是被嚇哭的嗎？一瞬間，牛甫超的腦海裡閃過各種想法。

“嘔”，一聲嘔吐聲傳來，牛甫超瞬間回神，他趕緊鬆開捂住施蓓眼睛的手，然後迅速將電動車的腿支起來，扶著施蓓向路旁走去。

好在施蓓今早沒來得及吃早飯，隻喝了一杯酸奶。牛甫超看著吐著酸水的施蓓，趕忙跑到路邊的小超市買了瓶水，擰開瓶蓋後將水和紙巾遞了過去。

施蓓坐在路旁的花壇上，接過牛甫超遞來的水漱了漱口，眼睛盯著前方的路麵，好幾分鐘後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望著身旁的牛甫超，開口道：“謝謝你啊，牛……”隨即看到牛甫超的外套時，聲音陡然一頓。

順著施蓓的目光，牛甫超低頭，看到自己的外套上似乎沾上了嘔吐物。“對……對不起啊，把你的外□□臟了。”施蓓一臉抱歉，趕緊站起來表達歉意。這應該是剛剛牛甫超扶著自己時不小心粘上的。

看著一臉歉意的施蓓，牛甫超毫不在意地說道：“嗐，沒事兒。”說著直接把外套脫下，蜷巴蜷巴塞進書包裡。

再說抱歉也無濟於事，施蓓又坐到花壇邊，看著救護車嗚咽著揚長而去，人群也慢慢散開。

她也慢慢平靜了下來，她是學生，上學要緊。

晚上躺在床上，施蓓再次感受到了失眠的征兆，一閉上眼，似乎便能感受到那帶著熱度的大手撫上自己的眼睛，施蓓知道，那是牛甫超的手。施蓓心裡默念：明早要早起，明早要早起，逼著自己去除雜念，她需要充足的睡眠。慢慢地，困意襲來，施蓓漸漸進入夢鄉，隻是半睡半醒間，她似乎聞到了一股檸檬的香氣，似乎是洗衣粉的味道。

第二天，小區門口，牛同學的招牌笑容準時營業，逆光中騎車而來的少年，整個人充滿著一股朝氣，仿佛一縷陽光般直直地照射進人的心裡，施蓓聽見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咚咚”地跳著，臉頰也紅了起來，好在有頭盔擋著，沒有人知道。

“老大，早啊。”牛同學熱情地打著招呼。

“早啊，牛同學。”兩人如往常一般向學校走去，路上牛甫超也會跟施蓓分享一些趣事，比如三班的誰誰周末偷偷去網吧，被他媽媽發現了，扣了他一星期的零花錢；比如誰誰打球時不講武德，被幾人用球技給狠狠教訓了一頓，比如……

施蓓側頭看著侃侃而談的牛同學，心裡知道，今天和往常不一樣了，但是這不一樣，也隻有今天！

到了教室，剛放下書包，牛甫超便趕忙走了過來，伸出雙手，掌心向上。施蓓明白過來，將試卷從書包裡拿出來，一股腦地放到他的手上。

“老大，你…我…我還是不是你最愛的小弟一號啦？”陳小迪看著這一幕，戲精上身，捂著心口，痛心疾首道，說完還不忘怒氣衝衝地瞪著牛同學，仿佛是牛同學占了她在老大心中的地位。

牛甫超衝著陳小迪得意地“哼”了一聲，拿著試卷揚長而去。

“不行”，陳小迪趕忙追了上去，“不行，我也要一份，我要先寫化學卷子。”

“我也要先寫化學卷子。”

“那……那把數學卷子先給，我寫完馬上換你的化學卷子。”

……

兩人討論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小弟”，施蓓琢磨著這個詞，是啊，現在隻能是小弟，我在瞎想什麼呢？認真學習，考上一所好大學才是我當下最主要的任務，對！

施蓓將“認真學習，考上心儀的大學”寫在紙條上，粘在座位上那一排排的書上。牛同學過來還試卷，看到那一行字，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我老大啊，老大加油。”

“你也加油。”施蓓回以微笑，內心的那一絲悸動，似乎也逐漸歸於平靜。

爸爸，我似乎喜歡上了一個男生，他陽光開朗，充滿活力，像個小太陽，可是爸爸，現在的我不應該分散精力的。

對不起，爸爸，我讓你失望了。

爸爸，我會努力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