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圖之(1 / 1)

次日一早,明希便召集作坊姐妹們秘密議事。內室裡燃著一爐檀香,香氣嫋嫋,多少衝淡了幾分凝重的氣氛。

眾人圍坐在矮榻上,每個人眼中都帶著幾分忐忑。明希看著這些或柔弱或堅韌的麵容,心中一軟。想她初到南屏時,還是個嬌生慣養的楊家小姐,如今卻要帶著這些身世淒苦的姐妹們與權貴周旋。世事輪轉,當真難料。

"我且與你們說個計策。"她輕聲開口,"從今日起,咱們要分頭行動。”

明希一一安排妥當後,明希又叫來孫老。這位南屏最好的玉匠如今也顯露出幾分銳氣:"老朽明白了。夫人是要我做些特彆的玉器?"

"正是。"明希遞過一摞圖紙,"這些都是我新設計的樣式,每一件都要暗藏機關。"她指著其中一支鳳釵道,"這支釵最是重要,釵身要能記錄接觸者的體溫。"

孫老仔細端詳那些圖樣,不禁讚歎:"夫人的心思當真巧妙。這般做法,那些人定會上鉤。”

議事完畢,眾人各自散去。明希站在廊下,看著姐妹們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小桃走進南屏第一茶樓時,手心沁滿了冷汗。那朱漆門楣,那高掛的宮燈,那穿堂而過的絲竹聲,都讓她心驚膽戰。她掩了掩寬大的衣袖,生怕藏在裡麵的香囊露出破綻。

茶樓裡鶯鶯燕燕,觥籌交錯。她依照往常的規矩,跪坐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這裡視野極好,既能看見門口來往的客人,又能觀察大堂的動靜。不多時,便聽見一陣喧嘩聲。

"來了來了,那位又來了。"一個歌伎掀起簾子,壓低聲音道。

小桃循聲望去,果然看見一個戴著玉扳指的男子大步走進來。那人生得肥頭大耳,一身綢緞華服。他在大堂正中坐定,也不點歌姬,隻是自顧自地寫寫畫畫。

"又是他。"小桃心頭一跳。這人這些日子總是在這個時辰來,每次都坐在同一個位置,卻從不叫人唱曲。前兩日她還覺得蹊蹺,如今想來,怕不是在等什麼消息。

她起身為客人斟茶,趁著倒水的功夫,悄悄將香料灑在那人衣襟上。手還未收回,忽聽一個陰冷的聲音道:"你在做什麼?"

小桃心頭劇震,手中茶盞差點摔在地上。她強自鎮定,低聲道:"回爺的話,奴家隻是倒茶。"說著便要退開。

那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方才往我身上灑了什麼東西?"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鬨。"著火了!著火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茶樓裡頓時亂作一團。那人不得不鬆開手去查看情況。小桃趁機退到牆角,顫抖著摸了摸手腕上的淤青。

街上人聲鼎沸,卻見不到半點火光。原來是荷兒故意放出的煙幕。她站在街角,看著茶樓裡的騷動,暗自鬆了口氣。這一招是她想出來的,為的就是給小桃解圍。

等那些人都追出去查看,她便趁機溜進茶樓後院。這裡堆著些雜物,卻處處透著詭異。荷兒蹲下身子,掀開一塊地板,果然發現下麵彆有洞天——一條密道通向不知何處。

正要細看,忽聽身後有腳步聲。她連忙放下地板,裝作在收拾雜物。來人是個婆子,狐疑地打量她:"你在這做什麼?"

"回婆子的話,"荷兒堆起笑臉,"我是來找些舊物件的。聽說這後院有人不要的首飾,想著便宜買些回去。"

那婆子冷笑一聲:"這些東西也是你能碰的?滾出去!"

荷兒低著頭退出後院,心中卻在盤算:那密道怕是通向河邊,難怪這些日子總有人失蹤。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在街上,暗中卻記下了周圍的標記。

與此同時,玉蘭正坐在一處高門大院裡,強忍著不適應對麵那道居高臨下的目光。這是她從前的閨中密友,如今見她落魄,眼中滿是輕蔑。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玉蘭妹妹。"那貴婦人端著茶盞,語氣裡帶著譏誚,"聽說你如今在那個什麼作坊做工?也虧得你受得了。"

玉蘭低頭看著麵前的茶盞:"托姐姐的福,日子過得還算安穩。"

"安穩?"那貴婦冷笑,"你從前何等金貴的身份,如今卻要與那些下九流的人為伍。說起來,那作坊的主人是誰?聽說是新來的縣丞夫人?"

