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齊放的花園內端坐著一位金發簪金項鏈金衣裙金鞋襪的女子,暖風吹來,她愜意地眯起雙眼。
或許是一個姿勢坐得累了,她翹起二郎腿,沁人心脾的花香中她長袖一伸,掩住打哈欠的雙唇,正欲入睡。
她微眯的眼角瞥到一隻金色蝴蝶翩飛而過,頓時睡意全無。
兩眼閃著金光的她一骨碌站起來,指著圍在她身邊的宮女們,急令道:“快給我捉住它!”
宮女們立刻慌作一團,因身邊沒有趁手的工具,紛紛脫下外衫來捕捉金蝴蝶。
這時,假山那邊來了一群女子,為首的是身前繡著一朵金色牡丹的粉衣玉簪玉墜女子,她斜眼過來,眼底湧上不屑。
“你們這群沒有規矩的東西,整日瘋瘋癲癲的是不想活了嗎?”她指著那群捉蝴蝶的宮女厲聲罵道。
宮女們聽到訓斥後,一個個連外衫都顧不上穿,紛紛麵如土色的低頭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金竹椅上的人揉揉被打擾到的耳朵這才緩緩起身,朝來人福身,擠出溫和笑容,“八皇姐安好!”
“誰是你八皇姐?我姓高,你姓邱,以後少在我跟前往自己臉上貼金!”八公主高蜜雅撇撇嘴,甚是嫌棄。
邱芮穎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前八七世積攢的波濤翻湧怒氣,垂首沉目,嘴角緊抿,“是,八公主!”
高蜜雅剜眼她那金燦燦的腦頂,細眉緊皺,“你就隻是個替代品而已,長的還這般醜陋,竟還敢整日囂張跋扈的,小心我讓父皇把你換掉,喂狗!”
八公主的斥罵引得她身後那些花枝招展的貴女們個個都捂嘴偷笑。
喂狗,這麼狠?
好在這些謾罵她早已習以為常,邱芮穎麵上雖在笑,但心裡如湖水一般平靜。
她承認,她長的醜是醜了點。
但囂張跋扈?
她有嗎?
入宮之後,她不就每天吃點山珍海味,穿點綾羅綢緞,指使指使手下的侍女們麼,如果這也算囂張跋扈的話,那她八公主豈不是狗仗人勢?
她心裡不服氣,嘴上卻不敢說出來,傳言,九公主的死就是拜八公主所賜。
關於重生之前的事,她是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但是前七世的重生都定格在十六歲生日當天的邱芮穎,對剛越過十六歲門檻的這一世,尤為珍惜。
尤其是奢華的日子,更是讓她欲罷不能!
所以她很惜命,絕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高蜜雅一手推開她,晦氣呸了一口,趾高氣昂的帶上人走進花園。
邱芮穎仍低著頭立在地上,像是一棵雖然被風雨壓彎了頭,但依舊倔強的野草。
花園易主,金蝴蝶被嚇跑,她的金竹椅子也被八公主霸占了去。
過分的是,她的宮女們竟然全被八公主叫去折花。
更過分的是,她也被點名跟著宮女們一起折……
這個八公主實在是太過分了!
這麼好看的花非要折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讓她折花是吧?那她就專挑快要凋謝的花來折,氣死她八公主!
隻是才折了三支,她的手指就傳來一陣巨痛,低頭一看,指腹上一滴鮮紅呼呼直冒。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一聲通報,“陛下駕到!”
邱芮穎立即轉過身,鬢角華發的皇帝陛下已近在跟前,她慌忙福身問安,“陛下安好!”
目光冷峻的皇帝掃到她正在流血的指腹,緩了臉色,“你手指受傷了?”
“沒關係陛下,一點小傷而已!”邱芮穎保持著行禮的姿勢。
皇帝高希慶吩咐身邊的公公,“去找禦醫過來為九公主包紮一下!”
牛公公笑著應是,親自去找禦醫了。
陛下這也太小題大作了吧?她隻是被花枝上的刺紮了一下手指而已,怎麼還請上禦醫了?
八公主恨恨地瞪她一眼,眸中的怒火恨不能將她給燒成灰燼。
高希慶也不看自家親閨女一眼,反而是親昵的拉著邱芮穎這個剛認了不到一周的假閨女,眉眼彎彎,“芮穎啊,以後要叫我父皇,可記住嘍!”
