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百姓隻會高呼萬歲,繼續供奉著護得他們平安的皇室。
寧華姝將視線收回,隨著天子走進了太後的塌前。太後雙目緊閉,眉頭緊蹙,躺在榻上,嘴巴微張。天子不忍看到這樣的神情,轉身坐在旁邊座上。
而那些個聖上的妃嬪見了皇帝的到來。有的低首垂淚,有的微微抽泣,皆在聖上麵前做出悲痛模樣。
這些個宮裡頭的女人哪有幾個是真的受過太後的照拂,對她自然沒有幾分情感,如今裝成這幅模樣。不過是想在聖上麵前留個好印象,能奪得幾分寵愛。
寧華姝倒也看破不說破,畢竟自己再不喜歡這個皇祖母也得裝一裝。到底是自己祖母,雖說自己對她半分祖孫之情皆無。甚至自己入宮也少不得這個老太婆在後麵推波助瀾,自己在宮裡孤苦無依的時候,她這位好祖母可從來沒關注過自己。
跪附在太後床前的趙太醫,低垂著腦袋,臉上的冷汗直流。他便向匆匆趕來的聖上說著太後的情況,又扯起自己的袖子不停地擦著腦門的汗。
“啟稟陛下,太後晨起忽地不停抽搐,身子不受控製。意識渙散,口吐白沫。身下黃湯...淋漓,昏迷至今。”
“臣觀之似與早年太後的消渴之症有關...”
七年前,太後就確診了消渴。這消渴雖不是什麼必死之症,但它確實個極為折磨人的病。患者多有多飲,多食,多尿,且身體消瘦或尿有甜味為主要特征。
這一般都是因為飲食多以肥甘厚味,醇酒辛辣。脾胃運化失常,積熱內蘊。大多這樣的飲食習慣,生活方式大多隻有富貴人家才有,故而民間稱其“富貴病”
當然調整好飲食作息,多強身健體都不會致死,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可這享了一輩子福的老太太,如今又貴為太後,固執至極。她那會聽這些人的話。
如今也是報應到了.....
她隻要好好忌口,清淡飲食,沒事在禦花園逛逛,必能多幾年好日子過。非要貪多貪食引得自己一身的病,在寧華姝的眼裡這個祖母是她最不理解的人。
人人都怕死,她卻一點不拿太醫的話放心裡。也不理解從前她貴為皇後之時,大兒子已被封為太子,皇位穩當。卻非要把自己的小兒子養成個愚忠,膽子小的“臣子”。
寧華姝想起自己的父親就不免得把對太後的厭惡更多了幾分,自己的父親愚昧地效忠著這個皇室,怕自己皇兄的猜忌,就主動選擇退出朝堂回到自己的封地。皇室沒有公主就親手獻上自己的女兒,他為了皇室奉獻了這麼多,有什麼用呢。
依著皇帝多疑的性格,這個猜忌打消了,還會有更多。皇室如果需要更多的公主難道他要把自己所有的女兒都送進來了嗎?
這些都是無止境的,應該做的是讓自己強大起來讓聖上不敢動他,就像遠在西北的鎮北侯一樣。朝廷離了他無人牽製北羌,所以皇帝不會要求他們送女兒,隻需要他們乖乖地鎮守西北。
有了自己的話語權,就能讓他們忌憚你,不敢動你。
那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
可惜我沒有能力,也不敢帶著整個梁王府去冒險。隻能做皇家的提線木偶,任人操控。
皇帝的右手正一顆一顆碾過手中的佛珠,閉目坐在椅子上,沉聲詢問著。
“一個消渴之症就令太後,纏綿病榻,失去意識?莫不是趙太醫在誆朕吧。”
這宮裡頭的人,生了病都怕因此丟了性命,奉太醫的話跟聖旨一般。這一國太後不聽自己的話,趙太醫也不可能一味把責任都推到太後頭上。聽著皇帝的話,趙太醫頭上大顆大顆汗珠更加的密集了。身後跪著的其他太醫更是被嚇得瑟瑟發抖,幾近暈厥。
“聖上,原這消渴之症並不是什麼致命的病症,但長年累月下來,太後的身體早就承受不住這不良的飲食以及生活方式。年輕時倒也沒什麼問題,可這年紀漸長後,隻怕是越來越吃不消。”趙太醫隻能委婉地表達,這病患本人不在乎,他又不能強製性讓其去治病。
“微臣隻能嘗試著,施針能否讓太後醒轉,再開幾幅藥。也望太後能清淡飲食,常出去走動,強身健體。”
寧華姝聞之,心中自是明了,此不過續命之法罷了。太後如今已然油儘燈枯,待其仙去,自己之婚事必被擱置。朝廷有規,若父母離世,子女需守孝三年;而祖父母去世,則守孝一年……
一年時光,究竟會有何變故?
