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昏暗,鼻息間除了供人生存下去的氧氣外,隻有地板散發的腐爛潮濕的味道。
林望是被饑餓和恐懼喚醒的。
他做著吃大餐的美夢,卻在無論吃下多少都不會被滿足饑餓感的噩夢中蘇醒。
“怎麼回事?”林望不願意相信眼前的一切,痛苦地閉上眼睛,連抱怨的聲音都有一絲絕望的味道。
眼前沒有溫暖漂亮的餐廳,也沒有無限續杯的可樂,更沒有吃也吃不完的美食。
隻有潮濕的地板,傳來寒風的門縫,門縫外也隻有潮濕的土地。
林望側倒在地上,想要起身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腳都被綁住了,他的腳費力地抬起,對著空氣猛蹬一下借力,讓自己從側臥的姿勢變成跪坐的姿勢,這才能看清屋裡的陳設。
木屋,看起來荒廢了很久,塵土和蜘蛛網自然不用多說,木屋的潮濕讓一向不喜歡黴菌的林望心理上產生了嚴重的厭惡情緒。唯一的窗戶所使用的玻璃乍看至少是二十年前的磨砂玻璃了,經年染上的黃色讓太陽的光隻能滲進小部分。
“你終於醒了。”
聲音從林望的手表傳來。林望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表情從緊張變為安心,像是終於有人來撫摸的狗狗,又像終於等到父母來接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他垂頭喪氣,聲音加了三分委屈,話尾都帶上了波浪號。
“沈今,我好餓啊。”
手表那頭的聲音低沉又冷靜地接話。
“也是,你已經昏迷了3小時39分57秒,一共有5小時27分沒有進食了,按照你的體質會餓也很正常。”
雖說林望不指望沈今能有什麼富有感情的表達。可沈今的回答像是他在享受美食時,服務員急匆匆地跑來,用抱歉到讓人很難出言責怪的語氣,告知他附贈的甜品被換成了熟製瑞可塔芝士一樣絕望。
乾到讓林望心理上的痛苦多過於生理了。
不是!林望後知後覺,眼睛都睜大了一圈,若不是綁著手腕,他都能握著沈今的肩膀拚命搖晃。
“所以你看著我被人打昏過去也沒有采取措施嗎?”
“當時我們的直線距離有7762米,即使開車也要用20分鐘。而且你很快就被轉移到現在這個距離我有20公裡的地方了。最完美的解決方案就是等你停下運動。”
行吧。你是高智能機器人,你說得都對。林望被沈今氣笑了,痛苦地緊閉雙眼,掙紮著確定自己的情況,隨後又無奈提問,“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啊?”
“你被綁架了。”
天才一般簡潔明了的回答!不愧是你!饑餓之下開始暴躁的林望緊皺著眉頭,語氣跟著不耐煩,近乎暴躁地怒吼。
“說得太簡略了!告訴我一點有用的信息啊!你不是高智能機器人嗎!是誰要綁架我這個廚子啊!”
沈今在那頭沉默,林望反應過來自己態度太粗魯,他懊惱地垂下頭,語氣滿是歉意,但依然很急躁。
“抱歉沈今,我太餓了,我可能要死在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了,我太餓了。”
通話那頭沒有給他回複,林望知道沈今不會在意自己的態度,接著禮貌提問,“那我要怎麼擺脫這種情況呢?或者外麵現在發生什麼事情了呢?在我昏迷的3小時……裡。”
嘗試像沈今一樣說出那串數字,林望發現自己做不到。
沈今是天才機器人,他隻是個地球online的NPC廚子。
“你周圍沒有人,看來他們隻是不想被人發現方樂的位置,所以把你放在彆的地方。”
林望環視房子內部,確實沒有發現能夠藏人的地方。他左右扭了一下身子,試圖檢查一下外套和褲子的口袋,發現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收走了,手表大概是因為被藏在袖子下麵,沒有被他們發現。
“他們不想要你的命。我猜捆住你的應該是普通的膠帶。”
“答對!不愧是沈今。”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要給沈今捧場是林望的習慣,他語調高昂,對沈今的讚揚倒是真心實意。
“理論上講,你隻要使自己的手臂產生足夠速度,手臂就可以量子化,穿透膠帶。我計算大約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你可以快速揮動你的手臂以實現量子化。”
真是天才呢!這種天才般的大腦不捐獻出去而是留在你身上來禍害我,可真是我的榮幸呢!
林望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他的抗拒,他咬著後槽牙,因為荒謬甚至隻能無奈發笑。
“那你能嘗試把腿從手臂中掏出來嗎?讓手繞到前麵,這樣你就能把它咬開了。”
沈今的語氣非常冷漠,一點都沒有關心林望正在被綁架的意思,甚至有點過於像機器人了。
像機器人?林望嗤笑自己的想法太過可笑,他就是個機器人。
“我才剛剛坐起來,腳還被綁著啊!”林望很是絕望,卻隻能按照沈今的提示,做這樣聽起來有些非人類的嘗試。
林望吭哧吭哧的聲音傳來,沈今聽著很是不解,“為什麼會這麼費勁呢?”
