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感覺兩隻眼球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鋪天蓋地的黑暗和難以忍受的痛感,讓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她想哭,卻連淚水都無法流出來。
刀兵相接的激烈聲響都已消失,周圍十分安靜,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
巨大的恐懼感襲來,蘇小小茫然無措地揮舞著雙手試圖抓住些什麼。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雙手,寬厚又微微有些粗糙的手掌溫暖地包裹著她。
“彆怕。”他道。
然後蘇小小便感覺自己的一隻手被放開,雙目隨之感覺到一陣清爽的涼意,痛感立消。
“怎麼樣?還痛嗎?”他問。
蘇小小搖頭。
“於辰,我是不是瞎了?”她的聲音裡不可抑製的帶了一點哭腔。
對麵那人默了半晌,然後輕輕“嗯”了一聲。
蘇小小“哇”的就哭了出來。
“你就不能騙我一下嗎?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呆!你就說我隻是暫時看不見了,你有辦法,你會想辦法!去治好我!你怎麼……你怎麼能……直接承認了呢……嗚哇哇……我瞎了……我瞎了……嗚哇哇……我怎麼這麼慘……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活一次,我怎麼又瞎了……嗚哇哇……”
於辰有些慌了。
她隻問她是不是瞎了,也沒問有沒有辦法治……
“那個……有辦法。”
蘇小小以為自己聽錯了,收聲道:“你說什麼?”
“你的眼睛,可以複明。”
“真的?”
“千真萬確。”
蘇小小長呼出一口氣,“你不早說。”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摸索著往那個人的胸口前摸去,“你的傷呢?怎麼樣了?”
於辰這才想起來往自己的胸前看去。
“沒什麼大礙。”他道。
要不是怕被她看出破綻,憑自己的修為,這點傷隻消片刻便能愈合。
蘇小小摸索的動作慢下來了些。
徐惜嬌的劍刺進去了那~麼長一截,他居然說“沒什麼大礙”?
也不知道是不是騙人的。
但聽他說話的聲音中氣十足的,似乎的確不像是有什麼大事。
“我們這是在哪?”
於辰抬眼環視一周,道:“一個小秘境。”
“小秘境?”她似乎不太理解,“你是說,在那個大秘境裡麵,還有其他的小秘境?”
“嗯。”
驀地,蘇小小似又想起了什麼,一拍腦門道:“對了!師兄和清言姐姐還在外麵跟他們打仗呢,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於辰,我們快點出去吧!”
於辰皺了皺眉道:“出不去。”
“出不去?為什麼?!”
“這秘境是有限製的,隻有把秘境裡的靈力全部吸納乾淨,秘境才會消失,我們才能出去。”
“啊這……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秘境?”
人家想安安靜靜的做條鹹魚都不行?
“不過你放心,這裡的時間要比外麵慢許多,到我們出去,他們那邊可能都尚未結束。”
蘇小小懸著的心總算稍微放下來了一點。
忽地,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向於辰,臉上帶著一絲懷疑,“有時候,我總覺得,你好像比你看起來,懂得的要多得多。”
於辰語塞。
幸得她如今看不見,是已並未能察覺到他麵色異常。
“玉仙宗的藏書較多,之前曾讀到過。”於辰乾巴巴解釋道。
蘇小小半信半疑,但似乎也並不打算深究。
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忽地,蘇小小感覺手中攥著的衣袖忽然有要抽走的跡象,又驚又駭之下,兩隻手一齊用力,使勁將人又扯了回來。
“你要去哪?!”
她的鼻尖離自己隻有毫厘之差,於辰的呼吸一瞬間停滯。
“去……去找醫治你的眼睛的方法……”他道。
視線不自覺下移,落到她粉粉嫩嫩的唇上。
因為焦慮和不安,那唇微微抿著,泛著一點淺淺的白。
“那,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嗎?”
她說這話時眉頭也皺了起來,嘴角下彎,看起來委屈又惹人憐愛。
於辰強迫自己將頭偏向一旁,心臟像是要從胸腔裡蹦出來。
“這裡……沒有彆人……很安全。你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蘇小小雖然害怕,卻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猶豫許久,終於還是慢慢放手。
“可是,你的傷……”
於辰道:“我有師父給的療愈丹,方才已經服下,傷口不日便可愈合。”
蘇小小不再懷疑,隻不無憂慮地囑咐道:“那,你千萬要小心。”
於辰看著她,仿佛隻有在這個時候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看。
半晌,點頭道:“嗯。”
。
穿過一片茂密的森林,視野變得開闊。
於辰大步行進,風吹動著他的衣擺上下翻飛,抬手一揮,寬大的衣袖拂過臉龐,其人霎時間變換了一副模樣。
玉冠錦帶,白衣雲履,貌似潘安勝三分,身比謫仙更出塵。
不是隱藏身份偷偷跟著兩個小徒弟下了山的予羲宸,卻還有哪個?
