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換日(1 / 1)

囚妻虞娘 雩不見 4497 字 3個月前

“轟隆——”

入夜,一聲驚雷突起,鳳翠宮內一片混亂,宮女太監來來回回往殿內端著水盆。榻上,一位五歲男童麵如死人,胸膛確沒了起伏,萬千尊貴在此刻化為虛有。

慕容蟬往日花容月貌在今時狼狽不已,淚水交雜在麵上,整個人憔悴得如焉打的花,她的手顫抖試了試兒子的人中,探不到一絲氣息後,慕容蟬猛然一頓,緊接著大聲哭喊尖叫起來:“我的孩兒——”

“我的煜兒啊,是誰!是誰將他推進池塘的!本宮、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她痛不欲生,冷汗瀑布般落了全身,打濕了衣裳,怎麼會如此,煜兒的生辰剛過,這才沒幾天,自己的皇兒就慘死池中,這叫她怎麼接受!

肚子一陣錐痛,慕容蟬低聲痛叫,捂住了腹部,生產的後遺症已經成了身體的病症,身旁的長筱立馬上前扶住了她,悲傷勸道:“貴妃娘娘息怒啊,皇子已……可您隻要養好身子,皇子還會再有的,切忌傷心啊!”

慕容蟬絕望搖了搖頭,“晚了,一切晚了,等我的孩子再出生,儲君之位早已經落入他人之手,我愧對父親。”

“太醫,太醫到底死哪裡去了!”

“慢!蟬兒……”

慕容蟬回頭,怔怔看著過來的父親和哥哥,好像看到了救星,“快,父親,救救煜兒,救救他!”

屋內的親信都被屏退,慕容將軍麵容沉重,“已經無力回天了,娘娘。”

“當務之急,是找來一人,替楚元煜。王府如今不能缺少任何一人,宮內,你不能無子。”

慕容蟬咳嗽不停,悔恨的眼淚如何都止不了,恨,永恒,長久的恨,恨入了骨頭。

“我該怎麼做?”

“把當年送去宮外寄養的楚元虞接回來。”

“轟隆!”又是一聲驚雷。

楚元煜滿目倉惶,看向窗邊,原本風和日麗的天不知何時忽然風起雲變,陰暗的雲席卷過來,夾雜雷公電母。

“我……”楚元煜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慕容蟬眸中含淚,看著自己的女兒,“虞兒……”

楚元虞閉上眼,跌坐回椅子上,“所以……我是。”

“娘對不起你。”慕容蟬壓抑的愧疚反噬,想伸手去抱楚元虞,卻見楚元虞站起身躲開她。

楚元虞慢慢抱緊自己,一步步後退到門邊,手往後推著門。

隻見她搖了搖頭,“母後,我生來就是被利用的,您不用這樣。兒臣告辭。”

“站住!楚元虞!”慕容蟬在身後叫的撕心裂肺,而楚元虞推開門,驟然陰冷的疾風吹得她的衣袖翩翩起舞,

知道真相後,楚元虞反倒平靜下來了,釋然混著點心死,她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會如此淡然。

知道了又怎麼樣,不過是看清了,又放下。大徹大悟後,楚元虞覺得腦海中撥雲見日。她靜看雲遮日,鳥低吟,那張臉褪去了脆弱、不堪,隻餘下理性和堅毅。

“殿下……”淺幽和靜鸞一左一右上前,目光含憂,楚元虞告訴她們沒事。

忽然宮內有一人跑了出來,長筱逆著風,發絲都吹亂了,她手捧著熟悉的錦盒,站到楚元虞麵前。

風太大了,她說話需要大聲一點才能讓人聽清,“殿下,您拿著吧——”

楚元虞看著她的臉,回頭讓淺幽拿下了。

她們走了後,長筱一個人默然垂淚,殿下,娘娘,怎麼就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淺幽直覺手裡的東西是燙手金爐,明顯是娘娘和殿下之間夾著的物品,她收下了,殿下卻沒說要不要收到金庫裡,於是隻能放在殿下的寢室桌上,一個顯眼又不是那麼顯眼的地方。

