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遠有見縣城的姑娘梳過,知道這發髻的名字,朝雲近香髻,不過皆沒有蘇嶼這樣不加發簪,隻綁發帶的彆致好看。
尤其是蘇嶼衝他嫣然一笑的時候,劉知遠一時間不由怔愣了眼,隻覺得心砰砰幾下,失了魂兒。
“哎呦我的爺,魚跑了。”書童春來叫嚷著,劉知遠渾然不覺,桑寧看見了便捂著嘴彎著腰笑,跑去看劉知遠的笑話了。
蘇嶼也眉眼帶笑,卻是湊到潘大廚旁,去看他是如何開始炙烤的,而劉婉微呢?她早就跑到遠處的裴敬禹那邊去了。
原是在三位姑娘沒來之前,裴敬禹和齊珩聊著天,走至不多遠處,竟看見有顆野蘋果樹,樹上結的果子不少,且越靠近頂端紅的越鮮豔,一時二人便來了興致,欲摘些蘋果嘗嘗鮮。
但裴敬禹沒有攀爬的經驗,他的書童祥安也沒有,兩人在下邊扯著樹枝晃了晃,掉下來幾個,不過是些成色不怎麼好的果子。
齊珩眯了下眼往後退了兩步,看著距離計算著,然後一個助跑,三兩下攀住就上了樹。
現正往下摘著扔呢,裴敬禹和祥安掀起衣擺作兜子狀在下麵接,玩得不亦樂乎。
“公子公子!嘿嘿嘿,我準頭好吧?”好不容易出來一次,祥安樂的不行,左右竄著興高采烈,像隻撒歡兒的狗兒。
裴敬禹自是不甘示弱,他雖自小循規蹈矩,從未做過爬樹這般粗蠻之事,看著齊珩蹭蹭幾下就爬上去了,也是萬分羨慕,但若是連接果子這事還讓祥安給比下去了,他的麵子往哪擱?
劉婉微巴巴地湊過去了,含羞帶怯地正欲開口說話,一個不防,卻被齊珩扔的蘋果砸了腦袋,她驚呼一聲。
齊珩踩著粗乾的樹杈與樹乾交接處,聽見聲音從樹上往下看,劉婉微捂著腦袋叫嚷,才知道蘇嶼她們已經到了。
思索間,齊珩攀著樹枝,便往那邊空地上張望。
那邊陰涼處的空地上,蘇嶼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認真地幫著潘大廚扇火,齊珩看她嘴裡仿若還念念有詞,好像是兩人在說著什麼。
她此刻頭微垂著,應該是在看火,齊珩從這個位置看不到蘇嶼的表情,隻能看到她小巧精致的鼻子和彆具一格的發型,倒是利落乾淨,可她無論打扮成什麼模樣,都是好看的。
十幾日未見,她似乎沒怎麼變,齊珩的目光順著光影描摹著蘇嶼的側臉,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唇角已勾起,這已經成為他和身體約定俗成的動作,看見她心情就會很好,他喉結上下滾動一瞬。
錯開了眼回過頭來,齊珩快速摘了幾個手邊的蘋果往下扔,然後一手抱著樹乾,踮著腳,一手剛剛好夠住上邊的樹枝,跟樹下的人道了一聲“看著點”,然後使勁晃了幾下樹枝。
一陣劈裡啪啦掉落的聲音,劉婉微尖叫著躲了好遠,祥安手快腳快躲得快,隻有裴敬禹反應慢了些,被從天而降的多個蘋果砸了腦袋。
齊珩緊抓住樹枝腳先下,晃蕩兩下就利落地跳了下來。
劉婉微看著被砸的裴敬禹嘿嘿傻樂,被砸的隻有他倆,這不是緣分是什麼,莫非連老天都在幫她?
眾人卻是震驚一瞬,劉五姑娘不會被砸傻了吧,瞎樂什麼呢?
要說齊珩為何會來,還要說到昨日。
劉知遠直覺齊珩可能不會去,他最近被學習衝昏了頭腦,隻爭朝夕的模樣他都覺得驚恐,不過也還是問了齊珩一句。
“不去。”齊珩頭也沒抬。
早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所以劉知遠沒覺得什麼,隻幽幽歎道:“你中舉是板上釘釘的事,莫非心勁兒那麼高,非爭個解元回來嗎?”
齊珩手頓了頓,未言語,不學習就會想彆的事,何況他現在除了學習還能做什麼?
“你要是去的話還能幫我張羅著,我好看住裴敬禹,免得他老往我嶼妹妹身邊湊。”劉知遠遺憾地吐出一句話,看來隻能多找幾個人了,於是轉身推門欲走。
“等等。”齊珩聞言開口叫住劉知遠,“蘇嶼也去?”
