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麼鬼!”
也不知是被嚇得還是怎麼,蘇小小隻覺心尖一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肩上的人猛地往外推了出去。
再想後悔卻已是來不及。她呆呆地張開雙手看著予羲宸被推出去老遠,然後“咚”的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蘇小小一邊叫著,一邊又趕緊衝上前去將人扶了起來。
再看予羲宸,麵色酡紅,雙眼迷蒙,額頭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竄起來一個大包。
蘇小小慌了,手忙腳亂地試圖阻止它再繼續膨脹,卻發現為時已晚。她看著那“吹彈可破”的肉包終於意猶未儘地停下,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沒敢碰它。
“那個……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吧?!我扶你起來……”也不等人答話,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人從地上拉起來,扔到了旁邊的石凳上。
蘇小小累得癱坐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不知何時已經入夜,天邊升起一彎弦月,默默不言撒下一片冷冷清清的月輝。
蘇小小有些於心不忍,從懷中摸出一塊手帕,細心擦拭著予羲宸臉上灰撲撲的塵土。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弄疼了他,那個人忽然張開了眼睛。纖長濃密的睫毛不期間掃過蘇小小的手心,她嚇得急忙縮手。
卻不想,那人在她抽手之前,先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迷離深邃的眸子裡蘊藏著深不見底的哀愁。
“你……你怎麼了?”蘇小小被他盯得心驚,卻詭異地並不想逃避,或者是像先前那樣將他推開。
予羲宸手掌不自覺收緊,捏得蘇小小手腕生疼。她輕輕地掙紮了一下,那個人便像是被觸到了什麼開關,忽然用力,一下子將她拉到了他的麵前。
“小小……”他道。目光依舊迷離,卻似漆黑夜幕下無邊荒野中的一眼明泉,安靜地泛著波光。
他伸手摸了摸蘇小小的頭頂。
然後,撫上她的腮邊,捏了捏她的肩頭,最後視線下落,用指腹輕輕托起了他掛在她腰際的那枚玉佩。
“幸好啊,你沒有把它送出去……”
蘇小小愣了一下。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把它送人?
忽然,她好像終於想起了什麼。
“不……不是……我好像終於知道你那段時間為什麼生氣了……”
“小小,”予羲宸道,“你可以送彆人東西……那是你的心意,也是你的自由……?但是,可不可以請你,把我的心意也當做心意,不要再那樣隨意踐踏……”
“隨意……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予羲宸低下頭,濃黑的睫毛沮喪地垂下,一眨眼,竟落下兩行淚來。
蘇小小:啊啊啊啊!我這是做了什麼該死的事情啊?!
“於辰於辰對不起……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小小……你身邊,好像有好多人……可是,我隻有你……”他看著她,鼻尖眼尾哭得紅紅的,看起來委屈又可憐。
蘇小小簡直恨不得穿越回去,捶死那個當著人家的麵用人家送的東西去幫彆人擋刀的自己。
但是她也是有點想不通,平日裡那個冷若冰霜的人,為何竟會為了這樣一件事哭成這個樣子。
在她的印象裡,他應該是那種“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的主兒,從來強硬冰冷的像個假人。
沒想到啊……沒想到……
蘇小小歎了口氣。果然人都是有兩麵性的。
不過……還怪可愛的……
咳咳……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蘇小小開始比比劃劃,試圖解釋清楚,“你送給我的東西我很喜歡,也很珍惜。我沒想用它去救彆人……”
予羲宸抬起頭來,目光幽怨,“我知道,你想用你自己去救彆人,它隻是幫你擋下了那些傷害而已……”
蘇小小語塞。
“小小,你以為我是在怪你隨意用掉玉佩嗎?不是的,它能在你危險的時候護你周全,是物儘其用,也是我送它給你的初衷。我十分慶幸它替你擋下了那把劍,如若不然,徐惜嬌的第二劍刺來,你絕無可能生還!我隻是……隻是不希望你,再輕易地為了彆人,奮不顧身……”
他摸著她腰間僅剩的那枚白色玉佩,神色晦暗不明。
“沒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重要……不管他是誰,都請你不要為了他……豁出自己的性命……這樣的玉佩,我已經再沒有第三枚……不要忘記我說的話,千萬不要把它用到彆人身上……”
蘇小小有些動容。
他因為那杯酒的關係,說了比平時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話,雖然說得斷斷續續的,語氣卻是無比的認真。
甚至於給蘇小小一種錯覺——他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
“你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珍惜我的命。”蘇小小道,“你不會明白,我是怎麼走到現在的。我現在隻能告訴你,為李樞擋刀,並非我自願,我隻是……有必須要那麼做的理由。”
予羲宸似懂非懂。
但聽她說“並非自願”,便已足夠讓他擰成疙瘩的一顆心,輕輕地,舒展開來。
蘇小小見他麵色稍緩,也放鬆下來,抬起那人的下巴,兩隻手往他的臉上胡亂一抹,想幫他把眼淚擦乾。
哪知淚水和灰塵混在一起早已糊做一團,又被她那臟手一抹,成功的將個人給糊成了一隻花臉貓。
蘇小小把手拿開一看,瞬間笑出聲來。
“哈哈哈……你的臉上……好精彩……哈哈哈……”
予羲宸不明所以。但看她笑得開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彎了嘴角。
笑夠了,蘇小小重新拿起手帕,在上麵附了一張清潔符,捧起予羲宸的臉輕輕擦拭。
“於辰,對不起啊,我早該想到你是為什麼在生氣的……這次你就原諒我吧好不好?以後,我們也要像這樣,有問題就說出來,不要一個人偷偷生悶氣,好不好?”
