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膽子,誰允許你們動用私刑的?”
看著眼前這副場景,軒轅衡臉色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回大人的話,是國師大人說奉陛下的命,要儘快審問出結果。”
張覃從書案後麵走出來拱手解釋道。
“糊塗東西,陛下何時說過這話。”
軒轅衡怒罵道,極為苦惱的揉了揉眉心。
來這裡前謝禹辰再三囑托把人完整的帶過去,如今人成這樣,被謝禹辰看到又要生好大一通氣來。
“陛下要見此人,先把她放下。”
軒轅衡道,不管怎樣先把沈時薇放下來再說。
張覃察覺到自己似乎會錯了聖意,對軒轅衡的怒罵不敢生出怨恨,連同兩個衙役把束縛沈時薇身體的繩子解開。
繩子剛一鬆,沈時薇便極為虛弱的倒朝地上倒去。
“姑娘小心。”
軒轅衡見狀,趕忙伸出手扶了一把。
她借著沈軒轅衡的身子勉強站定,聲音虛弱無力:“陛下不是要見我嗎,咱們走吧!”
“要不先讓大夫處理一下姑娘的傷勢?”
軒轅衡看了眼沈時薇的十指,忍不住關切道。
那被拶子夾過的地方,十指血肉模糊,根根腫脹,手指的皮膚破裂開來,正往外滲著鮮血。
“不用,直接去。”
沈時薇搖搖頭道。
國師,還有張覃這個狗官,今日之辱她沈時薇暫且記下。
軒轅衡無奈,隻能扶著沈時薇朝外麵走去。
下了一夜的暴雨終於停歇片刻,空氣被衝刷的一塵不染,屋簷瓦舍上不時傳來“嘀嗒嘀嗒”的聲音。
“到了。”
“姑娘先在外麵稍等一下,我去稟報陛下。”
軒轅衡停下腳步,將沈時薇扶到一邊的石椅上坐下後道。
“麻煩了。”
不方便施禮,沈時薇於是點頭感謝。
“職責之內,姑娘不必多禮。”
軒轅衡拱手還禮,走到門前推門而入。
幾個呼吸的功夫,軒轅衡從裡麵出來:“陛下有請。”
沈時衛起身跟在少年身後進去。
裡麵的男人坐在窗邊,麵前擺有一盤圍棋,手中執有一顆黑子眉頭緊鎖,棋盤上黑子被白子包圍了大部分,隻剩下一小部分還在苦苦掙紮。
“啟稟陛下,人已帶到。”軒轅衡抱拳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
謝禹辰目光未抬,軒轅衡於是轉身退出同時把人從外麵帶上。
沈時薇未語,走到棋盤跟前,從烏木棋奩【1】中取出一顆黑棋落下,原本瀕死的黑棋立刻被盤活過來。
謝禹辰眼睛一亮,不自覺抬起頭來,然看到沈時薇脖子上那留下的淤青眉眼冷了幾分,視線在往下看,待瞧見那血肉模糊的手指,心中忍不住躥出一股怒火。
“誰乾的?”他強忍著怒意問道。
“清水縣縣官,張覃。”沈時薇言簡意賅道。
“軒轅衡。”
他超外麵喊道,軒轅衡聞言從外麵進來站定,謝禹辰繼續吩咐:“讓張覃戴著重枷在院子外候著。”
“還有,請個大夫,另外準備熱水和一套乾淨的衣物送到這裡。”
軒轅衡道一聲“是”,出去後先吩咐兩個侍衛去尋大夫並準備熱水衣物,安排完後帶領兩個力氣大的侍衛抬上一副重枷直奔張覃的居所。
“國師剛剛見了我一麵,說讓我做他的內應。”
沈時薇開口道,她並不打算隱瞞這件事,既然選擇投靠謝禹辰,那首先要做的就是真誠。
“那你的選擇呢?”軒轅衡起身問道。
“民女想選陛下。”
沈時薇笑了笑開口:“我們做一樁交易,你做我的後台,我替你鏟除奸佞,如何?”
謝禹辰挑了挑眉毛,極為不信任的看了沈時薇這小身板一眼:“奸佞是誰?”