假亦真時真亦假,她邱芮穎既然頂著人家九公主的名號,那就隻好順從,小心翼翼地叫道:“父皇!”
“嗯,這就對了嘛!”皇帝這才朝自己的親閨女招招手,“蜜雅,過來。”
不知是不是邱芮穎的錯覺,她怎麼聽著陛下的聲音中有一絲冷冽。
高蜜雅不情願地走過來,等走到父皇身邊時,立時笑靨如花,“父皇,您看這些花好看嗎?”
皇帝略微點頭,算是回應,轉而指著邱芮穎笑道:“來芮穎,叫八皇姐!”
八皇姐?她可不敢。
但是皇帝陛下下達的旨意,她也不能公然違抗啊,她怯怯地望望八公主,聲小如蚊,“父皇,我不敢!”
皇帝從她那小心翼翼地模樣仿佛明白了什麼,他笑著朝那些貴女們擺擺手,“今日朕有些要事要找兩位公主,孩子們,你們都先回府吧,改日再來宮裡玩,好嗎?”
貴女們哪個敢說不好,紛紛行禮告退。
皇帝又屏退左右,帶著兩個女兒,遊覽花園。
湖邊的垂柳泛著鵝黃,皇帝抓住一枝把玩在手,“申山國的三皇子今晚就到了,芮穎,以後你姓高,叫高芮穎,知道了嗎?”
“是!”邱芮穎很喜歡自己的姓氏,不太想改,但是目前由不得她喜不喜歡。
若是以後和親的申山國三皇子登上皇位,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用自己的姓氏了?
這麼一想,心裡倒也順暢了一些。
“蜜雅,你們以後就是親姐妹,快叫妹妹!”皇帝鬆開嫩柳,看向自己的八女兒,語帶命令。
八公主答應的倒是暢快,還衝邱芮穎柔和一笑,“九妹妹!”
皇帝扯出一抹安慰笑容,拍拍邱芮穎的手背。
邱芮穎明白,皇帝讓她回應,她也裝作姐妹情深,笑意盈盈,“八皇姐!”
她想八公主聽到她這聲八皇姐,估計心裡都要氣炸了吧,但礙於皇帝在,才沒有發作出來。
即便八公主再看不起自己,不也得乖乖地應著她那聲八皇姐嗎?
看看高蜜雅低下頭時那如吞了一口蒼蠅的憋屈樣,邱芮穎笑了,內心積壓的不快一哄而散。
就算是冒名頂替的,此刻她也是名正言順的九公主,不是嗎!
“芮穎,我還有些話要對你八皇姐說,你先回去吧!”皇帝慈愛地揉揉她的腦袋,又加了一句,“你看看還缺什麼,直接找皇後要就行。”
真的嗎?那她缺的可多了,比如茶具、櫃子、椅子、碗碟等等,她想把所有的都換成金色的。
“謝父皇!”邱芮穎喜滋滋地退下,在她拐出垂柳小路之際,餘光瞥見皇帝怒指著八公主,而八公主惶恐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難道是皇帝掌握了八公主害死九公主的證據?
如果是這樣,也不知這個皇帝會怎麼處置自己的親生女兒?
夜幕垂下,宮裡辦了歡迎晚宴,邱芮穎被皇後娘娘身邊的宋嬤嬤拉去,安排到拉著帷幔的公主們那一桌。
一至七位公主都在,唯獨不見了八公主,這更加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想。
眼前的七位公主圍成一個圓,十分勻稱的坐在大圓桌前,根本沒有她的位置。
她隻能退到帷幔之外,不知宋嬤嬤跟幾位公主講了什麼,當宋嬤嬤再次拉她進去的時候,圓桌上已空了一個位置出來。
這些公主們肯定也不願意跟她一個桌子吃飯,怕拉低了檔次。
可她們又為什麼願意和她同桌了呢?
或許、可能是念在她為了琅玕國免受戰爭之苦而代替死去的九公主和親的緣故吧!
她剛坐下,就聽三公主歎息道:“哎!那申山國窮鄉僻壤的,估計連我們一個洲都不如!”
