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激將(1 / 1)

自這日裴霽曦與初雪晴聊過以後,初雪晴便又全心投入到了每日的觀察之中。結合她的記錄,經與幾位參將溝通,選出了各個兵種表現出類拔萃的幾人,報與裴霽曦。

中軍大帳之中,初雪晴報上了一份名單,“世子,這些人都可以重點培養。”

頓了頓,指著其中一個名字道:“表現最好的兩個,一個叫何生,人緣極好,各方麵也比較突出;另一個祈允,能力上比何生更勝一籌,但性子上,和誰都合不來。本來這樣的人,還是安生做個士兵,可他的確文韜武略樣樣出色,可惜了。”

裴霽曦搖搖頭,“不可惜,不能融入他人,也就無法領兵作戰。”

“要不,我找他聊聊。”初雪晴試探道。

裴霽曦詫異道:“聊什麼?”

“既然文武都可以習得,那性子也可以改。他若真有決心,從習慣改起,一個月,足以樹立起一些交流的習慣,習慣樹立了,性子自然也就慢慢改了。”

裴霽曦溫聲笑道:“那你試試。”

*

午後的暖陽融化了地麵的冰雪,初雪晴踩過泥濘的土地,前往校場。

正值士兵自由練習的時間。大多士兵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地練槍或是比武,其中有她看好的何生,正在教導彆人如何耍刀。

她衝他們打了招呼,本想直接去找祁允,正在耍刀的鄭大勇叫住了她:“冬學,你天天看我們練多沒意思,來和我們比上一比呀!”

何生從兵器架上挑了一把刀,替她解圍道:“大勇,你是不是手癢了,冬學才多大,你都要弱冠了,要比也和你歲數差不多的比,咱們來比試比試!”

初雪晴衝何生笑過,轉而對鄭大勇道:“你們之中誰覺得沒什麼信心了,就都來找我比試,保管你們找回信心!”

眾人看她自謙,也都哄笑著,鄭大勇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繼續練武了。

她穿過人群,找到單獨練槍的祈允。

“祁小哥,槍耍地這麼好,怎麼不去同彆人一起練?”初雪晴麵露微笑,試探問道。

祈允身材頎長,卻略顯清瘦,皮膚白潤如玉,眉眼間卻透著遙不可攀的疏離感。他見初雪晴過來,知道這是世子身邊的人,但也沒有特彆熱情,隻淡淡回了句:“他們打不過我。”

“他們打不過你,但你可以教他們。”

“浪費時間。”祈允彆過頭去,不再理她。

初雪晴見他如此傲世輕物,便知為何他不合群。她換了個方式,輕聲問道:“祁小哥幾次考校都拔得頭籌,是奔著做將軍來的軍營吧?”

祈允漫不經心回道:“自然是。”

“可我看,祁小哥可當不了將軍。”

“何出此言?”祈允變了臉色,不悅問道。

初雪晴淡笑道:“將軍是要領兵的,可連這些新兵都不理祁小哥,你又如何領的了其他老兵呢?無兵可用,怎麼做將軍。”

祈允有些不快道:“我將來要領的兵,自然比這些庸才要強得多。”

初雪晴聽到他如此評價這些新兵,略有不喜,卻未表現出來,隻道:“連庸才都不服你,誰會聽你的令?”

祈允微皺眉頭,問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想問問你,敢不敢和我賭一下。”

“賭什麼?”

初雪晴緩緩道:“賭你能不能在三日內收服一個人。”

祈允輕哼一聲,道:“一個,有什麼難的。”

“好,若你贏了,我便向世子給你討賞。”頓了頓,初雪晴繼續道,“若你輸了,你可得聽我的。”

“賞就不必了,隻是你沒有機會贏。”祈允嗤笑道。

*

初雪晴激將成功,便回去和裴霽曦講了這件事。

“若他贏了,你這個法子還管用嗎?”裴霽曦問道。

初雪晴淺笑答:“他不好贏,憑他這個性子,我和他說了幾句話,便感覺他太過恃才傲物,讓人不適,其他人恐怕更不願接觸他。且就算他贏了,也算踏出交流的第一步,也不是壞事。”

裴霽曦從書桌上抽出幾張紙,點頭道:“你倒是馭人有術。”隨後把這幾張紙遞給了她。

紙上是漂亮的簪花小楷,運筆圓潤整齊,娟秀而不失挺拔。

裴霽曦道:“這是我今日寫的字帖,你按照這個,練練字。”

初雪晴接過字帖,認真看著,道:“這倒不像世子平常的字。”

“專門為你寫的,適合女子練習。”裴霽曦輕笑一聲,道:“你的字,連嚴將軍都看不上,要知道,嚴將軍可是出了名的胸無點墨。”

初雪晴赧然道:“平常看得多,寫得少,是我疏忽了。”

“無妨,多加練習就好。”說著他指了指身旁的窄幾,“你就在這練,我好教你。”

初雪晴應是,做到窄幾旁,將字帖擺到上方,提筆就在白紙上抄寫。

裴霽曦見狀,繞過書桌,到她身旁,指了指她握筆的手,“你這握筆的姿勢都不對,五指執筆,要擫、押、鉤、格、抵,中指這裡,要勾住筆杆外側。小指要緊貼無名指,不接觸筆杆,懂了嗎?”

