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倒黴(1 / 1)

王婆子喝了一肚子的涼水,說有多氣就有多氣。偏生隔壁蔣家那香味雖說比前頭淡了點,但隱隱約約的,勾得她肚子裡的饞蟲翻騰不休。

“吱呀——”王婆子聽到動靜,忙鑽回屋裡。她拉開門縫往外瞅,見著蔣珍娘和蘇芷寒一前一後經過家門口:“阿娘,門窗都鎖好了?”

“鎖好了。”

“行,那咱們中午下工就回來哦?”

“我曉得的,你就放心吧!”蔣珍娘連連點頭,使著女兒早點出發:“快去灶房吧,小心遲了。”

“哎,那我走了。”

“好,我也去洗衣房了。”

母女兩個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完全聽不到了。王婆子拉開一條門縫,確定蔣珍娘和蘇芷寒走遠後,她才拉開門,隨手撿起桌上擺著的碗,裝作是尋蔣家人有事,實則提著裙角一溜小跑到蔣家門外。

“蔣娘子,蔣娘子。”王婆子裝模作樣地喊了兩聲,而後伸手拉了拉門,又拉了拉窗,就如蔣珍娘說的那樣,門窗都鎖得挺好。她尚不死心,舔了舔手指,又往窗上戳了個洞,眼睛貼在上頭往裡瞅。

屋裡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正當王婆子不死心,還想把窗戶紙的洞弄大些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呼喊:“是誰!誰在我家窗戶門口看——王婆子!?”

王婆子嚇了一跳,猛地轉身看去,隻見剛剛離開的蔣珍娘和蘇芷寒出現在自己身後,母女兩個正瞪著眼,滿目震驚地瞅著她。

遭了!

沒等王婆子開口,蔣珍娘便柳眉倒豎,怒喝一聲:“我的老天爺——王婆子,你,你,你居然是個賊!”

“你,你說什麼胡話?”

“啥叫胡話?那你說說你為何要趴我家窗戶上?你這是在做啥呢?”蔣珍娘早就瞧王婆子不順眼了,隻是往日沒尋到錯處,如今抓住機會登時嚷嚷起來。

“我……我就是看兩眼!”

“哎呦,我們娘倆剛出門你就湊過來看?”蔣珍娘曾在村裡住了好長時間,最常見的便是王婆子這等人。

就像她在市井上教女兒的那般,村裡有好人,可潑皮無賴更多,不然她們也不得不連夜跑路,賣身為奴。

前兩個月,蔣珍娘都忙著安穩下來,而如今她好不容易抓到王婆子的把柄,自是想一舉把她的威風打下去。

蔣珍娘大步向前,扯著嗓門嚷嚷:“哎呦!這當賊的還有理了!快來人!抓賊了!抓賊了!”

抓賊兩字一出,周遭冒出不少人來。

下人院裡也不太平,今兒個你占他點便宜,後日裡他占她點便宜,少了裡衣繡鞋,丟了墜兒首飾的事常有發生。

以前的不說,就上個月時吳媽媽家辦婚事,結果婚禮當天便丟了一支銀簪子,到現在都沒尋到呢。

“竟是……王婆子。”

“上回吳媽媽兒子成親時,王婆子也去了吧?”

“去了去了。”

“我記得她還跑去看新媳婦的首飾呢……”

王婆子聽到眾人的話語,登時急得漲紅了臉。她扯著嗓子嚷嚷:“你這人怎麼這般胡說八道?我,我是昨日問你借了蔥,想還你才去你家門口張望的。”

王婆子不說也罷,說了以後蘇芷寒便樂了。她伸手指向王婆子家門口擺著的竹筐子,指著裡麵隨風搖曳的小蔥:“您家蔥明明有這麼多,昨兒個為何要來問我家借?”

登時,所有人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原本還有些懷疑的下人,也開始竊竊私語:“莫不是王婆子……她在偷蔣家東西?看不出來啊……”

“賊能看出來,才奇怪呢。”

“你們這幫潑皮,說什麼瘋話呢?”王媳婦剛出來,就聽到這般的話兒,登時白眼一翻:“咱們家偷蔣家的東西,那怎麼可能!?就那破茅屋子,能有啥東西在裡頭啊?”

“那不是偷東西,又是做什麼?”

“我,我就是去看了眼。”

“看了眼?那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有年輕媳婦下意識接話,“偷窺!?”

