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之下,這身紅衣倒趁的邱芮穎身板凹凸有致,端莊大氣,尤其是她微微垂眸的瞬間,那對輕輕扇動的睫毛像是靈巧盈動的蝴蝶,不由讓他眉睫一顫。
她臉上的那些斑點被腮粉遮去,但那道四指長的刀疤有些刺眼。
他雙眸下轉,她那高到下巴的紅衣領遮掩住了她脖頸上的傷痕。
他試想,如果她臉上沒有斑點,沒有傷疤,是不是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美人?
他挪開眼,跟著嬤嬤進了偏殿。
撫摸著大紅衣袖的邱芮穎心裡很亂,馬上就要走了,現在逃跑應該還來得及。
她趁著樊鄴欽換衣服的空擋,邁開大步往外走,幾個宮女慌忙跟上,“九公主,您千萬不能亂跑,不然妝容就亂了!”
妝容哪裡有以後的富貴生活重要,她想要卷金子潛逃。
她不顧一切跑到養心殿門口,門前侍立著密密麻麻的禁軍。
她止住腳步,哀怨轉身,門口有這麼多人堵著,她可是也插翅難飛啊!
“看來,九公主是迫不及待地要嫁入我申山國呢!”換好衣服的樊鄴欽看人不在殿內,被嬤嬤領到殿門前,就看到邱芮穎臉上哀怨的一幕,他以為她是恨嫁太晚。
邱芮穎氣的在心裡大罵,我去你的迫不及待!
老娘根本就不想去,是被逼迫的,你丫看不出來嗎?真是白瞎了那雙濃眉大眼睛。
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儘管一身紅衣金帶束腰顯得他長身玉立,英俊倜儻,但看在她眼裡就是生命裡最大的威脅源泉,索命的惡鬼。
她承認他長相確實出眾,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如果沒有和親,她的生活會一直安穩富足。
如果沒有和親,她就不會被指名替代九公主。
如果沒有和親,她就不會遭到八位公主的毒手。
如果沒有和親,她就不會被宮女刺殺,而且還是申山國的。
她不敢想象,她還未嫁就有人想要她的命,申山國的手已經伸到了琅玕國的皇宮了。
可想背後指使人的陰狠毒辣,那申山國裡又有多少人希望她死在半路上呢?
這一通想下來,她覺得此次去申山國之路一定是危險重重的。
還迫不及待?她逃都來不及。
“陛下駕到!梁貴妃娘娘駕到!”
牛公公洪亮的聲音把邱芮穎直接拉回現實,她真的逃不掉了!
送行儀式開始,她按照嬤嬤教的俯身跪拜,拜彆皇帝和梁貴妃,皇帝笑的合不攏嘴,梁貴妃笑的母儀天下。
當邱芮穎被嬤嬤扶起站正時,她看到梁貴妃不漏痕跡的白了她一眼,這一記白眼讓她有點懵。
她和梁貴妃是第一次見,之前可沒有打過一次交道,更彆說結什麼仇怨了。
難道是之前的九公主得罪過她?
那是之前的九公主又不是她,這替嫁一事想必除了被蒙在鼓裡的老百姓和宮裡的大部分宮女侍衛公公之外,想必就數申山國了。
皇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對此事早就知曉內情,梁貴妃那記白眼,可就解釋不通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算了,反正今天離開琅玕國的皇宮她是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無論是白眼也好,還是恨不能勒死她也好,都已經成了可以祭奠的過去了。
當下要緊的是出了皇宮之後,怎麼保命!
在她思慮的功夫,樊鄴欽已經被嬤嬤給請了過來,並讓他站在她身邊,一起給皇帝行跪拜之禮,這次梁貴妃自動退在了一旁。
這種儀式下,有資格站在皇帝身邊的是皇後,任哪個貴妃也不行。
邱芮穎特意用餘光打量梁貴妃,她端莊的笑容下,嘴唇緊抿,是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嫉妒使人醜陋!
邱芮穎被皇帝親自扶起,並扮演起慈祥父親的角色,“芮穎,以後你就是申山國的王妃了,要禮敬尊長,相夫教子,切記!”
“是,父皇的教誨女兒銘記在心,今日一彆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望父皇保重!”
眼前雖不是親生女兒,但到底是為了他們琅玕國的和平大局而遠嫁他國的孩子,皇帝看邱芮穎眼含熱淚,依依不舍的模樣,心裡也泛起一陣兒苦澀。
畢竟年紀大了曾經銳氣橫生的老皇帝也被歲月喚起了柔情,心中難免有些觸動,但那隻是一閃念的功夫,他又恢複了往常的嚴肅。
“嗯!芮穎你也多保重!記得時常寫信回來。”皇帝又囑咐了一句。
邱芮穎眨巴著淚眼點頭。
三皇子樊鄴欽心中警覺,時常寫信,皇帝是要九公主都寫些什麼?
是家常瑣事還是國家大事?
禮畢之後,浩浩蕩蕩的人群簇擁著邱芮穎和三皇子走出宮殿,穿過宮牆,出了宮門。
林韌朝兩人拱手道彆,“九公主,三皇子,一路多多保重!”
“林統領也多多保重,告辭!”樊鄴欽上馬拱手回禮。
邱芮穎掀開紅豔豔的馬車簾又放下,回頭苦笑,“林統領,一路怎麼不見邱……朝議郎?”