“國師,以及國師身後的人。”
國師身後的人是誰她不知,但是根據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兩人絕對不是一路人。
“何以見得?”
謝禹辰心中有片刻驚訝,這才開始正視起眼前的小丫頭。
沈時薇走到棋盤跟前,周圍有一股沉水香的味道,雖然很淡,卻瞞不過她的鼻子,而她剛剛去見國師時,也從對方身上聞到過沉水香的味道。
“剛才與陛下對弈的應該是國師本人吧!”
沈時薇問道。
謝禹辰微雨算是默認她的說法。
“棋盤上的局勢便是證據。”
沈時薇指著棋盤道,上麵的白子幾乎要將黑子絞殺殆儘,試問有那個做臣子的會如此不識抬舉。
隻有一種可能,兩人不和,或者說謝禹辰跟國師身後的勢力已經形同水火,甚至連表麵的平和都不願意維持。
“朕憑什麼相信你能幫助朕鋤奸佞。”
謝禹辰走到一邊坐下,抿了口茶水問道。
眼力見倒是不錯,觀察的很細致,可除奸佞需要的可不隻是口頭說說那麼簡單。
“巾幗不讓須眉,事實自會證明一切,陛下何不用民女這把刀試試,萬一民女這把刀真的有用呢?”
沈時薇自信道,踱步至謝禹辰耳邊彎下腰聲音柔和:“能否鏟除奸佞民女不敢打包票,但民女至少可以保證永遠對陛下忠心。”
長久未曾接觸異性,猝不及防被沈時薇靠近,小丫頭呼出的氣息吹在他耳畔上,上麵隱隱有些發癢。
謝禹辰臉色有些發燙,耳垂微紅,極為不自在的從椅子上起來到窗戶處站定,雨後的冷風從窗外襲來,身上那股燥熱的感覺才緩緩冷了下去。
他呼入兩口冷風,搖了搖頭甩去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整理好表情後才去看身後的女子。
小丫頭站在原地,澄亮的眼睛裡是一片認真,看的他心裡軟軟的。
“你可想好了,我這艘船上去容易下來難。”謝禹辰提醒道。
“既然上了船便沒有下船的道理。”
沈時薇揚了揚頭,手中拳頭緊握,打定主意要一條道走到黑。
狗國師故意給她下馬威她忍了,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可狗官拉攏不成竟然讓張覃刑訊逼供她,不報此仇她沈時薇誓不為人。
“合作愉快。”
謝禹辰嘴角上揚,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很快變的麵無表情。
“以茶代酒,合作愉快。”
他走到梨花木圓桌前,倒上一杯茶水,遞到小丫頭跟前。
沈時薇知曉對這是謝禹辰答應成為自己的後台,於是接過茶水,仰頭一飲而儘。
“邦!邦!”
外出歸來的軒轅衡敲門道,身後還跟有一個肩上挎著藥箱的白胡子老頭:“陛下,大夫到了。”
謝禹辰理了理神情,麵無表情的將門從裡麵打開後讓出位置。
“給她治傷。”
大紅色的衣服在晨光中格外顯眼,老大夫眼中詫異,暗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於是抬起頭看了一眼,瞥見那熟悉的麵容,立即低下頭顫顫巍巍跪在地上。
軒轅衡隻說請他來診治一個人,但因為大雨,本不想出門,可架不住軒轅衡給的報酬豐厚,這才答應出門一趟,隻以為是給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診病而已,平日裡他也出診過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故而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被一定轎子抬到清水縣衙,又看到府衙裡一排排侍衛,他才意識到自己診治的並非普通人,未曾料到竟然是當今陛下。
“草民參見陛下。”
老大夫跪在地上,額頭緊觸地麵,生怕行禮不周到落下個不敬君上的罪名。
“平身,看看她身上的傷可有礙?”