耳邊風聲呼嘯,衣袍獵獵作響,用來束發的飄帶被風高高吹起,予羲宸側耳分辨著那碎裂在風聲裡的一絲絲細微聲響。
須臾,似終於確定了什麼,他忽而展開身形,往西北方向飛掠而去。
他看得果然沒錯。那種生長在秘境裡的冰晶球樣的花骨朵,就是雪霜花。
而雪霜花小秘境裡關著的,無一例外全都是凶殘暴戾,罪大惡極的食人惡獸。大能未能將它們儘數剿殺,隻得先將它們暫困於秘境。
他在一團白色的像雪山包似的物體前停下。
落地的聲音驚動了沉睡中的冰狐,它緩緩回頭並站起身來,不耐煩地抖了抖身上的毛發,身軀一點點變大,直至最後竟似遮天蔽日一般。
那冰狐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靈氣,而後像是沉積許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全數對著予羲宸咆哮而出。
巨大的嘶吼聲響徹天地,振聾發聵。
予羲宸以袖遮麵,將冰狐吼出的音浪儘數擋下,另一隻手迅速召出命劍孤月,足尖一點飛身而起,直奔冰狐麵門而去。
那冰狐亦非凡物,隻等著他靠近了,才猛地抬起前爪。幸而予羲宸眼疾手快,橫劍一擋,卻也免不了被抓得皮開肉綻。
他落到地上堪堪穩住身形,大口喘著粗氣。
看來是自己小瞧了它。
胳膊上鮮血淋漓,卻也顧不得了。予羲宸運起靈力,推掌祭出。
“嘭嘭”兩聲巨響,靈力團正中冰狐胸口,予羲宸隨後便到。
那冰狐怒極,張著血盆大口欲將予羲宸一口吞下。後者不避不讓,在即將落入冰狐口中的前一刻,忽而在那獸的鼻子上踩了一腳借力,利落翻身跳上了它的額頭。
冰狐驚覺上當,卻是為時已晚,搖頭甩尾欲將人甩下去,卻不料已被那人一把拽住了額前長毛。
手起劍落,兩顆閃著冰晶光澤的眼珠破體而出。
予羲宸翩然落地,掌托兩輪明珠。身後,那獸如山般轟然倒下。
俄頃,冰狐屍身化作無數冰點隨風消散,不知何時被這惡獸吞入腹中的幾枚修士內丹從其中緩緩飛出。
予羲宸推掌送出一絲靈力,助他們完成了最後的解脫。
晚霞燦爛,他將東西收入墟鼎,迅速飛身離去。
臨行前,他曾用藤蔓編了一個秋千,掛在一株參天大樹的樹枝上。
蘇小小就乖乖地坐在那個秋千上,一刻都不曾離開。她的雙手擱在雙膝上,緊緊地攥著衣裙,耳邊但有一絲風吹草動,她便要側耳仔細辨彆一番。待確定隻是路過的一隻蟲子在罵罵咧咧之後,才又放下心來。
予羲宸輕輕落地,鞋底與石礪摩擦發出輕微的響聲,蘇小小立刻緊張起來。
“誰?!什麼人?!”
予羲宸看著她作刀削狀將兩隻手一前一後擋在胸前,莫名地有點想笑。
“於辰?是你嗎?是於辰嗎?”蘇小小試探著問道。
予羲宸忽然起了戲謔的心思,故意不說話,又往前走了幾步。
“你不要過來!我警告你!我的師弟他……他很快就會回來!他、他可厲害了!你要是敢對我怎麼樣,他不會放過你的!”
她嘴裡說著恐嚇的話,自己卻先慌得不成樣子,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從秋千上摔了下來。
予羲宸的心驟然一緊,風也似的閃現到她身前。
“啊啊啊!你到底是誰!你彆碰我!於辰!於辰啊!你在哪啊!救命啊!”
她的叫喊聲已經帶了哭腔,予羲宸不想她這麼激動,一時情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蘇小小這下便連動也不敢動了。她也不敢再叫,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對方不高興,小命休矣。
二人麵麵相覷。準確的說,是予羲宸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蘇小小看。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隻有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時候,才敢這樣看著她。
才敢這樣,觸碰她。
像上次一樣,她的眼睛張得大大的,但因為受傷,雙眸沒有焦點。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圓嘟嘟的臉頰。
蘇小小眉頭舒展,麵色一沉道:“我知道你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