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1 / 1)

下了山的鄭秋錦,哭眼抹淚地到了家裡。

眼見日近傍晚,鄭秋錦有心留意秦知夷有沒有下山來,在藺九均家屋外望了好幾眼也沒見她回來。

鄭秋錦知道藺九均最近都跟著範大叔賣豆腐,她又去了範大叔家。

範月珠說他們二人都還沒回來,鄭秋錦出門的當口,正撞上他倆剛趕著驢車回來。

範大叔先瞧見了鄭秋錦,說道,“也是奇了,鄭家姑娘你怎麼在我家?是尋月珠有事麼?”

“藺九均,我今日在山上……”鄭秋錦有些心焦,剛打算開口,就看見藺九均正從驢車上下來。

她看著男人的身影,突然頓住,剛到嘴邊的話再沒說出口。

藺九均聞聲皺了皺眉,問道,“有什麼事麼?”

鄭秋錦仍是一言不發,凝著藺九均清雋的麵容,她手中的帕子被絞得緊緊的。

最終,她咬了咬唇,有些怯弱地說道,“我今天在山上,看見你那表妹和韋紹林在、在一處,天見黑了也沒見她回家來。”

藺九均手中的東西,‘咚’地一聲落了地。

他聲色極冷,卻又禮貌而理智地說道,“勞煩範叔,天色將晚,可否同我一道去尋人。”

而幾刻前,秦知夷再沒見到先頭那隻肥美的野雞,氣得在林子裡追著野兔打。

但叢林深深,狡兔三窟,她灰頭草麵地隻打到了幾隻鳥。

這邊,藺九均和範大叔提著燈正要上山去,山坡上,正遇著秦知夷手裡提著幾隻野鴿子正走下來。

範大叔眼睛尖,老遠看見了秦知夷,揚著手大喊道,“九均媳婦!”

秦知夷聞聲望去,有些訝異,這兩人怎麼知道她上山打獵了,還在山下接她?

秦知夷提著野鴿子,朝著他們小跑了幾步。

藺九均聽著聲,也往前快走了幾步。

他目光所及之處隻有一團黃色燈光,周遭的漆黑讓他無比焦躁。

他第一次想要看見她,看她此時是否安然無恙。

秦知夷跑至藺九均跟前,左右兩隻手舉起用長葉綁好的野鴿子。

她剛想問藺九均會不會燉野鴿子,還未來得及開口,倏地,她就被藺九均抱了個滿懷。

她有些懵,頭頂傳來他有些氣息不穩的擔憂,“你,有沒有事?”

藺九均個子很高,她整個人被他抱在懷裡,他衣服的皂角氣味縈繞在她鼻尖。

秦知夷一雙眼睛眨巴眨巴的,滿是不解,她問道,“怎麼了?”

提著燈的範大叔說道,“鄭秋錦說你同韋紹林都在山上,這可把你家藺九均嚇壞了,趕忙就來尋你了。”

秦知夷一怔,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解釋道,“我就是撞見韋紹林想強迫鄭秋錦,將人踹暈了罷了。”

藺九均立時問道,“那你呢,有沒有事?”

“當然沒事了,我怎麼可能吃虧?”秦知夷感受著藺九均緊緊地環抱,貼著他的耳朵,話裡笑意深深,“隻是你再這麼抱下去,我可能就要有事了。”

藺九均如響而應,迅速放開了秦知夷,而後猛退了幾步。

他的麵紅耳赤隱在了暗沉沉的天色裡。

秦知夷站定,眼裡笑意不減,幸災樂禍地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說道,“書生,這麼擔心我?”

藺九均才覺方才太過魯莽,範大叔還在,他一時說不出解釋的話來。

範大叔在一旁提醒道,“夫妻之間哪能不擔心的,快些下山吧,韋紹林也不知回沒回家,韋村長肯定要來尋的,撞上了就不好了。”

兩人應下,三人一道下了山。

翌日晌午,秦知夷剛從範月珠家吃完午食出來,正巧遇見隔壁曲千芮在院門口罵衛驍。

衛驍自打被曲千芮趕出去後,就開始三不五時地上曲千芮屋裡來。

秦知夷自打那天之後,午食都會在範月珠家吃,也常常能見到那男人。

他倒是殷勤得很,又是幫曲千芮修屋頂、鋪瓦片的,又是挑水、砍柴的,好不殷勤。

曲千芮這邊好不容易將衛驍趕走了,看見秦知夷,她下意識躲開了眼神。

待秦知夷走過她院門口時,她還是沒忍住喊住了秦知夷,“藺家媳婦,要不要進屋吃碗茶?”

秦知夷有些詫異,尋思曲千芮這是有話要同她說,應道,“好。”

曲千芮這間屋子很簡陋,秦知夷進屋在桌邊板凳坐下了,曲千芮端了碗白水進來,“藺家媳婦……”

“不必這麼生分,我姓宋,單字一個妁。”

曲千芮也訥訥的回道,“我叫曲千芮。”

秦知夷問道,“曲娘子可是有什麼話要同我講?”