“你來做……”林望不由得屏住呼吸,咬緊後槽牙,累得汗布滿了額頭,“你來啊……”
說到一半不再繼續說下去,他費勁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記得你手臂的長度是足夠你蜷縮著雙腿翻過去的。”沈今報出了林望手臂的長度後,林望終於沒忍住,趁沈今看不見,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說點彆的。外麵是什麼情況?”林望費勁地鑽著,累到一半停了下來,小幅蠕動著,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肌肉要抽筋了,以至於說話的聲音都像是聲帶被擠了一樣。
“方樂的家裡人還沒有發現方樂最開始被綁架是自己策劃的。”沈今乖巧地將情況告知林望,“另外,綁匪更改了贖金要求,但是還沒有提出新的價格和交付方式。我推測他們是把你當成警察了。”
林望的眼裡滿是無奈和驚訝,他盯著眼前的門縫,無奈地歎息。
“怎麼了?”
留意到林望的情緒,沈今的電子腦內一瞬間想到了數百種可能性。
“我應該先脫鞋的,我真是個傻子。”林望以蜷縮的姿勢開始解開鞋帶,因為姿勢困難,他覺得自己的腹部馬上就要抽筋了,“我不明白,你是怎麼知道方樂是自導自演這起綁架案的?”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林望能聽見他聲音中夾雜著的機械音,以及他所謂大腦運作的聲音。沈今絕對沒有藐視自己的意思,是聽出這層意味的自己小心眼了。
被沈今這種說話方式考驗兩年的林望已經磨練出一套自己的消化體係了。
“最開始的兩天沒有人索要贖金,是新未寒小姐帶著方樂的同學來餐廳,你向他們提起贖金問題後,方樂的父母才接到了綁匪索要贖金的消息,而且並不是容易被追蹤的電話,是牛奶箱裡。”
沈今眼前自動浮現出以學校為中心,半徑三公裡之內的地方。
“所以我斷定一開始是方樂自導自演的,而且方樂離校也不是乘坐交通工具而是步行,最多在半徑三公裡的地方。那天和新未寒小姐一起來店裡的同學裡,就有父母在半徑三公裡左右開酒店的同學。”
“可是我又被襲擊了,現在都覺得後腦勺不舒服。有人從後麵給了我一悶錘!”
隨著林望挪動身體的動作,他能感覺自己的腦袋裡像是被敲掉了某個固定腦仁的零件,他輕輕一動都能聽見裡麵有什麼東西在晃動一樣,不知道是幻聽還是真的敲掉了什麼。
“所以我判斷事情已經變質了,還是需要警察的援助。”沈今的聲音依然很平靜,他那邊靜悄悄地,聽起來不像是在家裡。
“你報警了嗎?”
在身上抽筋之前,林望終於把手臂繞了出來,聲音都隨著放鬆了不少。
“我是不能被人發現的,你知道。”
林望悶悶地嗯了一聲,把綁手腕的膠帶送到嘴邊開始撕咬,終於鬆開了已經被捆得酸麻的手腕,隨後開始用撕扯綁住自己腳踝的膠帶。
“可是,他們會不會回來啊?按照推理小說的流程,他們離開幾個小時應該要記得回來查看我的情況吧?”
“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一如往常的機械音,卻把林望嚇了一跳。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不提前說!”
正在林望驚呼的瞬間,他敏銳地察覺到木屋外人影竄動,回過頭的瞬間,帆布鞋踩在泥土上的腳步聲也愈發清晰,原本準備起身的林望在這個瞬間被嚇得蹲在地上不敢動彈。
“沈今,有人來了。”
“會來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不要事不關己地說這種話,給我一個解決方案啊!”林望壓低了聲音對著手表說話。
“沒有解決方案,被抓了就隻能認栽了。”
沈今切斷通訊,林望一邊在心裡罵沈今,一邊開始四處尋找防身武器。
這間發黴的木屋裡明顯沒有那種東西,發黴的味道隻是徒增絕望。
年久失修的門用鎖鏈鎖著,林望能聽見門鏈和木門撞在一起的聲音,他隻能握緊拳頭,本想起身,但腳軟無法動彈,昏暗漆黑的房間隻靠門縫傳來光亮,林望已經看見門外人的鞋底了。
門鏈撞門的聲音停了下來,門被緩緩地拉開,糟咂刺耳的聲音從已被鏽蝕的合頁發出,刺眼的光線貼著門板打在林望的臉上,照亮了林望臉上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