玉蘭心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是。那位夫人待我們極好。"

"那位夫人?"貴婦挑眉,"莫不是那個楊家的庶女?她倒是好大的架子,也不知是真有本事,還是仗著丈夫的勢力。"

玉蘭聽出她話中有話,卻假裝不解:"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知道吧?"貴婦壓低聲音,"最近城裡都在傳,說那縣丞不安分,私下查了許多案子。若是惹惱了什麼人,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玉蘭心中一凜。原來那些人已經開始在權貴圈子裡放出風聲,是要借輿論來施壓了。

扶月坐在作坊的內室裡,手中拈著一根銀針。案上鋪著一匹淡青色的綢緞,那是要做成衣裳送去富貴人家的。她神色專注,手指翻飛間,一朵朵暗紋漸漸浮現在布麵上。

這些暗紋都是大家商量好的特有的圖案,隻有懂得規矩的人才能認出其中寓意。扶月一針一線地繡著,眼前卻浮現出故鄉的影子。記得小時候,母親教她繡花時也是這般耐心。那時部落裡的姑娘都要學會記號,好在祭祀時分辨族人。

"扶月姐姐。"忽聽得一個輕快的聲音傳來。是月娘,隔壁繡坊的姑娘。她今日特意來取衣裳,說是要送去城東王員外家。

扶月抬頭看她一眼,見她眉眼帶笑,心下卻一沉。這月娘是南詔人,卻不知為何總與那些富戶來往密切。每次來取衣裳,都要東張西望一番才走。

"衣裳還未繡完。"扶月輕聲道,"要等到申時才成。"

月娘卻不肯走:"我便在這裡等著。正好看看姐姐繡活,也好學著點。"她說著,自顧自在一旁坐下。

扶月垂眸繼續繡活,心中卻暗暗戒備。她知道這月娘八成是來探聽消息的。前些日子作坊裡失竊的賬冊,想必就與她有關。隻是如今既要讓她看見這些暗記,又不能讓她起疑心,當真要費些功夫。

她一麵繡著常見的花樣,一麵在暗處藏著記號。那些看似隨意的疏針漏腳,其實都暗含玄機。這手藝還是明希想出來的,說是要在衣料上留下追蹤的線索。

月娘果然上了鉤。她湊近了看那繡活,嘖嘖稱奇:"扶月姐姐的手藝真是巧,這花樣活靈活現的。"忽又問道:"隻是這針腳怎麼有些鬆散?"

"是我不夠細致了,眼花。"扶月歎道,"有些地方繡得不夠細致。"

月娘笑道:"姐姐太謙虛了。我瞧著這些針腳雖疏,卻自有一番韻致。"她伸手摸了摸布料,"倒像是有一定的規律。"

扶月心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你真是說笑了,哪有什麼規矩,不過是趕緊繡完了事罷了。。"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鬨。卻是茶館那邊走水,街坊鄰居都在幫忙救火。月娘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我改日再來取衣裳。"說著便匆匆去了。

待她走遠,扶月才鬆了口氣。她知道月娘定會將今日所見告訴主子,那些人很快就會順著暗記找上門來。她望著窗外的喧嚷,心中卻是一片冷靜。這正是她們要的效果。

堂前廊下,孫老正在打磨一方玉料。這塊玉產自南屏,質地溫潤,觸手生溫。他仔細端詳著玉料的紋理,時不時拿起工具輕輕敲擊。每一下都恰到好處,既不會傷了玉質,又能讓內裡的機關安放得當。

這是一支鳳釵,是明希特意設計的。釵身暗藏玄機,能夠記錄接觸者的體溫。孫老費了好大功夫,才在不損傷玉料的情況下,將那精巧的機關嵌了進去。

"孫老。"忽聽得身後有人喚他。

他回頭看時,卻見一個陌生人站在院門口。那人衣著考究,舉止沉穩,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管事。

"老朽有禮了。"孫老放下手中的活計,"不知這位爺有何貴乾?"

那人笑道:"聽聞孫老的手藝在南屏無人能及,特來請教。"

孫老心中了然。這些日子常有這樣的人來,說是為主家相看首飾,實則是來打探虛實。他故作謙遜道:"老朽年紵已高,手藝早就生疏了。"

"孫老太謙虛了。"那人不緊不慢地說,"前些日子我家夫人在席間,見一位貴婦戴了支玉簪,說是出自孫老之手。那簪子做工精巧,玉質溫潤,竟比京中的還要好上幾分。"

孫老聽出他話中有話。那支簪子正是他們放出去的餌,如今果然有人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