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陣窸窸窣窣之後,讓出一條路來。
一個大約三十多歲,容貌豔麗,身姿妖嬈的少婦,在一眾丫鬟仆從的簇擁下,自人群後麵緩緩走出。
還有一個與她麵容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隨侍在旁。
“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真不知道要你們有什麼用!”
那女子十分不滿地怒斥道。
可憐兩名虎背熊腰的壯漢,被罵的像兩隻乖順的小綿羊,屁都不敢放一個。
“不知幾位是從何而來?”她轉頭麵向蘇小小等人,便換了一副表情,語氣也是十分和順,“我這幾個下人,說話沒輕沒重的,想是無意中冒犯了各位?”
她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輪轉一番,確定這幾個看著都不是難纏的惡人,放下心來。
李樞道:“倒也談不上冒犯。隻是我等聽這位小姐口呼‘冤枉’,想著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所以前來了解一下情況。不想,夫人的幾位屬下,脾氣好像不是很好……”
他說著,淡淡地掃了那倆大漢一眼,見倆人都一臉心虛地低下頭,哂笑繼續道:“這才起了衝突。”
那位夫人就著李樞的話白了倆人一眼,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呀!她是我的夫君與已故前夫人所生,素來對我這個繼母多有不滿。口中謊話連篇,狼子野心,為了給自己的相好的治病,不惜竊取宗族至寶溫靈燈,害得她的爹爹因為沒有溫靈燈溫養,魂靈散儘,命落黃泉。我恨她枉顧人倫,倒行逆施,這才發了狠……”
邊說邊落下淚來。她身旁那位管家模樣的男子連忙遞上手帕。
圍觀人群也開始窸窸窣窣,議論紛紛。
這個說:“原來如此……難怪……”
那個說:“早就聽說那位宗主臥病在床多年,全靠溫靈燈續命……沒想到,最後竟會被自己的女兒給害死,哎……人心不古哇……”
就在那婦人陳情的過程中,依舊被押著跪在地上的林枝薇一直哭個不停,淚珠掛在臉上,邊哭邊搖頭否認。
但她的聲音太小了,在發出的瞬間便被鼎沸人聲淹沒。
蘇小小等幾人互相對望一眼,心中卻已有了個大概。
李樞道:“既然如此,敢問夫人可曾拿到小姐偷竊溫靈燈的證據?”
夫人用手帕遮著眼邊揩淚邊向身後努了努下巴,道:“她們兩個,親眼看到小薇進了宗主的房間。半個時辰之後,宗主就咽了氣,溫靈燈也不知所蹤……”
說起宗主,那夫人哭得愈發就要抽過去一般。
有兩個丫鬟欠身福了福,算是應下了夫人說的那件事。
李樞道:“也就是說,她們兩個並未親眼看到這位小姐偷走溫靈燈。”
夫人拿掉了手帕,雙眼怔然,未見半顆淚點,“這……事實都擺在這了,還要什麼‘親眼看見’?她們要是看見了,不就攔下來了嗎?!”
好像,也有道理。
李樞又道:“那溫靈燈呢?夫人可曾從小姐身上搜到被盜走的溫靈燈?”
她似乎發覺自己好像暴露了什麼,急忙又用手帕掩住了口鼻,道:“她要用溫靈燈去救她的相好的,自然是早將那東西拿給他了,哪還會等著我去搜出來。”
“沒有!我沒有!”林枝薇幾乎已是連哭帶吼,歇斯底裡,“爹爹臥病多年,我一直在床前儘心伺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來相好?”
夫人氣急,抖著手帕指著林枝薇鼻子罵道:“你們看看,你們看看,事到如今她還護著那個狗男人!我在府裡已經審了三天了,她就是不肯說出那個狗男人和溫靈燈的下落……”說著,捂著胸口作勢要倒,被旁邊的男人雙手摟肩扶住。
是啊!
壓根就沒有什麼男人,又怎麼能說出來呢?
蘇小小與李樞對視一眼,那人眉頭緊鎖,目現迷茫,顯是已經沒招了。
原書中,他便是直接出手“勇救”出了林枝薇。
但現在蘇小小不願意動換。能用說話解決的事情,儘量還是彆動手了,太累人。
隻見她“哈哈”笑了兩聲,道:“不巧,我等剛從合歡宗得了一件寶物梵天印……梵天印知道嗎?”
她故作神秘地停頓,並觀察著對麵那夫人的反應。
那夫人早在她發聲之初便已變了臉色,也不知她突然提起梵天印有何用意,是已並不敢隨便應聲。
蘇小小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勾唇笑道:“這個東西,可實在是個寶貝,它能修複世間一切虧缺之物。”
她特意強調著“一切”兩個字,並在那位夫人麵前豎起了一根食指,又語調輕鬆地道:“要修複一個人的原神,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站起身麵對大眾,坦然道:“到時候,隻需要問問老宗主,是誰偷走了溫靈燈,害他喪命,事情不就真相大白了?”