就要走了,她連兄長都還沒見最後一麵呢。
“剛才在京門時,他已目送九公主了。”林韌輕歎一聲,兄妹離彆無法當麵相送,又背井離鄉,男子尚且不好承受,又何況一個前路不知的女子!
邱芮穎鼻尖一酸,“多謝!”
兩人間的談話,讓樊鄴欽心裡有些不舒服,邱朝議郎?
那個文采出色,人如冠玉的令無數申山國女子都傾心的探花郎——邱斌鵬。
九公主跟他是什麼關係?
天下女子皆愛慕有才能的風雅公子,九公主定然也不例外!
隻是她的醜容怕是和那位風靡一時的探花郎不相配呢!
但如果不是和親,如果她想嫁,皇帝賜婚的話,那倒黴的就不是自己了。
他婉歎,替自己,也替那未曾謀麵的探花郎。
坐上馬車的邱芮穎掀起窗簾,望著漸漸遠去的繁華,一心惦記著怎麼逃跑。
她探出腦袋前看後看,樊鄴欽帶的人不少,浩浩蕩蕩的一條長龍,一眼望不到儘頭,這可咋逃?
她犯了難。
烈陽偏西時,一個黑胡子的中年男人提議,“殿下,咱們已走了半日,弟兄們和馬也都該歇歇了。”
勒住馬脖子的樊鄴欽點頭同意,“那就歇會兒吧。”
等馬車停下,邱芮穎下車活動活動筋骨,順便觀察一下地形。
她放眼看去,眼前是一片村莊,而身後是一望無際的樹林,她該去方便一下了。
她示意身邊隨行的宮女附耳過來,“去給三皇子說,我要去方便。”
宮女應著跑向馬車後下馬席地而坐的三皇子。
邱芮穎站在地上時不時的看向樊鄴欽,不知他跟宮女說了什麼,那宮女低沉個腦袋回來了。
“九公主,三皇子說馬車內已備好了夜……夜壺。”
邱芮穎暗暗切了一聲,方便一下而已,這都不放?
馬車夫是個俊秀少年又不是女子,這讓她怎麼方便?
隨她而行的有六個宮女,三個稍微年長看著有二十四五,另三個年齡小點,臉和身子都還沒長開,多說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
她剛才找的這個是年齡大的其中一個,邱芮穎找她並非因為年齡大小,而是誰離她近她就找誰。
其他幾個宮女看著又累又餓的,畢竟她們徒步跟了那麼遠,同是女子,邱芮穎有些不忍心。
她越過幾個宮女,快步走到樊鄴欽跟前,“樊鄴欽,有沒有吃的?”
樊鄴欽未動,也不看她,而是對身邊那個黑胡子中年人說:“雷先生,你去安排一下吧。”
對於樊鄴欽的無禮,邱芮穎並不在意,反正相處不幾日,且再忍忍。
雷稷頷首,“在下雷稷,請九公主先回馬車,我去取些乾糧來。”
此人身材高大,樣貌有些獨特,長臉,黑胡子,兩道粗黑的眉毛都長進了頭發裡,眸子沉靜如水,聲音厚重,舉止間從容有度。
這等人物,邱芮穎還從未見過,不由多看了兩眼。
誰知雷稷也在打量著她,並盯著她的臉看來看去。
邱芮穎想起自己臉上的疤痕和斑斑點點,這才轉身離去。
她前腳剛進了馬車,後腳就見雷稷捧著一摞餅過來。
他站在馬車前,“煩請這位姑娘將吃食呈給九公主。”
那個宮女明顯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來人這麼客氣,她接過來,“多謝!”然後端著餅上了馬車。
馬車內,邱芮穎抬眼就看到宮女觸碰到餅的手快速縮回,並且有什麼東西被她隱入袖中。
喔豁!這麼快就露出馬腳了!
她假裝沒看見的打著哈欠,“我拿一張就行了,其餘的你們幾個分了吧。”
“是,謝九公主!”宮女福身應道。
她拿起第一張餅,眼前的宮女低著頭,看不見表情,但她緊握草紙的手出賣了她。
等宮女下了馬車,邱芮穎找了手帕將餅給包起來掖到馬車一角的坐墊下。
半個時辰後,樊鄴欽一聲令下,“繼續出發。”
馬車晃晃悠悠地再次行進。
過了村莊,高山聳起,路有些變窄。
行至山下,隻聽得一個馬車旁的宮女哎呦一聲,就撲通倒在了地上。
馬車夫勒住馬頭,跳下車,查看情況。
邱芮穎掀起車簾,見少年的手指放在倒地不起的宮女鼻間連連搖頭。
那邊雷稷拍馬而來,“斷氣了?”
少年點頭。
“振延,你可看出些什麼眉目?”
“稷叔,她麵部慘白,嘴角發黑,看樣子是中毒了。”梁振延斬釘截鐵的答。
雷稷看看馬車窗上探出腦袋的九公主,“九公主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邱芮穎暗自慶幸,還好她發現了貓膩,忍著饑餓沒有吃餅。
這宮女是誰派來的,非要毒死自己不可,就連其他無辜者也不放過。
“肚子不舒服,想去方便。”邱芮穎顧左右而言他。
雷稷咂舌,琅玕國的公主都這麼直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