劉知遠點點頭,“我嶼妹妹從沒同意過,這次好不容易同意了,我可不能出了岔子,放鬆完我也得學習了,要是中不了舉到時候可真比不上裴敬禹了。”
劉知遠言罷神色慎重,最近學習有些心不在焉,他還真有點怕考不上呢。
“把我也加上吧。”齊珩模樣坦然地開口,似是隨口一句。
劉知遠疑惑,“你不是……”不去嗎?莫名奇怪,以劉知遠的腦子,他想不出所以然來。
“在樂中學,在學中樂。”齊珩眉毛一抬,“適當的放鬆是為了更好的學習。”
“哦哦?樂是樂此學,學是學此樂?”劉知遠回頭,點評著,齊珩隻搖了搖頭覺得他的話很好笑,但未言語。
桑寧看著三個人每人都用衣服兜著蘋果回來了,很是詫異,劉婉微卻是吩咐著讓春來趕緊找了個大筐子去裝。
呼呼啦啦的三人排著隊放蘋果,劉知遠以為有什麼好寶貝,快步跑過來,一看就是蘋果而已。
他詫異地問:“撿這麼多破蘋果乾什麼?難道我們還缺嗎?”
裴敬禹和齊珩對視一眼,無言其他,怎麼解釋僅是好玩而已呢。
這時祥安說話了,他撐起自己的衣擺屈著腿左右空接著蘋果裝模作樣地演示,然後笑逐顏開,足以見得是真的很開心了,“劉公子,你不知道,這樣這樣就這樣,可好玩了。”
把帶來的吃食都擺上桌,花生核桃杏仁之類的乾果自不必說,桃子西瓜石榴等幾樣水果也在清洗後切盤了,與其說出來遊玩,不如說是換個地方吃吃喝喝。
潘大廚一人頂仨,乾活很是利索。幾人隨便聊著些天,各有各的想法與經曆。
“很甜哎。”蘇嶼嘗了一塊他們帶來的蘋果,眼睛都上揚幾分。
“真的好吃嗎?春來!”劉知遠聽見蘇嶼的稱讚,招手招呼著春來過來,“去,領著那幾個跟來的小廝,把那樹上的蘋果全敲下來給嶼妹妹帶走。”
“啊?不用。”蘇嶼驚慌一瞬,忙擺手,然後做了一個雙手交叉的動作。
看著劉知遠吩咐著作罷,蘇嶼就差扶額歎息了,眾人均見怪不怪,哪怕他把這塊地找人挪走都不為奇。
對於劉知遠,她需要把話說的很明明白白的,他才能懂,不過蘇嶼又覺得他像動物的單純心思很好笑,就跟貓咪會把自己逮住的老鼠送給主人一樣。
蘇嶼笑容未收回來時,卻不經意間和對麵的齊珩碰在了一起,她慌忙去躲,扭了一半頭後卻想,她為何要躲?
二人之間是有齟齬,最後一次見麵的對話依舊如在耳中,但她又沒錯何以需要躲閃了?
蘇嶼對自己的下意識行為感到生氣,於是回看過去,但齊珩的眼神基本沒怎麼動,蘇嶼皺了眉瞪他。
和齊珩接觸久了,她一直覺得齊珩時好時壞的,像個陰陽人。
好的時候博學廣知,什麼都懂,還能指導她,整個人都發著光,給人很安全感,壞的時候突然就生氣了,讓人很莫名其妙。
而她一直對於他這種行為見怪不怪,與其說是不計較,不如說是習慣了,但這次齊珩太凶了,蘇嶼咬牙,她是真的被嚇一跳,太過分,絕不原諒。
可莫非齊珩是有什麼罕見的毛病?肝火旺或者躁狂之病,自己控製不住?
改天或許可以含蓄地和嬸娘提一提,有病需要早看大夫,思量之間,蘇嶼瞪著齊珩的眼神中帶了些同情,也收回了目光,她跟一個病人計較什麼呢?
“剛剛釣到幾條魚?”蘇嶼問著劉知遠,然後道:“我去試試。”也沒管劉知遠如何回答,蘇嶼站起身來。
和齊珩打對麵簡直太不自在,蘇嶼隻想假借釣魚先走出這個地方,然後釣不著回來的時候坐到劉婉微左邊,那邊正好有個空位,也不會讓人覺得很奇怪。
桑寧跟了過來,一蹦一跳,“一條,”劉知遠回答著,也欲跟過來,蘇嶼拒絕著,“人多會把魚嚇跑的。”
劉知遠一向聽蘇嶼的話,遂撓了撓頭坐在桌邊聊天去了。
蘇嶼掛上魚餌,拋鉤,輕輕甩出去的漁線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她和桑寧坐在小凳子。
“雲中錫,溪頭釣,澗邊琴。”蘇嶼喃喃自語,此刻若是再撫琴一曲,當真是文人雅士之為了,不過也真的好久沒有這麼休閒過了。
突然,浮在水麵的荻梗動了動,蘇嶼眼睛瞪大,這麼快就有願者上鉤了?魚在試探著咬鉤,她忍住手,不能動,見桑寧欲出聲,蘇嶼“噓”聲示意。
線繃直了,蘇嶼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有戲!忙抬杆去扯,想把它直接從水麵甩出來,但這魚好像不小。
她費了挺大勁,正咬牙準備更用力些,乾脆不甩了直接從水裡拽出來得了,卻未想一雙手直接握住竹竿,用巧力上抬,魚和杆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圓圈,魚被啪地一聲打在了身後的空地上。
蘇嶼不受力後撤兩步,真怕又把腳給崴了,但被人環攔著胳膊扶住了,她下意識看向那雙手,心下咯噔一下,是齊珩。
事實上,雖坐在桌邊,齊珩的餘光從未離開過蘇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