刹那間,院裡寂靜無聲。

尤其等一幫下人見著王婆子身後的窗戶上,還有個手指頭戳破的洞,更是相信了這個猜測,他們紛紛後退一步,議論聲越發響亮。

王婆子頂著眾人的視線,恨不得一頭撞死,她扯著媳婦進了屋,把門死死鎖上。

周遭的議論聲沒有停歇,等到午後都有人提起,隻不過隨著流言擴散,再傳回蘇芷寒耳中時,版本已是王婆子好女色,好偷彆家媳婦的裹肚和小褲。

倒不是說真有人相信王婆子偷東西,又或是相信王婆子有那啥特殊癖好,其實大部分下人都知道她愛偷窺旁人家的事。

可誰教王婆子被人抓了個正著,當場丟了這麼大臉兒,登時成了所有人的笑料談資,瞧著恐怕沒個三五日不會消停呢。

蘇芷寒一邊聽著粗使們的閒談,一邊將炒雜菜倒入盆裡,隨即將餅子摞得高高的。

等中午的事兒忙完,她匆匆往家裡趕。

蔣珍娘回來的比蘇芷寒還要早,此刻正在給豆乾分裝,蘇芷寒放下手裡的東西,淨了淨手也加入工作中。

每個竹紙袋裡是十塊豆腐乾,九塊老豆腐一共裝了六十袋,剩餘零散的鹵汁豆乾被她用剪子剪開,準備稍後用來讓人試吃。

待全部裝好以後,蔣珍娘又有些忐忑起來。她把竹紙袋放進竹籃裡,看著滿滿當當的竹籃,忍不住蹙起眉梢:“這麼多的豆乾,也不知道這點時間能不能賣完。”

蘇芷寒對自己的手藝,以及看好的市場都很有信心,聞言毫不猶豫地安慰:“放心吧,阿娘,我覺得定然能賣完的。”

蔣珍娘打起精神,重重應聲,緊接著她與女兒一人挎著一個竹籃,朝著門外走去。

兩人出門時還瞅了眼王婆子家,往日總愛偷偷窺視母女兩的王婆子今日沒有出現,或者說王婆子家門窗緊鎖,瞧著一點兒動靜都沒。

母女兩個相視一笑,沿著小路走出後門。她們先去雜貨行裡買了一罐子牙簽,而後順著市井來到河邊,兩人放眼望去,這裡已是熱鬨非常。

有人坐在亭子裡小酌一杯,有人歪坐在石頭上與人下棋,還有人抱著酒壺咕咚咕咚喝個不停。

另外還有雜耍賣藝的,彈琴唱曲的,支著攤子做餅子饅頭的,當然還有穿梭在人群中,售賣吃食的女郎們。

她們什麼歲數的都有,胳膊裡挎著個竹籃子,逢人便迎上前去,推銷著自家的吃食。

蔣珍娘眼瞅著已有這麼多人開始售賣吃食,登時乾勁滿滿:“寒姐兒,準備好了沒?”

蘇芷寒麵露疑問,隨後便見著蔣珍娘拔腿衝在另一名賣貨娘子跟前,占據了個視野頗好的空地,隨即扯著嗓子叫賣起來:“鹵汁豆乾,鹵汁豆乾!用蜂蜜和香料燉煮熬製的鹵汁豆乾,免費試吃!!!”

蘇芷寒:“…………”

蔣珍娘還真沒騙蘇芷寒,她的確是個賣貨的老手。

事實上,免費試吃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促銷方法,可架不住蔣珍娘嗓門又大,說出來的吃食更是眾人未曾聽見過的,瞬間引來不少人的注意。

“鹵汁豆乾,那是什麼?”

“莫不是豆腐乾吧?涼拌豆腐乾?”

“人家都說是用蜂蜜和香料燉煮出來的,哪能是涼拌豆腐乾。”

“……對哦。”

“走走走,咱們過去嘗嘗?”

“反正免費的,我們也去嘗嘗吧!”

聽到免費試吃四字而聚攏過來的路人有不少,等走到近處其中幾人便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唔……這是什麼味兒?”

“那是豆腐乾?豆腐乾怎麼長這樣子?”另有眼尖的,已瞧見竹籃裡擱著的豆腐乾了。

經過油炸,而後又經過鹵煮和炒製的鹵汁豆腐表麵皺巴巴的,色澤紅潤油亮,與光滑細嫩的豆腐截然不同。

當然,還有那直入鼻腔的幽幽香味。

不少人原是湊湊熱鬨,此時一雙眼兒落在鹵汁豆乾上,那是挪都挪不開。

蘇芷寒回過神來,忙擠進人群裡。她從竹籃裡取出牙簽罐子,擰開蓋,取出竹牙簽,一根插在一片上,再遞給跟前的食客。

“恁的小攤,還這麼講究。”站在前頭的食客哈哈一笑,接過一根牙簽,嗅了嗅那香味,然後放入嘴裡。

咬下的那一刻,食客登時愣住。在他的想象之中豆腐乾都頗有韌性,咬起來略帶點脆感,而嘴裡的鹵汁豆乾……嗬!怎能如此軟嫩?

皺皺巴巴的外皮,蓬鬆飽滿的內裡,這豆乾吸滿了鹵汁,又帶著點甜蜜,甜鹹交錯的滋味在舌尖跳動,輕輕叩擊著味蕾的大門。

這般的吃食,居然是豆腐乾?

食客大吃一驚,閉上眼睛細細品味,他每一次牙齒用力咀嚼,那小小的豆乾裡都會湧出更多的汁水,鹹香、甜香和豆香充分糅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唯一遺憾的就是……實在太少了!

那食客早就把自己想嘗一口就走的心思拋到腦後,他興奮道:“這豆乾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