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天後,身上手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蘇小小跳下床,出門,拐個彎,敲響了予羲宸的房門。
“於辰,你在嗎?”
屋裡傳來細碎的聲響,不大會兒,予羲宸打開門。
“你怎麼樣了?”蘇小小問。
予羲宸笑著搖頭,“已無大礙。”
蘇小小道:“那也得多注意,你的內傷很嚴重,得好好養著。”
予羲宸笑道:“好。”
蘇小小進屋,看到桌上放著一碗黑色湯藥。
“咦?你怎麼不喝呀?”
她看著那碗藥,已經不怎麼冒熱氣了,顯然是已經放了有一陣。
又轉頭疑惑看向予羲宸,發現那人果然一臉心虛,眼神躲閃。
“我……正準備要喝的,恰好你來了,便先去幫你開門。”
蘇小小歪了歪頭。
予羲宸平靜將目光移開。
蘇小小眯起雙眼。
哦豁!堂堂於辰!冷麵少俠!一米□□大高個子男!
居!然!怕!喝!藥!
“哈哈哈……”
予羲宸急忙狡辯:“我……從不曾受傷,自然也從不曾服過藥……未曾想這藥竟是此等苦澀,有些抵觸,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蘇小小:“……”
“噗哈哈哈哈……”
予羲宸皺眉抿唇,窘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卻仍舊沒有勇氣端起碗。
忽聽屋外有人叫道:“小小姑娘,你在屋裡嗎?”
蘇小小斂起笑顏,應道:“我在。”
有人推門進屋。
見是先前為他們引過路的那位小哥,手裡端著一個餐盤,盤裡也放著一碗黑乎乎的藥。
“小小姑娘,你的藥好了,我家大小姐親自吩咐讓我送過來的。”
蘇小小道:“哦,好,有勞小哥。”
起身接過藥碗,小哥稱“不必客氣”自行退下。
蘇小小將自己的那碗藥和予羲宸的那碗放到一起,回頭看著他,敲了敲桌麵。
予羲宸猶疑一瞬,蘇小小一記眼刀飛來,那人便立刻乖乖挪到桌前,像隻聽話的小狗一般,安靜等著主人的下一步指示。
蘇小小將兩碗藥端起來,把他的那碗遞到他手裡。
“人生病了,就要好好喝藥呀?不好好喝藥,怎麼能趕快好起來呢?”
她記得,從前自己生病時,爸爸媽媽就是這樣哄自己喝藥的。不同的是,那時候爸爸總是會像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變出好多花花綠綠,又漂亮又甜的糖果。
但現在,蘇小小沒有糖果。想了想,從懷裡摸出一塊早飯時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餓的蜜棗點心,塞到予羲宸手裡,道:“呐,這個給你。吃了它,就不苦了。”
她托著予羲宸的手將藥碗往高舉了舉,然後用自己的那碗跟他碰了一下,道:“來!乾杯!”
然後一仰脖子,十分之豪氣乾雲地將碗裡的藥全都喝光。
中藥可比她從前喝的那些西藥要難喝得多,饒是漢子如蘇小小之輩,也不免胃中一陣翻騰,幾欲作嘔。
予羲宸從她緊緊抿著的唇瓣裡看出了端倪,仰頭將碗裡的藥喝光,然後迅速將手中的點心塞進了蘇小小嘴裡。
“唔……你怎麼……”蘇小小含混不清道。
猝不及防,一片陰影落下,予羲宸忽然傾身將自己的唇湊到了蘇小小咬著的那塊點心前。
驀地,他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在即將咬上那點心之前,硬生生向後撤了半寸。
“你就是這樣將解藥喂給我的嗎?”他道。
蘇小小早已呆住。
腦子裡止不住的畫麵回放。
還有一行大字反複飄過——你在乾什麼?什麼這樣的?哪會是這樣的?是那樣那樣,先撬開牙關……什麼什麼……然後舌頭向前一頂……那樣那樣……然後……啊嗬嗬……你對蘇神的吻技簡直一無所知……哦吼吼吼……
不同於蘇小小的心神蕩漾,予羲宸的表情卻是早在忽然想起她的那句話時便已瞬間暗淡下去。
“這件事若非出自於我本意,蘇小小寧願去死!”
