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予羲宸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剛剛才舒展一些的笑顏又緩緩凝固。

“這圍脖，是隻有你跟我有，還是……”

“當然是所有人都有了。”遲鈍如蘇小小，一臉的理所當然，“大家都是好朋友，我怎麼可能厚此薄彼？隻不過我讓繡娘先加緊趕製了這兩條。剩下的兩條，她們明天一早會送過來。”

予羲宸的動作僵住。

片刻後，喪氣地垂下手去。拳頭是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還是伸手解下了圍脖，交回到蘇小小手裡。

“我不怕冷，用不著這個。”他的聲音有些奇怪。說完這句之後便用一句“天色已晚，我還要修煉”，不由分說地將蘇小小給趕了出去。

幸好蘇小小機靈，在門被關上之前又將那圍脖塞回到了他的懷裡。

“不怕冷，當裝飾也可以的。”

就像你給我的玉佩一樣。

雖然，那玉佩原來也很堪大用。

她有些可惜地摸了摸腰間。

哎……

次日一早，幾人繼續騎馬北行。

自從李樞說他跟柳清言就像同門師兄妹一樣以後，兩個人的關係就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李樞說著話，驀然發現柳清言的圍脖上有一截沒處理乾淨的線頭，便探手過去幫她拿了下來。柳清言麵色不自然地變了變，道：“多謝。”

李樞笑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柳清言若有似無地朝李樞的脖間瞄了一眼，頓了頓道：“藍色，與你很相配。”

李樞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圍脖，欣慰笑道：“小小的眼光不錯。”

蘇小小撇撇嘴：那還用說？

目光轉向予羲宸，卻發現最希望他能戴著的那個人的脖子上卻是空空如也。

“哎？於辰你怎……”

話未說完，那人忽然打馬走到了對伍的最前麵。

像是不想理人。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蘇小小莫名覺得他方才看著李樞和柳清言的目光，冷冷地透著一絲怨毒。

越往北走，越是冷得人牙齒都打顫。

終於到了一處高聳入雲的雪山腳下，蘇小小跳下馬來，裹緊身上的紅色兔毛披風。

“應該就是這裡。”李樞將馬栓到樹上，“我已向店家打探過，蒼穹之光都是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在這裡的雪山頂上出現。隻不過，從來沒有人拿到過它，自然也沒有人知道這雪山頂上到底是什麼情況。再過幾個時辰，這裡的時空就會進入永夜，屆時行動多有不便，大家小心。”

一直沉默的於辰突然開口道：“凡天生異象之處，必有異獸守護，需格外小心。”

蘇小小沒好氣地笑道：“你終於不是個啞巴了？”

於辰眉頭蹙起：“……”

李樞和柳清言這才發現兩個人似乎不太對勁。

蘇小小也沒指望能得到他的什麼回答，拉了拉披風的領子，率先邁開步子往山頂走去。

幾人一路走得十分的小心謹慎。一方麵要小心雪地路滑，一方麵要提防可能忽然冒出來的危險，行進速度緩慢。

天色漸漸暗下來，走到半山腰時，又忽然下起了雪。風刮在人臉上，刀割一樣疼。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走得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坡度漸漸變緩，風雪也停了，一輪明月高懸於空，幾人終於登頂。

天高雲闊，氣象萬千。

蘇小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壯觀的景象，情緒瞬間高漲。

忽然，一道絢麗無比的光芒自西向東延伸而來，越過蘇小小等幾人的頭頂上方，如一條蜿蜒綺麗的飄帶掛在夜空中，將大半天空照亮。

“是蒼穹之光！”柳清言驚道。

話音未落，李樞已衝天而起，淡青色披風隨風獵獵作響。

忽然，腳下的土地開始震顫，雪地像是乾涸已久的河床，皸裂成一塊一塊的巨大雪塊，然後又迅速脫落。

拔地而起一頭百尺巨獸，通身雪白，其狀如熊。它似不期間忽然被人驚醒，惱怒非常，發出一聲咆哮，忽地一躍而起，將已飛至半空的李樞一掌拍飛。

李樞落地又滑出去好遠，好一會才就勢一滾站起身來。

蘇小小同予羲宸、柳清言早在那神獸出現之初便已召出神器擒仙索，三人人手一條，瞅準時機一齊甩出，將那神獸牢牢鎖緊。

“抓緊！不要鬆手！”予羲宸道。

李樞默默平複一下翻湧的血氣，而後迅速起身甩出他身上的那條擒仙索。

四條擒仙索緊緊勒住神獸的脖子，隻要堅持片刻，便能讓它窒息而亡。

“拉！”予羲宸道。

四人齊齊發力。

神獸掙紮不休，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但卻也已發現在這四人中，有一方力量明顯略遜一籌。