謝禹辰道,指了指沈時薇的方向。
下丫頭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日那一套,渾身上下濕透透的,雙腳大概是在水中錦袍太久的緣故,皮膚褶皺發白,還有些被火燒的地方已經化膿。
謝禹辰本打算先洗澡換完衣服後再請大夫診治,隻是清水縣衙基本上是男子,也沒有合適的衣服,去成衣店衣服的人尚未回來,沈時薇的傷勢耽誤不得,於是便讓大夫先行診治。
老大夫得了吩咐起身,躬身走到沈時薇跟前,大致掃一眼沈時薇脖子腳上和山雙手的傷勢,決定先把傷勢放在最嚴重的雙手。
他讓沈時薇先行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搬了張椅子在一邊坐下。
“請姑娘把左手腕露出來。”
老大夫道。
沈時薇於是嫌棄寬大的衣服,露出左手腕,老大夫將手搭在沈時薇的腕上閉眼沉思一會兒後才睜開眼睛,後收回手開始檢查沈時薇的十指。
“試一下能不能活動?”
老大夫捏起她的手指檢查後說道。
沈時薇於是嘗試著動了幾下自己的指頭,扯動傷勢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她忍著痛開口道,聲音有些虛弱:“還可以,隻是有些痛。”
沈時薇一邊嘗試動自己的手指一邊回答自己的感受,才穿越過來,她可不想落下殘疾。
“有輕微骨裂,隻要好好養著恢複不成問題,老夫一會兒給你開張方子,按時喝藥就成。”
看完雙手,老大夫開始看腳上的傷勢,“腳上的傷是燒傷,本來不嚴重,隻是泡了水導致傷口開始發炎,傷勢沒有好全之前記得不要沾水。”
說到這裡,老大夫停頓了一下:“隻是畢竟是燒傷,即使痊愈以後大概率也要留疤,姑娘做好心理準備。”
說罷,老大夫先是清理了沈時薇手腳上的傷口,又用紗布自己包好,隨後開出一張方子交給謝禹辰。
謝禹辰立即吩咐軒轅衡去抓藥。
考慮到男女之彆,脖子上的傷勢也沒有另外兩處嚴重,老大夫於是從藥箱裡拿出藥膏讓沈時薇自行塗抹。
所有事情處理完一個時辰已經過去,謝禹辰吩咐軒轅衡將老大夫送回去,門外有婢女捧著衣服熱水毛巾等物候在門口。
“我去其他房間換吧!”
沈時薇道,抬腳要往外走,被謝禹辰一把按住肩膀。
“不用,就在這裡,朕出去。”
少年道,從房間裡走了出去,門外的侍女端著東西進去。
房門從裡麵合上,謝禹辰呆呆的站在屋簷下,下意識搓了搓手指。
“真是奇怪。”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膽大”的人,不僅不怕他,還要找他談條件,說要幫他誅奸佞。
“陛下對此女沒任何反應?”
軒轅衡走到謝禹辰身邊問道,他之前聽侍衛說謝禹辰親自救下一名女子還不信,直到剛才才相信這件事情。
“你眼瞎?”
謝禹辰白了對方一眼道。
軒轅衡並不在意,臉上浮現出一絲好奇,半試探半探究的問道:“陛下對此女子有意?”
“沒有。”
謝禹辰仿佛被戳中心思,麵色微微一變扭過頭去道。
軒轅衡頓時心中有數,於是裝作要往房間裡去的樣子:“既然陛下對此女無意,那我派人把她送回去。”
“彆,行了,行了,我告訴你成吧。”
謝禹辰著急起來,拉住軒轅衡的衣袖湊近對方小聲道:“隻是覺得有趣罷了。”
“既然如此,那陛下納入後宮就是。”
軒轅衡麵露喜色,她這位陛下十三歲繼位,如今也不過十六歲的年紀,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卻因為身居高位每日隻能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如今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肯定是要早早帶回去為好。
“人家不想做妃子,想要做官。”謝禹辰極為苦惱道。
兩人正在說話的功夫,侍女已伺候沈時薇稀洗漱完畢出來。
謝禹辰走近道:“後麵幾天不用回大牢了,先去驛站住著。”
“哼,重色輕友。”
軒轅衡忍不住在心中腹誹,腳步上卻也跟了過去。
“好。”
沈時薇點頭同意,既然有好的住宿條件可選,她才不會去住那滿是積水的大牢。
“我不同意。”
人未至聲先至,謝禹辰與軒轅衡聽聲似是知道對方,兩人臉色難看。
沈時薇抬起頭,隻見一名女子在婢女侍衛的簇擁下緩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