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醫生檢查，張誠並沒有受傷，反而是為了和R4較勁奪棍的林望扭傷了自己的手腕。醫生正在為他固定手腕。

林望坐在救護車邊緣，剛想要聯係沈今，耳機卻不見了。大概是剛剛和R4爭鬥的時候，耳機也飛了出去吧。

嘖，等回去要讓沈今改一個掛耳式的耳機。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貼的藥膏，林望眉頭輕蹙。

雖然他是左撇子，不過右手受傷也挺麻煩的，做飯是兩隻手都需要的工作，怕是要暫時閉店幾天了。他活動活動手腕，確定沒有傷的很嚴重，這才安心一些。

突然映入他視線的，是郭宇遞過來的那根電棍。

因為脫手，電棍已經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林望抬起頭盯著郭宇的臉。

中年人見慣了是非曲折的臉龐寫滿了彆有深意的嚴肅，想必這東西落在他手裡，他是有額外研究過的。

“拿不動嗎？”郭宇抬起自己的手腕，示意對方接下。

聽到他這種反應，林望立刻伸手握住了那根電棍。

可郭宇似乎不單單是為了把這個還給他。林望的視線固定在郭宇的身上，但似乎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害怕了。

他眼裡是一片無畏，淺棕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折射了路燈、救護車和警車的光線，眼裡是一片坦誠，毫無保留。郭宇見過很多想要撒謊的人，也見過很多想要隱瞞的人，但沒有一個人像是林望那樣坦誠。

“這東西是哪裡來的？”郭宇雙手叉腰，身上散發著一股煙草味道，讓聞不慣煙味的林望不由得皺起眉頭。

郭宇看他這副樣子，大概是猜到他聞不慣煙味。專業廚師對味道是很敏感的，煙酒不沾是保持味覺嗅覺靈敏的重要因素。他剛剛從其他非法場所趕來，身上的味道難免會有些刺鼻。

沉默了一會兒，林望直直迎上郭宇探究的視線，“朋友給的，他喜歡做些小發明。”

朋友給的？郭宇看了一眼那個做工精密的玩意兒，雖然比不上他槍帶背著的東西好用，但也不是燒火棍，防身綽綽有餘。

“你朋友還挺關心你的。”

林望沒有接話，靜靜地注視著郭宇，等他的後話。

“你是怎麼知道張誠在這兒的？”郭宇換了個站姿，似乎準備再問一會兒。

救護車已經準備開走了，林望輕聲道謝，在給自己包紮的護士低頭時才看見她後脖頸不同於人類的凸起。

大概是和剛剛R4一樣的開關吧。機器人會把開關放在和人類一樣致命的弱點上，也不知道是為了更像人類，還是為了更好的控製這些機器人。

目送救護車離去，林望也並沒有回答張誠的問題，而是輕聲提問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兩個人深深地對視了一眼，郭宇自知繼續問下去已經沒有意義，眼裡的疑雲漸漸消散，嘴角微微上揚，看著林望時，笑容也親民了許多。

就在林望等得有些心急的時候，郭宇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個耳機，“這是你的吧？”

林望點頭，立刻從“是我的，還以為在路上丟了呢。”

林望很快就把耳機帶上了，他盯著眼前郭宇，一臉的茫然，仿佛他真的很無辜一樣。

“你怎麼走？需要我開警車送你嗎？”郭宇看林望的眼神裡分明是打量。

絕對不行！想都彆想！

“我朋友回來接我的。”林望的笑容滿是讓人安心的顏色。

他話音剛落，郭宇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麼，雅馬哈就騎到他們二人麵前了。

是沈今。他帶著摩托頭盔，借著天黑，就算郭宇眼神再好也完全看不清他的臉。沈今什麼都沒有說，而是比了一個手勢。他衝著林望舉起右手，拇指與其他手指相對，隨後輕輕一甩。

“我朋友來接我了，告辭了，郭警官。”

林望說完朝著沈今的方向邁開腳步，郭宇的視線落在林望身上，趁他還沒走遠，立刻開口詢問，“是給你那個武器的朋友嗎？”

如果用是否來提問，林望就沒辦法在這上麵蒙太奇了，他點點頭，並沒有出聲。

即使隻有這麼一個簡單的回答，郭宇也很滿意了，他輕笑一聲，表情上帶著些許滿意，“路上有小心。”

聽到他這句話，林望的視線微微下垂，沈今見他走近，將摩托頭盔扔給林望，一個拋接動作，林望將頭盔穩穩地戴在頭

上。

雅馬哈引擎的轟鳴聲打破了警笛聲，與警車車隊相向而馳。

“郭警官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雖然是不得已，但林望還是覺得暴露了沈今的身份有自己的不得已。

沈今並沒有開口，而是靜靜地聽著林望複述剛剛他已經聽過的內容。林望無法看到沈今的麵容，在他的沉默中，林望的愧疚和自責更加中，他眉頭輕蹙，“我是不是搞砸了？”

“沒有，你做的很好。R4的開關設計得很小，你一下子就打中了，準頭很不錯。”