楚元虞膳食也沒用就去禦書房處理公務,處理完訪了國子監,在一群人中看到楚修成,她稍稍一定。

楚修成見到自己名義上的兄長,眸子微微睜大,還有些怯怯的,但氣度已經培養出來,有點皇子氣概了。

從上往下看,完全看不出楚修成不是楚修成。

楚元虞擇椅而坐,背往後靠,雙手自然放置在兩側扶手上,氣勢淩然而不逼人,一身乾練的衣袍黑白相間,雍容華貴的姿態讓楚修成看得心跳加速,被兄長耀眼的光芒深深吸引,不由得崇拜。

“功課拿來,孤看看。”

“是。”

楚修成到底六歲稚童,在國子監學背《史記》《六經》等,還有練習毛筆字,並默寫下來。

楚元虞先看了他寫的字,初學者字要端正,筆畫幼弟是學過了的,於是寫了正楷,看起來已有形狀,算尚佳。

她點了點頭,“好字,爭取精益求精。”

楚修成一怔,他有點不敢置信抬頭看向太子,他聽到了什麼?竟然被兄長誇讚了!一瞬間心也雀躍了起來,隻想待在楚元虞身旁。

楚元虞發覺他亮晶晶的眼神直勾勾盯著自己,手裡的動作一頓,複又重新提問:“來抽背,詩經無衣。”

楚修成立馬站直,目視前方,大聲背誦:①“無衣,豈曰無衣……”

一字一字聽完確定與腦海中沒有差錯,楚元虞頷首點頭,又提了首《木瓜》和《南山》。楚修成皆倒背如流,無一錯誤。

他還要繼續去上學,而楚元虞則要離開了,臨走時,楚修成萬分不舍,扯皮她衣角戀戀不忘問,“皇兄,可不可以明日還來?”

楚元虞頓步,低頭看著孩童期盼的雙眼,即使知道自己並沒有多少時間,她還是心軟了下來,“若是你考到甲一,我就帶你出宮玩。”

楚修成一聽到出宮,整個人都開心得要飛起來了,他聲音清脆像春日到黃鸝鳥,“好耶好耶,我一定要拿到第一!”

“我相信你。”楚元虞彎腰摸了摸他的頭,沒有說的是即使楚修成沒有考到甲一,她也會帶出去玩。

又是一夜深,楚元虞靠著椅子,從枕頭下拿出蕭隨寫的那張紙看著。

淺幽身姿輕盈走進來,看著燭光映照在殿下臉上,過去輕聲勸道:“殿下,夜已深,該就寢了。”

楚元虞看著這十六個字驀地輕笑出聲,她又抬眸說,“以後不用熄燭光了。”

淺幽錯愕,隻應道:“是,殿下。”而後轉身出去。

楚元虞目光移動到燭台上的蠟燭,火光如有生命般一跳一動,象征著希望的光彩,她著迷了似的,手伸出在火苗四周感受著溫度。

蕭隨,你為什麼要騙孤?

蕭隨,你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在騙孤。

枉為知己。

楚元虞眸中冰冷,下一秒抬手,將那紙張置於火光上燃燒,火舌迅速席卷整張紙,燒焦的味道撲鼻而來,在要燒到自己手指尖時,她鬆開手,看紙張灰燼消逝屋內。

若是再讓孤遇到你,孤就親手殺了。

隨後,楚元虞不緊不慢站起身,進入床上。黑暗中有一盞燭光矜矜業業燃燒著,她透過紗帳看那團暖光,心逐漸平靜入眠。

半月,楚元虞突然驚醒,睜開眼的瞬間看向燭光,隔著紗帳,她能看到燭光旁隱約有人的身影。

心裡知曉是誰來了,楚元虞心如磐石,慢慢坐起身,手剛摸到枕頭底下的匕首,就聽到外麵傳來蕭隨熟悉的聲音。

“殿下,您醒了?”