五公主附和,“是呀,我也聽說了,據說好多百姓都衣不蔽體呢!”
大公主掃了眼低頭不語的邱芮穎,語調幽幽,“一個七品小官家的妹妹能代替我們的九皇妹去和親,那可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了,去吃點苦,那不理所應當的嘛!”
祖墳冒煙?大公主說這話可就有點不中聽了,她是被陛下點名招進宮的,又不是上趕著來代替九公主和親的。
還榮幸?邱芮穎想把這份榮幸拱手讓給她。
申山國不會真的這麼窮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寧願賴在大哥身邊一輩子,反正大哥供她吃喝,還把最好的都留給她。
富足的生活她還沒過夠呢!
想想即將離開豐沃的故土,邱芮穎就感到一陣辛酸,她經曆了足足七世艱苦才換來這一世的安樂,就這樣結束了嗎?
她能逃跑嗎?
她聽宮女們議論過,申山國很窮,所有的錢財都用來養兵了。
她最怕貧窮,不如趁申山國的三皇子還沒見過自己先逃出宮去吧!
可眼前這麼多隻眼睛盯著,她怎麼逃?
二公主似乎看出了她想要逃跑的意圖,直接出聲警告,“你要是敢逃的話,你兄長全家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邱芮穎擔心的就是這個,就算她僥幸逃了,她大哥一家又怎麼逃?
六公主收起輕佻的唇角,鮮有的和顏悅色,“芮穎啊,就算申山國再窮,那也不能窮到皇子吧,哪個國家不是皇室為尊!”
皇室為尊?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一層。
四公主斜她一眼,“那也不好說,申山國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貴的就數大皇子和二皇子了,他三皇子怕是隻有撿彆人剩下東西的份!”
七公主連聲附和外加鼓掌,“對嘍!”說完,她還神秘一笑,“我還聽說啊,那個三皇子長的勾腰駝背的,臉上還有一塊滲人的刀疤呢!”
邱芮涵一驚,撿彆人的?這麼說三皇子一點也不受重視!
窮就算了,還長的賊難看,她剛抱有一絲希望的腦袋又大了。
她抬頭看向這幾個竊竊私語又時不時瞟向自己那嘲諷的眼神,心中一陣兒煩亂,想逃的意念呈倍數上漲。
“七位公主,我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一下,失陪了!”她朝幾位福身告退。
那七位直接無視,看都不看她一眼,三三兩兩聊的火熱。
邱芮穎轉身來到花園,還是外麵安靜,沒有嘰嘰喳喳的吵鬨聲。
可眼下這關她該怎麼過?
真的要認命嗎?
她溜出花園,看見一群人正往外走,她想跟著人群混出京去。
她濫竽充數的擠進人群中間,京門就在眼前,她難以抑製的興奮,等出宮之後,她打算帶著兄長一家連夜逃跑,這樣就可以解目前的危機了。
人群依次而出,她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她馬上就要逃出這個鳥籠了,怎能不激動呢!
她眼巴巴地望著走出京門的人,又是一陣兒手舞足蹈。
“出示腰牌!”守門士兵攔住路。
她大吃一驚,出個京還要腰牌?
隻見她前麵那人在身上胡亂摸索了半天,最後顫顫抖抖從長襪中取出來一個巴掌大的腰牌,戰戰兢兢地遞給守城士兵。
士兵嫌棄地瞥他一眼,雙指夾住腰牌掛繩往身後一扔,“下一位。”
邱芮穎撓撓頭,裝傻充愣,“這位大哥,我的腰牌丟了,能不能通融一下讓我過去。”
“沒有腰牌不能放行,下一個!”守門士兵隻認腰牌。
哎!出路就在眼前,被一個區區腰牌給堵死了。
她隻能折返回去,回她的九公主住的宮殿——映荷宮。
皇宮真大,大到她找不到回映荷宮的路。
周身黑漆漆的,宮牆被呼嘯的風吹的陰深深的,像是有厲鬼嘶吼,這不禁讓她想起血流成河的奈何橋。
邱芮穎如身陷地獄之中,冷汗浸透衣衫。
就在這時,一道明亮的火把憑空出現,照亮了她周身的宮牆。
“九公主,您在這裡遛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