摩托停在了紅綠燈麵前，林望的手腕向前摟住了沈今的細腰。機體的溫度維持在正常人的體溫，這是沈今努力讓自己像個人的努力。

“郭宇打中了R4的左胸口，R4就不動了……”林望靠著沈今的肩膀，詢問起這件事。

他原以為隻要破壞開關R4就會停止運動。

“啊，打穿了R4的動力核吧。”沈今的聲音很輕，但林望貼的緊，能聽見。

動力核是所有係列機器人運作的重要動力來源。

沈今沒有得到林望的回答，視線落在右後視鏡上，看著林望依然困惑的表情，隨後看向了左後視鏡，確定郭宇沒有派人來追他，才小心開口，“R4的機體設計很薄，是研究所626最開始專門供給的安保型機器人。機體設計輕便是為了好運輸，但同時因為太薄了很容易被打穿。剛剛應該隻是普通子彈。”

這樣啊。因為這麼一個話題，林望的思緒突然落在了沈今身上。

“那你呢？”林望靠在沈今的肩頭，輕聲詢問著。

聽到這個提問，有那麼一瞬間，林望能察覺到沈今的提問正在下降，可很快又反應過來，並體溫再次上升了。林望知道自己也許問到了不該問的事情上。

也許對沈今而言，自己的命門和自己的來曆一樣需要保密。

沈今沒有回答，林望的心裡卻忐忑不已。

與沈今建立信任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兩個人在兩年的時間裡一直保持一種微妙的、搭夥過日子的狀態。林望不想輕易打破這個狀態，沈今隨時都可以離開，林望不想讓沈今離開。

他想，他已經習慣又沈今在自己身邊的日子了。

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情，就像林望會覺得滿足沈今的好奇心時間危險的事情，可即使再怎麼抗拒，也會最終習慣性去滿足他的好奇心；又或者像是他習慣性地為沈今準備一些高熱量的油炸食品；超市購物的時候，明明自己的習慣是吃麵包餅乾一類更容易填飽肚子的食物，但還是會順手買一堆薯片。

習慣真是太可怕了。

如果沈今離開他身邊，讓他改掉這些習慣，林望想自己是做不到的。

車停在樓下，兩個人從店的後門進入店內，直接上到二樓，進到家裡，沈今才把自己的頭盔摘下。林望思慮再三，臉色帶著些許忐忑，輕聲開口，“你想吃點什麼嗎？我已經餓了。”

沈今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似乎還在思考什麼，他猶豫再三，輕輕搖頭，“沒有什麼想吃的，你像往常一樣就好。”

看著沈今默默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林望緊緊抿著嘴唇。

也許對於機器人而言，問動力核和開關的位置是件非常敏感的事情吧。林望靜靜地處理著蝦，腦海裡不停地盤旋著這個問題。

雖然右手的傷並不嚴重，但做飯還是有些吃力。林望的動作沒有往常那麼快。

注意到林望的動作變得緩慢，沈今的眼裡多了一些好奇和打量。

“怎麼了嗎？如果手疼的話，我來做，你告訴我怎麼做就好。”

突然想起的聲音讓林望差點被剖蝦刀割到自己，他倒吸一口氣，回頭看著沈今，驚魂未定的樣子，“啊……不用，我來就好，你餓了嗎？馬上就好。”

沈今靜靜地注視著林望，視線微微偏移，帶著無奈的情緒輕輕歎氣，垂下了頭。

“你很在意嗎？”沈今停頓了一下，林望眼裡多了一絲茫然，看向沈今，並不知道要說什麼。

四目相對之時，林望似乎讀懂了沈今眼裡的無奈。

明明沈今是不懂感情的。林望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看著他茫然的樣子，沈今沉默了一會兒，右手撫住了自己的胸口，“在這裡，動力核的位置，和R4不同，我的材質很特殊，甚至於比同樣是ERS係的機器人們而言，我的材質都更特殊。”

“等一下……”林望丟下了刀，用流水衝乾淨自己的手，“等一下，你告訴我這些可以嗎？”

“有什麼不行的。”沈今直接走到了林望麵前，拉起林望還有些潮濕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後腦勺。

沈今帶著體溫的手指牽著林望從水中拿出來的冰冷的手指，貼在後腦勺上。指尖觸感很明確，一個圓形的，硬硬的按鈕，就在沈今柔軟的發絲間。

“這個就是我的開關。”說罷，沈今牽著林望的右手，從身後環過自己的腰部，摸到了自己右側的按鈕，“這兩個按鈕如果同時長摁，就可以讓我關機，如果是在數據沒有保存完畢的情況下，會出現數據溢出的情況，嚴重的話可以讓我報廢。”

“我不是想要知道這個……”

林望的手猛然鬆開了沈今，眼裡滿是驚訝。他想要解釋自己隻是產生了聯想和好奇，但並不是想要傷害沈今。

“不，你得知道這個。”

沈今眼神冰冷，什麼都沒有說。

沉默在廚房裡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