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1 / 1)

世上之事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少女十分安靜,臉上掛著粉粉嫩嫩的羞澀,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即使隔著遠,好似也能聞見她身上飄來的淡淡清香。

真乾淨。

林聲笙不由轉頭打量宋安,那少女的乾淨竟與他如出一轍,這二人若是站於一處,必定是極為好看的。

她忽地酸了,挪了幾步,擋在宋安麵前,衝他道:“大師兄。”

“嗯?”

“你為何遲遲不娶媳婦?”

宋安臉龐霎時變綠,咳嗽起來,險些被口水嗆著:“怎,怎麼,突然,問這個?”

誰料,林聲笙竟強勢回他:“你莫管,我就是想知道,你說不說?”

宋安無奈,尬聲道:“聲笙,你瞧,我,我,我這副樣子,如何,娶,娶妻?”

林聲笙挑眉,宋安在騙她。

她原本也以為這男人身弱、眼瞎、口吃,還一身毛病,定是沒有女子能看得上的,可此番行走後,她幡然醒悟,自古至今,依靠美貌皆有飯吃。

“大師兄,你生得這麼好看,怎麼會娶不到媳婦?”

宋安怔了下,紅了臉:“你,你說我,生得,好看?”

林聲笙噎住:“大師兄,抓重點。”

宋安抿嘴,臉色更紅:“你,你想,讓我,娶妻?”

見狀,林聲笙恍然意識到什麼,一雙眸子睜得滾圓,她這是挖坑把自己給埋了呀。

宋安遲遲未娶是因他將自己困於丁乙門,而他將自己困於丁乙門是因為她……因為他的師妹,林聲笙!

他愛了師妹十幾年,守了師妹十幾年,未踏離丁乙門一步,恐怖如斯!

不遠處,那手帕姑娘又悄悄將視線投來,林聲笙側臉看她時,她眼眸閃爍,慌張躲閃,想必已暗暗觀察了宋安許久。

林聲笙歎氣,既然這姑娘注定單相思,還不如早日斷了她的念想。她便親昵地摻上宋安,學著那金夫人的摸樣,嬌滴滴地道:“不想,我隻想,大師兄永遠是我大師兄。”

此話一語雙關,她既不想宋安娶旁人,也不願宋安娶她。

宋安心明,一聽便悟,點了點頭,沒人能瞧出他在想些什麼。

林聲笙又掃了眼那手帕姑娘,她仍在包著餡兒,手下動作卻亂了,若細細看去,會瞧見她肩背隱隱抖著,似是哭了。

林聲笙回過頭,又道:“大師兄,我決定繼續排隊了。在我家鄉有句名言,這世間,唯有愛和美食不可辜負。”

可惜,待二人排到最前頭時,那姑娘已然逃了,林聲笙心心念念的豆腦兒也隻剩最後一碗。她覺得虧,想發朋友圈吐槽,她好似極少有這般強烈的表達欲,可現下卻隻能壓著,一麵啃包子,一麵嘟囔:“以後再也不排隊了,再也不來了。”

宋安偷著笑:“好。”

林聲笙趴桌上,“呼嚕”喝了一大口豆腦兒:“大師兄,我認真的,排隊買吃的這種事,沒勁兒得很,不值。”

宋安:“好。那這,豆腦兒,能,能分我點嗎?我也,愛喝。”

林聲笙端豆腦兒的手僵在胸前。

那豆腦兒酸酸滑滑、細膩如絲的口感還殘留舌尖,她咽了下口水,道:“我都喝過了,你不嫌棄?”

宋安竟搖頭。

“那……那我便喂你喝吧,我還記得哪些地方我沒碰過。”說著,她取了一把鐵勺,小心翼翼地,從碗裡淺淺舀了一小下。

白花花的豆腦兒如同水波,隨著鐵勺的推進而緩緩搖晃。

在那鐵勺就要被送至男人唇邊時,宋安忽地開口:“還是,我,我來吧。”他邊說邊抬手,欲抓住勺柄,怎料堪堪握上林聲笙的指尖,心頭一顫,沒握緊。

而林聲笙手下的力氣也鬆了不少,那鐵勺和豆腦兒便一齊順著宋安空蕩蕩的領口滾了下去。

二人均愣了一瞬。

宋安這種潔癖晚期患者哪受得了這個,林聲笙怕他著急,上前替他擦拭。

兩隻小手便在宋安胸前亂撲,撲到他的左胸,感到一股猛烈的跳動,仿佛有人在擂鼓一般。

她連忙收回手,側頭恰好瞥見一片紅。

那紅從宋安的麵頰延至脖頸,像是發了燒。

“大師兄……”林生笙的臉也漸漸泛紅,她怎能毫無分寸地亂摸一個男人的胸膛?

