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些社會中的猜想，術法，或說魔法，本質上是人類以某種物質為載體，驅使另一種類的生命體為他們行動的過程。不同的體係會將這一過程定義為不同的名字，並為其分出不同的派係。譬如根據載體不同，分為原始派、器械派，區彆是使用有機物還是無機物作為施術載體；根據用途不同，分為光明派、中立派與黑暗派，區彆是殺人與否……

事實上，什麼派係並不重要。這片大陸的人們——包括非人——總是善於將自己分化成不同的種類，然後製造矛盾，好推動他們那冠冕堂皇的利益訴求。

梅傑星參加的這次舞會便是如此。不同派係的人互相交流，冷嘲熱諷，但總會在一些共同的利益訴求上頗有默契。上一秒法他們還就應不應該保護珍惜魔法生物唇槍舌辯，可談到對普通人的魔法保護，他們又打起了哈哈，說什麼魔法的進程中人們的傷亡無可避免雲雲。

阿爾諾貼在他身邊，一抬頭就能看見梅傑星冷漠的神色。雖然梅傑星無時無刻不是這副麵無表情的模樣，但長期的相處已經讓阿爾諾長於從中挖掘信息。梅傑星不喜歡這種場合，尤其在吃到一塊沾著草莓醬的意大利料披薩後，梅傑星的心情又下降了相當多。阿爾諾挑眉：“您似乎並不喜歡這次宴會，先生。”

他們已經做了偽裝，以一名普通賓客的身份來到了宴會中。為此，並沒有貴族將視線投放到這一大一小普通賓客身上，他們的言行舉止也就相對自由。阿爾諾對此解讀為梅傑星的對身份變更的不適，而梅傑星搖了搖頭。

“我喜歡什麼不是你該關注的，你要注意那裡。”梅傑星視線遠眺，落到靠近宴會主辦者附近，一個舉止優雅的血族與宴會主辦者杜雷克勳爵相談甚歡，場內許多貴族時不時向他們看去。那名血族是羅昂家族的長子，埃蒂安·奧古斯特·德·蒙莫朗西·德·羅昂，近日剛從大陸北方回到中心城——帶著平叛歸來的榮耀。

他是這場宴會實際的焦點，梅傑星為此而來。

“羅昂家族內部鬥爭相當嚴重，以至於他們進化出太多互相傾軋的方式。我教授於你的知識足夠有力，包括未曾公開的強大術法，你可以以此為據回歸家族。你應該清楚，如果你繼續遊離在外，你將無法再利用羅昂家族，阿爾諾。”

阿爾諾瞪大眼睛，隨即低低地笑出聲，似乎聽到一個有趣的笑話：“回歸家族？我會以為您在同我開玩笑。我壓根不想回那個蠢人雲集的家族，比起聽他們那些乏善可陳的腔調，我更願意留在您身邊——何況您當初已經用一銀元買下我，我現在都應該跟您姓。”

“彆告訴我你一開始把自己當奴隸賣就是為了好玩。羅昂家族擁有更為雄厚的政治地位與經濟實力。回歸家族，你會獲得實現野心的資本。”

“政治地位、經濟實力？噢，先生，您認為，您所擁有的術法水平不能使您比肩羅昂家族？”

“我對創造家族不感興趣。”

“而我同樣。”

阿爾諾聽著遠處杜雷克的豪言壯語，他知道這種場合的貴族將宣稱他們的家族如何蒸蒸日上，接著將讚美那愚蠢的羅昂家族繼承人如何英武，最後以溢美之辭收場，並開啟舞會環節。他托起身邊梅傑星的手，眼神熠熠生輝，飽含真摯：“我知道您試圖為我提供更多選擇，而我隻是挑選了我認為最好的那一個，那就是在當下，同您跳支舞。您還沒有同我跳過舞。”

梅傑星歎息，語氣裡帶上一絲不滿：“彆胡鬨。我給你的銅筆足夠讓你把在場超三分之二的人永遠留在這裡，你卻想留在我的實驗室？”

“您還沒有理解。”阿爾諾搖頭，拉著梅傑星的手踏出了第一步：“我真的不需要世俗功名，它太狹隘，就像一群人爭搶有限的食物，但誰都沒有發現他們本應該將視線投向無限的術法空間。”

阿爾諾接著說：“他們浸淫人類社會太久，連自己是如何取得如今地位都忘記了。沒有與生俱來的施術能力，血族如何在形形色色的種族中脫穎而出？隻是相對於提升施術水平，在人類社會中攫取利益實在太過簡單，越來越多血族連進一步深化他們植根於血脈的術法都不願意。現在，他們又要像頭蠢驢一樣被伊麗莎白用戰爭吊著。回到這樣一個昏庸的家族，隻會讓他們把我拖到一個又一個戰爭的漩渦裡，獲取毫無作用的功名利祿。”

“你也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梅傑星後撤一步，蹙眉道：“我不是叫你去賺錢或是從政，我是叫你把你的實驗搬到羅昂家族。實話說，這片大陸的所有非人家族在此時爆炸我都不在乎。”

“唔……嗯？”

“三年內，我存放在地下倉庫的屍體少了不下一百具，被破解的門鎖超過十種。這種情況在今年第二季度不減反增，我丟了整整十具屍體，包括我通過委托賺取的魔族屍體，以至拖累了三個項目進度。為了我的身心健康，你最好在這一周內遠離我的視線，否則我不能保證我不會因情緒激動做出過激行為。”

梅傑星越說神情越冰冷，看阿爾諾也是越看越不順眼。阿爾諾自知理虧，連舞步也悄悄地更換成女步。他小心翼翼地向梅傑星道歉，承諾自己在接下來一年內不會再進入梅傑星的地下室，並且他也會放下手頭所有事項，優先幫助梅傑星完成那三個進度緩慢的項目，梅傑星才勉為其難地同意了阿爾諾的留下。

這種緩和的氣氛持續到第二年新年夜。

梅傑星在新年的清晨發現，他丟了十五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