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懸明月,銀輝灑落. 一側的月光透過窗欞照拂。
拂光的少女,支著腦袋露出一節光潔的手臂。她仰頭看著月光,常說這明月住了嫦娥娘娘,不知道這嫦娥娘娘保不保姻緣呢。
索性隨她,都是神仙姐姐食得她供奉得香火必會為凡間人還願。
寧華姝雙手合十,做出虔誠許願狀。
“信女寧華姝,求嫦娥娘娘為信女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寧華姝低聲呢喃著。
織意剛想到了該伺候公主安寢的時辰了,提著裙擺正要靠前。看著寧華姝做出著許願狀,不免有著疑慮,這不到逢年過節,祭祀拜祖之日,公主在這作甚呢?
於是其悄悄上前,聽著寧華姝的低語。不免笑出聲:“前些日子還撒嬌在聖上麵前說不想嫁人,要待在宮裡要人養。怎麼公主現在又想的要覓得如意郎君呢。”
織意連帶笑意,雙手放在寧華姝的肩頭,打趣她這位思慕的少女。
聽著織意的笑,寧華姝不免臉頰生熱,睜眼剜了她。“你這妮子好生煩人,如此擾我,也不怕驚擾了神仙娘娘,斷了你主子地姻緣。”作勢便要拍開放在她肩頭的手。
織意瞧著她的小心思,雙手收了回來,讓寧華姝拍了個空。
“好好好,我的公主。這不是聖上與淑妃娘娘為了公主的婚事,打算辦場春宴為公主選婿嘛。公主也不必求什麼神仙娘娘,如今這機會可是落在自己手上呢。”
“春宴?我怎麼不曉得,皇伯伯也未和我說過此事呀?”寧華姝疑惑著,織意從袖中抽出一方帖子。
“這是將將淑妃娘娘送來的,上麵寫著的都是京中適齡的公子。公主不若看看,若是公主挑不出,過幾日淑妃娘娘也會送來畫像。”織意站在一旁,望著那嬌俏的少女。
自從公主入宮織意便陪在公主身邊,體會著她這位主子的喜怒哀樂。公主是頂頂好的主子,從不瞧不起她,反而將她以閨中密友相待。她們之間無話不談,日日相伴,時常一起享樂,一起暢談。
織意心中也明白作為公主也有其可為而不可為之事,做公主恐都不如她一個奴婢這般自由快樂,看著眼前嬌俏的少女好像開朗明媚的。但總有幾日清晨會見到公主床上那濕潤的枕褥,她就是個有事也不願往外說的性子。
寧華姝抿抿唇,看著那帖子上名字。倒也都是些京城大族的名字,什麼往日在宴席總會見到溫家表哥,總樂意粘著林貴妃喊姑姑的小林將軍。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皇帝伯伯肯定要她嫁的都是這些於朝廷有功的官宦子弟,或是那些豪門氏族。
記憶裡的溫家二表哥與他的兄長完全不同,他的兄長手段狠辣,為人不善。在刑部審犯人時像個羅刹,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雷霆手段之下苟活,那些個證據最後都出現在了一張張狀紙之上。聖上也曾誇讚過溫家的大公子,頗有其父的風範,日後定為肱骨之臣。
溫二哥卻不同,他與人為善,每每講話都溫溫柔柔地,整一個溫潤公子的形象。這樣的性子與平日在朝堂裡雷厲風行的溫丞相可謂是大相徑庭。也難怪溫丞相會選擇培養他的兄長了,若他日後進了朝堂,少不得被人欺負,又如何能威懾到其他人呢。
至於小林將軍,稚氣未脫。從小便進宮粘著林貴妃撒嬌不肯離開。倒是沒想到一個將軍之子會養的這般嬌氣,每每見到他都不禁好笑。林貴妃那嫌棄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誰叫是自己的侄子呢,不過他近幾年去了軍營曆練不知變得如何了。
但這些個熟人,現在變成了自己議親的對象。還是難免有些彆扭,要和一群不甚相熟的人共度此生,這就是成為公主的代價嗎?
雖然自己從五歲入嗣進宮就清楚,聖上沒有公主,自己被送進宮就是要用來當賞賜去和親,去拉攏朝臣,去彰顯恩寵的。如今到年齡了,自然也沒有養著的必要,送出去為太子鋪路,彰顯他的皇恩浩蕩。
小姑娘坐在榻上,三千青絲低垂於耳畔。夜晚的微風拂過,擾亂了她看帖子的思緒。她就勢合上滿是筆墨的折子,放在一旁的案幾。眼眸流轉間,望回了高懸的月亮。
“織意,你說月亮上的神仙娘娘自由嗎?”寧華姝不想再理會那些令人煩心的婚事人選,不若就隨她去吧。
“公主怎麼冷不丁地問這些,可是這些人選公主不滿意?”織意疑惑著。
寧華姝聽著隻覺得織意生笨,真是個蠢姑娘,岔開那不美妙地話題,非要兜著圈子又轉回來。她作勢便要敲她的腦殼,“知道我不滿意,還要繼續問。你到底安得什麼心。”
“是不是等著主子氣昏了頭,你好到其他宮裡伺候著,是吧?”