誰料,這男人竟倏地湊上來,好似報複一樣,朝她的右耳吐出陣陣熱氣。

她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以及男人低沉嚴肅的聲音。

“彆,彆出聲,起來,跟我走。有人,在跟,跟蹤我們。”

*

宋安的耳廓上下移動,如同林中機敏的飛鳥。

林聲笙緊跟在這男人身側,不時以奇門術語提醒:乾位有行人兩三,小心巽位石柱……

兩人配合默契,仿若江湖俠侶,不消片刻,便東拐西繞進入一條曲折的小巷。

宋安打小患有眼病,靠辨彆周遭聲音行走,四十多年過去,其對聲音的敏銳程度已非常人所及,早在他將將邁出金宅大門時,便發現有詭異腳步悄然尾隨。那腳步聲極輕,時而快,時而慢,時而近,又時而遠,毫無規律可言。可待二人抵達早市,這聲音就消失了,宋安覺得興許是自己太過警惕,那腳步的主人隻是碰巧與他們同行罷了。

然而,就在方才,同樣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且迅速逼近,其中還隱隱摻雜著些許戾氣。

來者不善。

他就此下了結論。

宋安駐足於小巷拐角,將此事悄悄說與林聲笙。

林聲笙從未見識過他這副沉著摸樣,頗感震驚,欲要問些什麼,卻被他疾聲打斷。

“聲笙,那,那人,正在,此牆,後頭,往前走,能,能將其,甩開,向,向右轉,可將其,攔下,如何選?我,我聽你的。”

林聲笙腦中閃過香港警匪電影的精彩片段,主角與反派狹路相逢,火拚開戰,力挽狂瀾,果斷答道:“攔下他。”

二人遂向右拐去。

那做賊之人察覺危機,迅速逃離,卻仍晚了一步。

林聲笙剛至牆後,一打眼,睹見一男子正朝巷口狂奔,似乎想混入熙攘的街市。

再一看,這人身著黃袍,頭頂道冠,手中拂塵在風中搖曳。

竟是熟人,黃一恒!

林聲笙遂衝著他踉踉蹌蹌的背影喊道:“黃大師,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那黃一恒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拂塵掉到地上,險些將他絆倒。

做賊途中被抓了個現行,丟人啊。隻見他彎下身子,撿起拂塵,緩緩將其捋順後,才肯一點一點轉過身,露出一張啼笑皆非的臉。

他苦聲道:“嗬嗬嗬,好巧好巧,沒想到竟能在此處遇見二位。”

林聲笙:“的確巧得很,我也沒料到會碰著您呐。不過,您所言有誤,一個時辰前,咱們在金宅大門口,就已經遇到了。”

黃一恒:“嗬嗬嗬,林妹,莫要與我玩笑。”

“誒,我並非玩笑。既然黃大師能觀天相,想必也定能觀出我師兄早已發現,您在跟蹤我們嘍?”

黃一恒笑容凝固。

眼前少女眼眸深彎,似笑非笑,狀若新月,冷如冰宮。再瞧周遭,頭頂日上三竿,左右寒意緊逼,好似欲將他冰封。

八年前,他也曾經曆這番處境。

那時,他已小有名氣,被誇讚之聲蒙蔽雙眼,自認天命之子。

一次靠裝腔作勢獲得酬金後,他路遇一腰掛酒壺,手執八卦蒲扇,吊兒郎當的長須老道。

那老道與他擦肩而過,忽轉身笑道:“誒,玄門中人?”

黃一恒回頭,見這老道衣衫不整,貌似乞丐,不禁麵露鄙夷,一甩衣袖,轉身欲離,豈料這人緊追不舍,又接著道:“你已習紫薇鬥數三十餘年,卻遲遲未悟得其道。五年前,你自暴自棄,招搖撞騙,哪料竟扭轉乾坤,聲名遠揚,遂以此為生。我見你也是玄門可憐之人,勸你一句,趁陷得不深,趕緊改過自新,懸崖勒馬,否則必受反噬,萬繁歸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