初雪晴聽的雲裡霧裡,不得其法,手指淩亂的調整了一下。

裴霽曦見她聽不明白,便上手調整她的手指,指尖輕觸她的手指,調整她的握筆姿勢。

可初雪晴從沒用過正確的姿勢寫字,覺得彆扭極了,剛調整完,沒一會又亂了。

裴霽曦無奈,用手掌包住她的手,讓她感受五指不同的力道。

裴霽曦的手溫熱厚實,初雪晴的手卻稍顯冰涼,一冷一熱,緊貼在一起。

方才還隻是指尖碰觸,這下兩個人的手緊貼著,初雪晴覺得臉頰開始微微發燙,手心越來越滑,手背貼著他的手掌,也開始逐漸升溫,不自覺縮了下手。

裴霽曦這才突然意識到此舉不妥,忙鬆了手,清了清嗓子,道:“就是這樣,你自己練吧。”

走到書桌後,想坐下,又覺得帳內悶熱,平複了下情緒,道:“我出去看看,你今日要把字帖都抄一遍。”

說著不等她回答,便徑直離帳。

他走後,初雪晴長呼一口氣,不敢深思方才的感受,趕緊照著帖子寫字。

可寫著寫著,不自覺看向自己的手背,仿佛上麵貼著什麼東西。

她輕歎一聲,甩了甩手,繼續練字。

*

三日之期很快過去,初雪晴特地等到夜間操練結束,才去找祈允。她和裴霽曦說過之後,裴霽曦也跟著她,想要看看她如何改變祁允。

他們找到祈允時,祈允正獨自坐在演舞台邊沿上,低頭沉思。

初雪晴繼續上前,裴霽曦停在不遠處,一身玄衣,隱在夜色之中。

遠處有好些士兵圍著何生,笑笑鬨鬨,與祈允這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祁允臉上,讓少年的麵色更填寂寥。眉眼間冷冽之氣稍減,卻仿佛霜打的茄子,失去了精神氣。

她坐到祁允身旁,還未開口,祁允感受到她的到來,稍稍向外折身,離她遠了些,卻沒有起身離開。

初雪晴對祁允淡笑道:“看樣子,祁小哥是還沒有找到同盟吧?”

祁允瞥她一眼,道:“說吧,你有什麼要求。”

初雪晴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話鋒一轉,道:“你可知主帥、副將、士兵在軍中都應該做什麼?”

祁允疑惑抬頭,半晌答道:“自然都是上陣殺敵。 ”

初雪晴搖搖頭道:“主帥負責把控方向,確定戰略;副將負責執行戰略,選擇正確的方法;士兵負責執行軍令,衝鋒陷陣。”

頓了頓,她又道:“你武功兵法都不在話下,可即使這樣,一個人也贏不了一場戰事。真正決定一場戰事的,是一個軍隊,而職級越高,越要顧慮整個隊伍。”

她指了指遠處和士兵暢聊,開懷大笑的嚴奇勝,問道:“你可知,嚴將軍武藝高強,謀略卻略有遜色,為何做到了將軍之職?”

祁允不自覺被她引領,問:“為何?”

初雪晴回想著裴霽曦對她所描述的嚴奇勝,道:“因為他最重“義”,他在戰場上不輕易拋棄任何一個戰友,能夠不顧自身性命,營救戰友;對犧牲的戰友,他親自到對方家中,把對方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孝敬。在士兵心中,他不僅僅是將軍,更是兄弟。”

祁允皺眉問道:“一定要和士兵做兄弟才行?”

“不一定,每個將領都有自己的馭人之術,但無論哪種,都要和自己的兵有基本的戰友之誼。太過高高在上,難免讓人心生不服。”

祁允垂頭沉思,半晌,喃喃道:“可我不知怎麼接近他們。”

“那就從一兩件小事改變,比如,”初雪晴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一道向下彎折的弧線,“從笑做起,見到彆人,先用笑打招呼。 ”

祁允試著彎了彎唇角,初雪晴見了不由得噗嗤一笑:“你笑得也太假了,你這是皮笑肉不笑。”

“那要如何笑?”

“像這樣。”初雪晴展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嘴角翹起,眼睛微眯,“俗稱眉開眼笑。”

祁允看著她的笑容愣神,初雪晴的眉眼清秀,配上微彎的弧線,竟有種不可控的感染力,讓人覺得親近,而他所缺失的,正是這份親切感。半晌他才低頭道:“知道了。”

“還有,你有個最大的優勢,就是文武都不再話下,隻要你願意稍作指導,大家肯定還是願意學的。”頓了頓,初雪晴又補充道,“但是指導彆人的時候,注意語氣,收斂下自己的傲氣,就更好了。”

“收斂傲氣?”

“對,比如,指導完彆人,問一句,‘我講清楚了嗎’,要比問,‘聽懂了沒’,更能讓人接受。”

祁允默默點頭,半晌抬頭看她:“你說贏了讓我聽你的,你可對我有什麼要求?”

“要求都已經說了,你慢慢改變。”說完初雪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向他一笑道彆。

隻留下祁允坐在台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