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已經做好準備,如果山田再做出當眾嘲笑他詆毀他的事情,他就揪住他的領子按住他讓他道歉。
發生更過分的事情就打回去。
中島敦領取了自己的工作,這一次他負責打掃寢室的衛生。
用掃把打掃著教堂寢室的地麵,中島敦察覺到沉重的氣氛,他回頭看了眼。
打量他的那幾個和他一起負責這裡衛生的孩子躲避了視線低下了頭。
中島敦看著他們躲避的動作,他們沒有嘲笑他,也沒有在他看過去的時候做鬼臉大喊外號。
是因為昨天他打了山田。
中島敦恍然發現原來反抗了一次就這麼輕鬆,他不會再聽見他們當麵的歧視和霸淩。
銀白發的小孩笑了一下,接著認認真真地打掃著。
昨天他和山田的事顯然讓這些曾經欺負他的孩子們忌憚了,準確的說見過他怎麼打的山田,也見過好幾個孩子才把中島敦拉開後,至少他們現在不敢隨便惹他。
一旦中島敦接受了自己,接受了內心的力量,他就不會被限製。這裡沉重如山的壓迫在他接受自己的那一刻變成了虎爪下薄弱的紙屑。
院長限製他的認知,讓他拒絕使用力量就是因為這太輕易了,地位的轉變,心理的轉變,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轉變,在這個孤兒院最基礎的身高體型優勢在中島敦麵前脆弱的如同紙屑。
中島敦想著昨晚院長說出口的理由,他最擔心的就是他去施暴。
中島敦抿住唇,他從來沒有對誰使用過暴力,來到這裡開始都是山田他們對他使用暴力。
語言和身體上的暴力。
中島敦低頭收拾了打掃的用具,他不恨院長先生。
被撿回來給予了食物和住宿的地方,他真的無法恨這個人。
他想著孤兒院的好,食物,還有房子。
他的精神在被否定,但他的身體有著活下去的機會。
中島敦收拾好了寢室也收拾好了打掃用具,走出寢室是沉默著,他的眼睛沒有怨恨。
院長是愛護孤兒院的,隻是他的方式讓他痛苦。這個昨天喊著讓院長離開的孩子內心突然一鬆。
有了生存的地方,他得接受承認這份愛護。中島敦的眼睛看向院長辦公室的方向,步伐緩慢地走著,但他無法原諒那些痛苦,他不恨但是不能原諒。
院長的保護和暴力纏在一起,中島敦磨碎了這份扭曲愛護咽了下去。
再談要原諒,這孩子就是再否認他剛剛建立起的一點人格。他要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天賦和月下獸,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決定他的事。
“院長先生,我可以進來嗎?”中島敦站在門前請示著。
正準備去檢查衛生情況的院長穿外套的手頓住,是中島敦的聲音,那孩子這麼快就來找他了。
院長的眼中有著一絲緊張和無措,他不知道怎麼麵對這個孩子。
“進來吧。”院長打開門讓他進了辦公室。
中島敦走進來站在院長的旁邊,小小的身體在院長身邊更小了些。
他還是個六歲的孩子。院長看著他的個頭連他的腰都夠不到,內心在看著中島敦眼睛的那一刻共情到他的一絲痛苦。
中島敦的身上有他留下的疤痕,院長的視線到了他的腰上,那裡有三道火鉤的燙傷。
閉了閉眼,院長再睜開眼時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冷漠,“你想說什麼。”
中島敦仰頭看著這個大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後退一步,彎下了腰。
“謝謝您收留我,讓我有了一個住的地方。在孤兒院的生活一開始是開心的。”
中島敦鞠躬著,紫金色的眼睛看著地麵,他感謝院長先生帶來了這些。
“被關了禁閉後的生活很痛苦,每一天我都在懷疑自己,現在我明白了原因,那是因為我的力量,是它讓您對我的態度發生了讓我痛苦的變化。我不會恨您,也不會原諒您。”
中島敦說著,身體放鬆著,他終於把他想得這些說出口了。
院長聽著他的話,看著這個孩子全力的鞠躬,他知道這不隻是對他的尊敬,他在認真對待他現在說出口的話。
“抱歉。”院長的嘴唇顫抖著,終於還是說出口了這一聲不忍心的道歉。
他傷害了這個孩子。
中島敦聽見院長的道歉有些發愣,這個大人在和他道歉。
中島敦抿了抿唇,他聽見了這個道歉,但他還是不想要原諒。
道歉不是口頭的話語,這隻是語言的彌補,它不能讓他原諒。
所以中島敦直起身抬頭看著麵前的院長,他鼓起勇氣說著,“我不想因為您的道歉原諒!”
院長冷漠地點頭,心中發緊,他知道這樣的結果,那些在禁閉室的日子,他所做的事他認為是正確的,現在也認為是正確的,他現在確實是個好孩子。
這孩子不原諒他也沒有關係。院長並不後悔做出在中島敦身上施加暴力和無視他的遭遇的事。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他麵前的孩子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中島敦仰頭看著院長,臉上是一個陽光的笑容,“院長先生,從現在開始,我們重新開始相處可以嗎?”
麵前銀白發的孩子眼睛裡有對他的包容,院長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他甚至感覺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是個成熟的成年人,而他是個孩子。
冷著臉揮散這個想法,院長看著他柔軟帶著稚氣的笑容。這個時候的中島敦像個從普通人家裡長大的孩子,而不是出身孤兒院。他的笑容裡有種孤兒院的孩子沒有的自信。
相信自己。
中島敦還在說著,“我還沒有原諒您,但是我們可以重新接觸。”
他笑了笑希冀地看著院長,有些認真和不好意思,“擅自對孤兒院的大人說了不自量力的話,但這一次院長先生不要關我禁閉了,好嗎?”
中島敦希望院長聽到這種明顯平等的話不要生氣又因為孤兒院的規矩讓他去禁閉室。
他看了看陷入思考的院長,以往看不清總是陰沉的麵容這時候變得清晰。院長看起來不老也不可怕,他應該沒那麼容易生氣吧?
被中島敦看著的院長因為他的話發愣,這孩子在他沒見到的地方長成了讓他都陌生的樣子。
像是從幽閉黑暗的膽小自我懷疑裡破開了什麼長成了像他耀眼的瞳色一樣耀眼的生命。
他都敢和他說這種話了。
院長的聲音像是擠出來的,他是孤兒院的權威,還沒有哪個孩子敢這麼說話。
所以他的聲音在打破他自己製定的規則,他在和一個孩子商量,而不是讓他服從他。
“好,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