正是修為最低的蘇小小。

那獸蓄足了全身力氣，忽然抓住其中一根繩索猛地向前一拉。

蘇小小應聲趴倒在地，吃了滿口的雪。她不敢含糊，當機立斷站起身來，踩著神獸的腳一躍跳到它的膝蓋上，又幾步跳到神獸頭上。

妃顏瞬間現於掌心，蘇小小舉劍欲刺，忽聽有人叫道：“神獸有靈，不可隨意斬殺！”

蘇小小鬆手收起妃顏，而後迅速抓起擒仙索的兩頭整個人向後一躍。

她想借著自己身體下落的力量將神獸拽跌入身後的深淵裡，然後再找機會脫身。

“快放開繩索！師兄！快去取蒼穹之光！”她道。

眾人忙依言照做。

蘇小小的身體已經極速向後墜去，神獸果然也隨著她的動作跌落下來。

眼見它的腳已離開地麵，蘇小小丟開繩索。隻要在尋到一個落腳點，她便可借力飛身而起，重新回到山頂。

哪知，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神獸居然憑空幻化出兩隻翅膀，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翻身飛了起來。

蘇小小腦子都懵了。然後就見一個巨大的白色毛絨手套一樣的超大號熊掌，照著自己的臉就呼了過來。

巨大的痛感和眩暈感瞬間襲來，蘇小小整個人像支失控的箭矢一樣，直直地往崖底插去。

所幸，在閉上眼睛之前，她看見李樞伸手握住了那道光。

然後便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沒有走馬燈生平，沒有能叫人潸然淚下的愛恨情仇，隻有兩個字。

“我去你大爺的！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小小被一陣焦急的呼喚聲叫醒。

“主人……主人你快醒醒……”

蘇小小艱難抬起如山一般沉重的眼皮。

妃顏跪在自己身側，滿眼擔憂。

“主人！你快醒醒！不能睡啊！你會被凍死的！”

蘇小小想說，我本來昏迷著感覺不到，但現在被你叫醒了，真的是……就快要冷死了。

奈何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被打散了，沒有一點力氣。

“主人你堅持住！我背你出去！”妃顏說著將蘇小小背到背上。

他的背就跟他的本體一樣，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

蘇小小有氣無力道：“你剛化形，用這個形態維持不了多久，彆白費力氣了……”

“我可以！”他道。

蘇小小無聲牽了牽唇。

看不出來，這家夥還蠻講義氣的。

“你留點力氣……等我死後，離開這雪山，離開這極北之地……不、不然，你會被永遠冰封在這冰天雪地裡，再也出不去了……”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妃顏道。

然而，話音未落，便已“啪”的一聲變回本體，掉到了地上。

甚至因為蘇小小極度虛弱，都無法將它收回到墟鼎之中。

蘇小小被重重地摔到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蒼穹之光被拿走的原因，這裡的天氣忽然變得十分得惡劣，刺骨的風雪鋪天蓋地卷席而來，沒一會兒就將她掩埋。

雪地平整得，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予羲宸瘋了一樣在雪地裡狂奔。

已經找了一個時辰了，再耽擱下去，她會有危險！

予羲宸心急如焚。

他抬頭看了看山頂，又看了腳下的冰天雪地。她方才就是從這裡掉下來的，他也是跟著從這裡下來的，沒道理不過短短一瞬便不見了蹤影。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所幸，這裡是一條峽穀，至多不過十裡見方。

他將雙臂打開，調動起全身靈力，忽而祭出，硬生生掀起一場白毛颶風。

但因有顧忌，故而又刻意壓製著，隻將雪一層一層吹起，在下麵細細搜尋，因此比簡單粗暴地使用靈力摧枯拉朽要更費力十倍不止。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予羲宸漸漸力竭。

有一個聲音，便趁著他身心都極度恐慌不安的這個時候，一絲一縷地從心底裡滋生出來。

“看吧？修行之路總有儘頭，憑你一個人的能力能護佑得了彆人幾時？

讓我幫你吧！我的力量來自於人心，無窮無儘，無邊無極！你可以用它來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予殺予奪！予取予求！予羲宸！讓我幫你……

她就要死了……你找不到她的……哈哈哈哈……你找不到她的……讓我幫你……”

予羲宸似乎已經習慣了對這個聒噪的聲音充耳不聞，動作沒有一絲停滯。

山穀儘頭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型雪山，山腳下的雪卻像是怎麼清都清不完，如此冰天雪地，予羲宸的額頭上竟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但他不敢有一絲怠慢，因為他知道，自己手下每耽擱一分，蘇小小就會多一分危險。

靈力已將耗儘，他把心一橫，調用起最後一點蘊藏在內丹裡的保命靈力。

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

在那一片天地一色的白茫茫裡，突然出現一角鮮紅。

正是蘇小小穿著的紅色兔毛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