心情一放鬆,醉意便湧了上來。予羲宸強撐著朦朧睡眼,含笑點頭,“嗯。”
然後便又一頭栽倒在了石桌上。
蘇小小:“哎哎哎?你先彆睡啊?!你回到了屋裡再睡好不好?!哎哎?於辰……”
然而無論她再怎麼推,予羲宸都沒能再醒來。
蘇小小望著長長的甬道儘頭,歎了口氣。
哎……說了這麼半天,到明天早上醒來也不知道你能記得多少。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看向那人。
是了,他現在,醉得不省人事……根本沒有辦法偽裝……
視線下移到他的小腹。
我的內丹就藏在這個位置。
不知道他的是不是也一樣……
她朝著那個位置緩緩伸出手去。
忽然,又像是幡然醒悟一般,用另一隻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巴掌。
“他對你那麼好!你還懷疑他!那個人哪會這樣!你真是,瘋了……想什麼呢……”
罵完了,就像是怕自己會反悔一樣,拉起予羲宸的胳膊就要走。
倏忽間,腦子裡又閃過一個念頭——他若真的是那個人,除了現在,她根本就沒有機會能再探到他的虛實……
想著,攙扶的動作便慢了下來。
片刻後,她還是選擇把手放到了他的小腹處。
壓根探不到靈台,內丹有氣無力,且靈力極其稀薄。
可不就是個剛剛練氣的菜雞嘛!
切!
哈!
還以為你會是什麼披著馬甲的隱藏大佬嘞!
原來果然就是個怎麼修都修不起來的小菜雞!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是個很差勁的發現,蘇小小的心裡卻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甚至於簡簡單單一拽,就將予羲宸拽起來扛到了背上,並一路扛回了臥房。
第二日,天光大好。
蘇小小走出房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頓覺神清氣爽。
一回頭,恰好看到予羲宸走出房門。
他還沒發現蘇小小,正自顧自撥弄著額前的一撮劉海,似乎正在糾結到底是該放下來還是梳上去。
蘇小小遲疑了一下。
她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不確定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他還記得多少。
幸好,予羲宸一抬頭便發現了她。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壓了壓那撮劉海,衝蘇小小勾唇一笑。
“醒了?”
蘇小小便知道了,他都記得。
她的心情也放鬆下來,走上前去,道:“嗯。你的頭還疼嗎?”
說著便伸出手去探予羲宸昨天被撞到額頭的地方。
後者連忙按住劉海:“沒事沒事,已經沒事了。”
他一躲,她就真的夠不到他的頭了。?
蘇小小有些沮喪,但卻不願意就此收手,便奮力踮起腳尖去摸了摸他的發頂。
“小孩子家家,做什麼學人家喝酒?看,摔疼了吧。”
予羲宸被她摸得一愣。
蘇小小便惡作劇得逞一般,樂得咯咯直笑。
半晌,予羲宸忽然猛地向前跨了一步。蘇小小一個猝不及防,被逼到了牆角。
臉上的笑容瞬間轉移,予羲宸俯身,在距她的鼻尖不過兩寸的地方堪堪停下,一臉認真道:“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男人的身高和氣場都具有壓倒性優勢,蘇小小縮在他寬闊肩膀投下來的陰影裡仰頭看他,眼神慌亂,雙頰緋紅。
想象什麼?
什麼什麼大的多?
你在說什麼?
予羲宸察覺到她有點不對勁,微微站起身來,疑惑道:“怎麼了?”
蘇小小已經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了,一找到空隙,立刻便像條滑溜溜的泥鰍一樣鑽了出去,然後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獨留予羲宸在原地,一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半晌,撫著被她摸過的發頂,又輕輕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