皇帝望著這群瑟瑟發抖之膽小之人,心中煩擾,遂甩手將他們儘皆趕出殿宇。
“父皇,兒臣願侍奉皇祖母。” 言罷,寧華姝雙手交疊,行叩拜之禮,懇切懇求。然而她不過是為博個好名聲罷了。
而在皇帝眼中,此乃天下人孝義之典範。皇帝不由地誇讚寧華姝,且賞賜諸多。寧華姝亦如願進慈寧宮侍疾。因近日皆忙於侍奉太後,皇上亦未再提及賜婚之事。
這段時日,寧華姝常時而偷閒,那些瑣碎的小事皆由丫鬟們操持。她自己不過在皇祖母榻前,手捧書卷,靜靜翻閱。她倒是樂得清閒,這恐怕是她入宮以來最為悠閒之日。想到這裡,她這位祖母並非毫無益處,起碼這段愜意時光是她所賜。
時日夏初,氣溫不免高了起來。炎熱的氣候,讓困在裡屋的寧華姝不免覺得焦躁起來。她為了端著自己禮儀孝道,終於待在此處侍奉祖母。
太後的病體虛弱用不得冰,吹不得風。整個屋子罩得嚴嚴實實,蓋著薄被的太後也不免得出了一身汗。寧華姝時不時便叫小丫鬟給尚在昏迷的太後擦身,但仍是讓太後生了褥子。
這褥瘡在臥床不起的病人中最是常見,太後如今雖已清醒,可以正常飲食洗漱,卻仍是離不得床榻。寧華姝每每攙扶太後下床走動,雙腳都虛浮無力。隻得每日乘著晨間日頭沒那麼毒之時,用輪椅推著太後去禦花園逛逛,看看美景,舒緩心情。
而如今太後生了褥子,好巧不巧又位於臀部,觸碰之時皆是疼痛難忍。是躺不得,坐不得,連這些天唯一能離開這死氣沉沉屋子的機會都沒了。
寧華姝不由得歎氣,這病人最是難伺候,她與這位祖母同吃同住,飲食忌口清淡,除了夜晚入睡不一起,時時刻刻都要對著她這個人。而她這個祖母,平素裡是豪飲豪食,貪得貪多。麵對這些清湯寡水,再加上這些天的疾病纏身,日日大發雷霆,摔碗砸枕頭,無惡不作。
寧華姝自知自己不是個聖人,做不到無憂無慮,時不時也會偷溜著出去說是幫太後煎藥。實則她早跑到皇宮的其他地方溜達去了,天天對著同一個人實在是做不到不生厭煩,還是出來走走罷。
她開始有點後悔自請奉命照顧太後的決定,不僅討不得什麼好,還要忍受一個喜怒無常的人日日發脾氣。再這樣待下去,自己怕是被逼瘋了。
寧華姝在宮道走著,迎麵見著皇上身邊的董內侍正領著一個人朝著宣室殿的方向走去。
董內侍見著寧華姝,走向跟前便向她請安。“咱家給姝公主請安,公主安好。”
“董內侍請起。”寧華姝揚起一抹不失優雅的笑容,微微點頭示意董內侍免禮,她將視線放在跟在董內侍身後的那個人。
寧華姝有點訝然,不想這人正是多日不見的張煜。他今日的打扮不似春宴那般花枝招展反到換了一身藍白色的錦袍,整身清雅不失華麗,走線齊整。不虧是吳郡的首富,穿著打扮樣樣不俗。
寧華姝瞧著他現在的模樣順眼了許多,心裡覺得這可比春宴僵硬的樣子好得太多了。
那時候的他俗氣得很,毫無生機。
張煜跟在董內侍身後也輕輕抱拳行禮問安:“闊彆數日,公主一切安好?”張煜的臉龐如陽光照拂般明朗,嘴角彎起的笑意,溫潤豔絕。
原是個問安的話語,董內侍說出便是恭敬有利,曾得從張煜口中說出就有那麼一股子異味呢?
“不勞張公子費心,本宮一切安好。”寧華姝回答著,卻有一股子挑釁的意味。轉頭對著旁邊的董內侍又變回溫和的笑容。
張煜看著隻覺得好笑,這人變臉怎麼比翻書還快。
“董內侍帶著張公子這是要去做甚?”寧華姝好奇著,張煜一個小皇商,平時也就幫著皇家經營著一些地方的織造生意,連個上朝覲見的機會都沒有,怎的如今有機會進宮到聖上跟前了。
董內侍笑著回應:“姝公主,張公子前個兒獻上了上等的紅參,據說是從高麗國得來的,很是難得。那紅參根須飽滿,色澤紅潤,散發著淡淡的藥香。高麗每年進供也不過寥寥,現如今太後鳳體欠安,這紅參拿來給太後補身子最為合適。聖上得知此事後,龍顏大悅,特讓張公子到殿領賞謝恩呢。”“
高麗參?這張煜可真會看準時機往上攀。太後病重就送藥材,她議親就參加春宴。他這人顯然是鐵了心想著攀龍附鳳呢。寧華姝愕然不已,心中暗自思忖,這宮裡一有什麼風吹草動,某人就忍不住要來摻和一下。不過,也不得不承認,這人投機取巧的本事確實非尋常人所能擁有。
“那既然如此,就不耽誤張公子的好事了。” 她朱唇輕啟,將 “好事” 二字咬得極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