同行的幾人都愣了一下,顯然是被她信口雌黃的本事給震驚到了。
夫人的表情則有點愣愣的,甚至需要旁邊那個男人推一把,才能回過神來看人,倒讓蘇小小有些拿不準,她是真的相信了宗主可以死而複生,還是其他的什麼。
好在,不過片刻,那夫人便轉換了一副麵孔,笑意盈盈道:“如此最好!太好了……那麼,就請各位隨我入府吧!宗主的屍身暫停在後院……”
蘇小小想:是了,人多眼雜,這就該關起門來辦事了。
不管自己說的是真是假,這位夫人接下來要做的事,恐怕都不適宜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
人們因為看了一場沒有得到結果的辯論,紛紛發出“切”,“什麼嘛”的抱怨聲,逐漸散去。
那位夫人向旁側了側身,恭敬做了個手勢道:“請……”
但不知為何,蘇小小莫名覺得她的笑容不似先前那般假的很明顯的感覺,現在倒像掩藏了一層什麼更深層的含義,有些詭異。
大門打開,幾人陸續進門。
林枝薇最後一個進門,進來之後,在夫人的眼神示意之下,那兩名壯漢解除了她身上的束縛,她便同蘇小小她們站到了一起。
門關起來的瞬間,夫人回過頭來,一抹奸笑緩緩在臉上綻開。
蘇小小心下一驚,便見那夫人抬手一指,幾人隻覺腳下突然踩空,瞬間跌入一個深不見底,暗無天日的機關坑中。
“明兒,你這是做什麼?!”
頭頂傳來一男一女爭吵的聲音。
“什麼做什麼?!你剛才沒聽到嗎?他們手裡有梵天印!有那個東西,我們的東子就可以好起來了!你說我在做什麼?!”是方才那位夫人的聲音。
蘇小小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回頭望向林枝薇:“東子是誰?”
林枝薇剛從地上爬起來,眼睛還沒適應黑暗,也不知道其他人在哪,正摸索著,忽聽身側有人問話,停下動作,乖順回答道:“東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胎生不足,所以先天有缺……這些年,小娘為了治好他的病,用遍了所有方法,但是……好像都不是很有用……”
蘇小小笑道:“同父異母?”
我看八成連父親都不是同一個。
那位夫人剛才不是都已經說了嘛,“我們的東子”,她跟那個一直跟在她旁邊的男人說“我們的東子”,是什麼意思,不是顯而易見嗎?
“一直跟在夫人旁邊的那個男的是什麼人?”蘇小小問。
林枝薇道:“哦,他是我小娘的兄長。從我小娘進門以後就一直在她身邊伺候。”
“什麼?!”蘇小小聞言差點驚掉下巴。
難怪見到他們第一麵時,她便覺得他們倆人長相有些相似。
那麼……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不對!
兩個人的行為舉止,絕非普通兄妹相處!
東子先天有缺……
或許便正是因為他們二人的嫡親血脈關係。
溫靈燈失竊,老門主身隕,堂堂大小姐要被賣去妓院……
蘇小小問道:“溫靈燈是什麼東西?”
林枝薇道:“溫靈燈是我族寶物,據傳是先祖好友所贈,一直由曆代宗主秘密保管。我爹病了七年都沒舍得拿出來用過,直到幾天前病症突然發作,眼看就要不中用,才悄悄叫我拿了出來……””
蘇小小蹙眉道:“你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病了的?”
林枝薇想了想,道:“大約已有七年左右。”
“夫人是什麼時候入府的?”
“在我娘死後不久……大約七年多之前。”
“就是說,你小娘入府不久,你爹就病了?”
林枝薇大吃一驚。
她好像從來沒把這兩者聯係起來想過。
如今經人提醒,再一細想……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姑娘你……你是說……嗚……我爹他……嗚嗚……”林枝薇終於明白了什麼,掩麵痛哭不止。
溫靈燈剛一露麵,府中便陡生變故,若說這不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圖寶害命,那才真的說不過去。
或許起初,他們也不過是想找個人來做他們那個見不得人的孩子的爹,但到後來……
人的欲望,總是會隨著事情的變化而不停變化的。
蘇小小與李樞等人皆無聲歎息。
鼻翼忽然傳來異香。
於辰驚道:“是軟骨散!”
眾人暗叫不好,待回過神來卻已是為時已晚,片刻不到,便紛紛倒地。
淩亂急促的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有女子一聲令下,“開門!”
暗門被打開,牆壁上的燭火隨之亮起,秦夫人帶著一隊人走了進來。
她環視一周,見所有人都已動彈不得,眼底流露出滿意之色。
忽的,她從旁邊隨侍的人手裡抽出一把長劍,抵在了蘇小小喉間。
“梵天印,在哪?”她淡淡道。一副勢在必得,不過是所費時間長短之彆的表情。
蘇小小道:“咦?我不是已經說了可以用梵天印幫老宗主修複元靈,夫人為何要多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