曲千芮也不繞彎子,說道,“昨日下午我見著鄭秋錦和韋紹林一前一後上山去了,後來你也上山了。韋紹林不知是傷了哪裡,起不來床,今日韋村長正在四處問人,宋姑娘還是不要說昨日也在山上的好,以免招惹上什麼麻煩。”

秦知夷心裡也有數,但韋紹林若是醒了,一定會告訴韋村長,找上門來是遲早的事。

秦知夷說道,“多謝曲娘子,我明白了。”

曲千芮不知道前因後果,還特地來提醒,一時之間,秦知夷對曲千芮生出些好感來。

她喝了一口碗裡的水,問道,“那個男子日日這樣叨擾娘子,娘子可是厭煩得很?”

曲千芮默了默,語氣中有些狠意,“宋姑娘,你嫁了藺郎君這樣品行端正的人,自然不知道世上多的是那殺千刀的男人。”

秦知夷斟酌道,“他這樣擾人,娘子可去報官,這樣也能得個清靜。”

曲千芮卻是一愣,說道,“衛驍也不是那般壞的人,他到底幫過我,這些日子雖擾人得很,卻隻是低頭做事,就是惹得村裡閒言碎語的。”

曲千芮也不避諱,繼續說道,“他是賺工錢的泥瓦匠,我就是個寡婦,本就不是一路人,他這樣的人可以一時圖趣,我卻不能,況且,我不會再嫁人。”

秦知夷說道,“都是人,怎分個男女就不能圖趣了。”

曲千芮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有些愣住。

她是劉家的童養媳,沒有念過書、不識字,被打罵著長大,眼下至多不過隻圖能在溪水村好好住下去。

傍晚,藺九均歸家時,韋村長就氣勢洶洶地找上了門。

韋村長剛進屋,就嚷著要找人。

他一肚子的怒氣,說起話來也不顧平日裝出來的溫厚,“藺九均,趕緊把你那新婦給我喊出來!”

藺九均上了一碗清茶,淡聲問道,“村長可是有什麼事?”

韋村長無言地哼了一聲,“什麼事?還敢問我什麼事!”

秦知夷這時聽見動靜進了屋來,藺九均轉頭對她解釋道,“這是韋村長,來問你些事,許是有什麼誤會在裡頭。”

秦知夷點了點,不露聲色地看向韋村長,等著他繼續說。

韋村長以為這女子應當有些廉恥,昨日做了那種事,今日被找上門來,合該磕頭認錯才是,眼下竟全然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韋村長將茶碗用力往桌上一擲,發出啪鐺一聲,“我那兒子現在都下不來床呢!”

秦知夷走了兩步,在一小竹椅上坐了下來,悠悠地說道,“你的什麼兒子,關我什麼事?”

秦知夷的反應完全出乎韋村長所料。

他火上心頭,也不裝了,“昨日可是你在山上,踹了我兒子那……我韋家的後都要給你絕了!”

沒承想,秦知夷繼續裝著傻,還揀了桌上兩個果子來吃,“什麼山上,我昨日為何會在山上?”

韋村長立時跳了起來,指著秦知夷的鼻子,就是一頓罵,“你個小賊婦人!彆以為不承認就沒事了,可有人看著你上山了!”

藺九均冷聲出言道,“村長,事還沒問明白,勿要出口傷人。”

秦知夷被罵到頭上,也不惱。

她甩了甩手,裝出一副笑臉,說道,“呀,這空口無憑的,我好端端的不在家裡待著,為何會去山上,又為何會平白無故踹了一個與我素不相識的男子?”

“而且,我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怎可能輕易傷得了令尊之子呐!”

藺九均本冷了臉,聽她這麼說,麵色一鬆,嘴角邊有一絲笑意若隱若現。

韋村長氣得吹胡子瞪眼,連說了好幾個‘你’,也沒說出後邊的話來。

秦知夷覺得這韋村長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老家夥,就要起身離開。

但韋村長自然是有備而來的。

韋村長好歹是做了十幾年的村長,連聲質問起其他事情來,“你一外地人,嫁給我溪水村村民,身份符牌、家中籍貫、戶籍所在?”

突然被韋村長這麼一問,秦知夷心裡一咯噔,她抬眼看了看藺九均。

藺九均冷靜地接過韋村長的話,回道,“宋妁是在下的妻子,戶籍文書已在縣裡過了官府,掛在藺家門戶上,村長若是要想查問,可去一趟縣裡藺家。”

韋村長聞言,有些懊惱,差點忘了這藺九均還沒被藺家族譜除名。

他就是個小村村長,哪有那麼大的臉麵去縣裡藺家問這事,要是女子身份有異還好說。

若是沒有,那就是他這身老骨頭要出事。

眼見著糾纏好一番也沒有下文,韋村長氣得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