織意也不傻知道公主就是嚇唬嚇唬她,閃身就要逃。寧華姝也不決定放過她,伸著手就要撓她的癢癢肉。任憑織意怎麼求饒,也不肯放過她。“小妮子,前些日子打葉子牌,還賺了我二錢,你當真是膽肥了,主子的錢也敢賺。”
織意強忍著癢意,卻是不肯服輸“公主是您非要和奴婢打的,您還說了打得儘興就好不在意這些銀錢的。”
寧華姝瞧著這個小姑娘還要犟嘴,手上動作不停,直找著她。一手攔著不讓她躲,另外一隻手在織意的阻攔裡上下蹦竄。饒是織意兩隻手也比不過寧華姝,畢竟姝公主可是學了點微末功夫,對付這小姑娘還是綽綽有餘地。
“公主殿下您就饒了奴婢吧,奴婢這滿臉的淚珠。哭腫了眼,明日可如何上工呀!”
終於織意頂不住,隻得求饒。寧華姝這才放過她,“下次還敢不敢氣主子?”
說著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日日非要去學那些個傻氣,日後給人賣了還要幫著數銀子。”
“若是公主賣奴婢,我定日日給公主算錢,絕不偷懶。”織意呲個大牙,公主最喜歡她這沒心沒肺的笑了,作給她看定會原諒自個兒。
寧華姝伸出食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腦袋,戳地織意生疼。抬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公主手勁也太大了些,自己這小腦袋瓜跟開瓢了似的。
“你啊!不長點心,日日露這傻笑。旁人若是看見了,不得說我宮裡怎麼淨養些個傻子。”寧華姝此話頗有些恨鐵不成剛,雖然是有點誇大其詞了,但有用就行。
畢竟她現在可是宮裡唯一長大的公主,雖然不是聖上親生,但到底享受著公主尊榮的是她,倒也沒什麼人敢對她不敬的。
“好啦,小傻子。我乏了,今日自己來就行,你不必伺候我洗漱了。”寧華姝擺擺了手,穿著自己織金縷的錦鞋朝著床榻走去,素手點綴在銅盆之上。
她望著水中的倒影,她好像有點不認識自己了。
進宮的十餘年,她最最牽腸掛肚的親生父母也隻是偶爾寄回那幾封寥寥幾筆的家書。信上叮囑的無非就是要討好聖上,討好太子。
不要闖禍為家裡生出事端,兒時自己不過是隨最疼自己之二哥去往禦書房旁聽,聽國策入迷,卻被夫子訓斥後宮婦人聽此作甚,應去習得女戒女訓。雖說二哥幫著回懟夫子,但此事竟不知怎地讓父親梁王得知,特地在家書中告誡自己不可學前朝攝政長公主般乾涉朝政,若是因此得罪聖上,降罪於自家,那將萬劫不複。
自己幼時最盼望的便是那幾句,“飯否,望吾兒平安長大,不讓阿爹阿娘擔心”那些個本該在家書中出現的字眼,卻變成困著自己的枷鎖。一言一行均代表了梁王以及整個梁王府,公主有野心那必是梁王夫婦教唆,公主鬨事那必是梁王夫婦未管束好孩兒,將公主送來皇宮其心可誅。
即便所有行事皆是自己所為,最後還是要將災禍扣在他們的頭上。無法,她隻能帶上那幅端莊賢淑的麵具,成為他們心目中的三好公主,成為閨閣女子的典範。
如今更是連自己關乎一生婚姻也無法選擇,都說世間是女子的牢籠,未嫁前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今她的婚事也隻會讓她從皇宮的牢籠跳進氏族的牢籠,氏族把名聲看的比命還重要,她嫁進去還得端著在氏族裡去當又一位公主。
若可選擇,她寧願自己絕非什麼公主或郡主。她亦渴望能在宮外暢遊,無需去學那勞什子公主儀態。寧華姝看著自己蒼白沒有神色的臉,自己最近到底是怎得了,走神的如此厲害。裝了這十餘年竟有些端不住了。
她加緊了速度,想讓自己忘懷剛剛那些不愉快。輕輕躺下,閉上眼睛,冀望在夢中能尋得一絲自由與快樂。
那夜,她做了個夢,夢見於自己置身於一片美麗的花海當中,那是在宮裡不曾見到的美麗。身邊是無邊的曠野,沒有束縛,沒有旁人給予枷鎖的世界。她自由自在地奔跑著,再也沒有人捆著她,讓她遵循宮規,沒有教習嬤嬤知曉她行事放蕩的處罰,她暢快著,笑容洋溢在她的臉龐。這才是自己向往地,而不是那冰冷的宮牆。
總有人覺得宮牆外芬芳的花朵移植到宮中後隻會開得愈加燦爛,卻忘懷於它本在山野中就能開地燦爛芬芳,又何須受什麼移栽之苦,而宮牆中的花朵卻無人詢問過它是否願意被困在此間,受人觀賞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