他不確定,他這個時候想做的事,是不是也是她“願意”做的事。
而且,即便知道她是“願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給這份“願意”,一個確定且美好的未來。
所以有些事,不如不開始。
“衛宗主叫我們去前廳議事,該走了。”
他似乎十分留戀空氣裡都帶著她的香味的這一小片地方,連離開時都是慢慢的。
但說出口的話卻端的能煞掉十二分風景。
蘇小小道:“哦。”
。
議事廳裡,衛君闌和衛魅兒、衛靈兒父女三人已在等候。
蘇小小等幾人齊向寶座上的衛君闌行過禮後,靜立在側。
衛君闌原本是斜倚在寶座上的,見幾人進來,起身摩挲著兩隻手掌歉笑道:“哎呀,你看看這……為了找個血玉翡翠,這把你們幾個人鬨得,傷的傷,有兩個還差點死了……哎,這搞得我這心裡……可真是過意不去呀……”
蘇小小:你老人家這個春光燦爛的表情,可真是一點都不像過意不去的樣子。
李樞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可否就請衛宗主就此將梵天印請出,衛二小姐的頭冠日後再行修複也不遲。我等也好儘早回去修複封印,免得夜長夢多。”
他如此義正言辭,想是已從衛靈兒那裡聽到了什麼。
這個衛君闌,如此推諉扯皮,不願輕易將梵天印相借,當中必有古怪。
“不行呀!”衛君闌扼腕歎息道,“這頭冠正修複到關鍵時刻,若貿然停下,恐怕會令寶物有損。血玉翡翠你們幾個也沒找到……這,真的是沒辦法了,梵天印不能借給你們啦!”
幾人似乎早已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在親口聽這人說出來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以後,仍是不免怒起心頭。
衛君闌已以一副得勝之姿,緩緩靠回椅背,睥睨階下眾人,一副“我就是不借,你們能奈我何”的架勢。
“敢問衛宗主,是否,隻要有血玉翡翠,頭冠便能立刻修好。”蘇小小的聲音幽幽從李樞身後傳來。
衛君闌眯起眼睛,一副玩味審視的神情,看著說話的人道:“自然。”
“隻要頭冠修好,衛宗主便再無二話,心甘情願將梵天印借與我等?”
“不錯。”
“說話算話?”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蘇小小道,“衛宗主一言九鼎!若再有反悔,那我隻能祝衛宗主終身不舉了!”
予羲宸等幾人沒想到她竟會拿這個來賭咒,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憋死過去。
衛君闌也是小小地吃了一驚,甚至開始懷疑莫非真的被她拿到了血玉翡翠。
但轉念一想,血玉翡翠早已絕跡,他們幾個又被封閉了靈力,森林裡毒瘴深沉濃重,寸步難行,要不是那兩個吃裡扒外的臭丫頭,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命活著,哪還有什麼精力去尋找血玉翡翠?
遂放下心來,大手一揮道:“好!就依你這小女娃娃所咒!若有違逆!本宗主願終身不舉!”
蘇小小就等著他應承。
話一落地,即冷笑一聲,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塊紅彤彤,豔麗如血的寶石,高舉過頭展示給眾人看。
“血玉翡翠在此。衛宗主,現在是否可以將梵天印拿出來了呢?”
衛君闌的瞳孔驟然放大,目眥欲裂,抓著椅子把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蘇小小道:“想不到吧?我和於辰偶然掉落的陷坑裡,遍地是這東西,我嘛,不過是隨手一撿……”
衛君闌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嘴角抽搐著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如此……甚好……有了此物,修複頭冠一事立刻便可大功告成。”
忽地,那人眼珠一轉,竟又生出一條拖延之計。
他道:“隻是,這梵天印運作良久,通身滾燙,要立刻把它帶走,恐怕不容易。需得待其冷卻……至少三日,方可。”
衛魅兒姐妹聞言對望一眼,表情奇怪地變了變。
蘇小小似乎早猜到他會如此,不怒反笑道:“哦!原來還得等它冷卻下來才行。”
衛君闌道:“正是。”
蘇小小道:“那好了,我們就先回吧,等梵天印冷卻下來了,我們再來找衛宗主。橫不能害衛宗主終身不舉不是?”
“你……”
李樞等幾人齊抱拳道:“告辭。”
正待轉身,卻聽衛君闌又道:“幾位且慢。”
幾人遂又駐足回身。
衛君闌道:“雖然暫時無法讓幾位將梵天印帶走,但先請幾位去看看倒是也無不可。”
蘇小小等人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互相對視一眼,都未應聲,靜觀其變。
衛君闌又道:“梵天印就放在後山的朱雀洞裡,待我去用血玉翡翠將頭冠修複完成之後,諸位應當業已用過晚飯,屆時便可前往觀摩。衛某會在那裡,靜候諸位。”
他的臉上綻開一抹乖張邪氣的笑容,與先前表現出的為難無奈全然不同,莫名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這是,連裝都懶得裝了?
蘇小小默默捏緊了拳頭。
時間,地點,都已經定好了。
就隻等著我們赴會。
豈有不去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