“嗯。”楚元虞保持坐著的姿勢,問,“你來做什麼?”

蕭隨:“殿下這話可是與我生疏了?臣夜夜前來,看著殿下。”

楚元虞壓下眸中的情緒,“蕭隨,你過來,孤有話問你。”

“嗒、嗒、嗒……”屋內的安靜被蕭隨踏步的腳步聲打破,楚元虞雙眸微眯,說點話放鬆他的警惕,“蕭隨,今夜的燭光,孤沒有讓淺幽熄滅。”

空氣中似乎有一股腥味,像蛇從地裡爬過帶來的泥味兒,隱約有生物爬過了地板。

蕭隨已經站在床沿,隻有掀開紗帳,二人就會坦誠相對,“如此,多謝殿下等待臣。”

楚元虞在他掀開紗帳的那一刻提匕首從下往上刺去,這一刀若是落在他的胸口,是奔著直接取他狗命的,奈何蕭隨武力高強,隻聽風聲不對就騰空後退到燭台邊。

楚元虞奪空而出,匕首直指蕭隨的臉,蕭隨抽出短刀橫向格擋住她的攻擊,楚元虞收回匕首從側方虛晃一槍,與蕭隨的手腕隔空錯開利刃切向他相對脆弱的腹部,蕭隨見勢不好先退到門邊。

珠簾清脆碰撞中搖晃,蕭隨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容,目光陰森看向麵容冷淡的楚元虞。

“殿下,這是何意啊,臣不太明白。”蕭隨語罷提刀而上,招招狠辣刁鑽,楚元虞身法正派出身,應對起來略微吃力,但也是有來有往。

一番對打下來,兩個人都沒討到好,楚元虞肩膀被砍了一刀,而蕭隨從胸口到腰部,被楚元虞劃開血肉。

楚元虞站立一會,肚子有些疼,不過並不礙事,相反,蕭隨身形忽然搖晃,眼前突然昏花起來。

“孤一定不曾告知你,寢宮內常年焚香,焚的,是軟骨香。”楚元虞唇角勾起,隻要動武,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讓人軟倒,更何況是常聞這香的人。隻不過她自幼用藥,對這香已有抗體。

蕭隨笑出了聲,“哈哈、不愧是,我的好殿下。”

楚元虞抬步過去,手中的匕首沾著血絲,一滴滴砸在自己的衣角,而她連看都不看一樣。

“蕭隨,孤本來不想殺你的。”楚元虞忽而惋惜,因為她真的很少、很少有跟人交心的時候,誰知道,交的是人是鬼。

而且蕭隨還知道自己女扮男裝。

楚元虞提起匕首,對準他的頭顱,就要紮下去,卻聽到蕭隨說,“如果我今天死在這裡,明天慕容府的事情整個京都都會知道。”

蕭隨氣有些喘,其實已經要失去意識了,但他還是要說,看著楚元虞驟然停下的手恨得顫抖,臉上浮現出因為被威脅而強忍著的表情,他笑得開心、爽朗。

楚元虞咬咬牙,瞬間收斂起表情,“哦?慕容府有什麼事,孤竟然不知。”

蕭隨:“殿下,這個世界上,最懂你的,莫過於我。”

楚元虞深吸口氣,逼迫自己腦子冷靜下來想出一個解決方案,眼下蕭隨不能死,他手中掌握著極多的秘密,她得想法子套出來,榨乾他的價值。

不能殺,她就隻能囚禁了,寢宮下麵有個地下室,楚元虞下定決心後蹲下身,正要給蕭隨補上兩刀放放血,忽而蕭隨口中噴出一團煙霧,楚元虞當即屏住呼吸,可還是因為措不及防吸進兩口氣,眼前頓時昏花了。

“啪嗒。”楚元虞匕首掉落在地板上,自己也無力倒下,被蕭隨接在自己懷中,捏著臉強迫吸了一點迷藥,而後徹底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