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樞介紹道:“我與小小是師父的關門弟子。這位是我們的同宗師弟,於辰。”
那人聞言靠回椅背,重新端起茶盅,“族錄中確有記載,這予羲宸二十多歲時離開宗族外出曆練,於蘊城一戰成名,次年孤身一人蕩平魔窟,之後創立玉仙宗,成為名滿天下的一代宗師。也是修仙界數百年來唯一一個踏入化神境的修士。”
蘇小小微微地吃了一驚。
知道那老妖怪厲害,沒想到這麼厲害!
孤身一人,蕩平魔窟,數百年唯一一個化神境……
嘖嘖嘖……
難怪李樞打敗他之後,便直接成為了全書最牛逼的存在。
他抿了一口茶,“隻是,近百年來從未有人見過他現身,也再沒有什麼關於他的消息流傳,那些慕名前來闖劍塚的修士亦無一人能夠成功,所以越來越多的人甚至開始懷疑,什麼蕩魔窟,什麼化神修士,不過都是我予仙宗杜撰出來壯本門聲勢的故事罷了。”
他斜著眼瞄了蘇小小等人一眼,麵露哂笑:“如今,倒來了幾個自稱是他的關門弟子的……”
蘇小小有一絲不悅。
難怪這什麼予仙宗越混越回去,百大宗門裡已經快要查無此門。自家族錄中記載著的自己祖先的光榮事跡都敢質疑,簡直不要太荒謬。
看這予仙宗目前的光景,要不是靠這一點名氣撐著,恐怕早已衰敗不堪,可笑的是這位家主,乃至在他之前的數位家主,都似乎並未意識到這點。
看他如此態度,恐怕也是認為我們不過是找了個什麼予羲宸“關門弟子”的名頭,實際上同先前前來闖劍塚的那些人無異——闖得過最好,闖不過就吃吃喝喝,臨走時打走些秋風也是好的。
畢竟是出過化神期修士的予仙宗,狗來了都能叼走兩塊上品靈石。
在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比喻後,蘇小小的思緒被打斷。
偷眼打量一下另外兩隻狗。
一隻在蹙眉沉思,似乎已經開始憂愁該如何突破劍塚之事。
一隻神色冷峻,目光沉沉地盯著椅子上肥豬一樣的男人。
他明明麵無表情,但不知為何,蘇小小總覺得他隱含怒氣。
好小子,小小年紀居然跟我一樣不畏強勢,麵對不平如此義憤填膺,孺子可教!
“今日天色已晚,我看各位就先暫且住下,待明日一早,再一起去闖劍塚,如何?”
蘇小小幾人對望一眼,抱拳致謝。
予家主遂吩咐人為他們安排好食宿。
將近子夜時分,蘇小小洗漱已畢,換了件乾淨舒適的裡衣,解開發辮,頭發鬆散下來的一刻,連日奔波疲累也跟著一掃而空。
推開窗,微涼的夜風撲麵而來,整個人瞬間神清氣爽。
庭院中,星空下,於辰負手而立,影子被稀疏的廊燈拉得好長好長。
蘇小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有些殘缺的屋簷,褪了色的老舊長廊,雜草叢生的花壇,風中飄搖的微弱燭火,無一不透露著頹敗衰落。
有什麼好看的?
蘇小小感覺他似乎是歎了口氣,胸脯輕輕的起伏。
“嘿!你在這乾什麼呢?”
她跳出去,拍了拍他的肩。
淡淡的皂莢香味猝不及防鑽入鼻腔,是曾無數次想起過的熟悉味道,於辰心尖一抖,慌忙退後。
蘇小小:???
躲什麼?我有那麼嚇人麼?!
她有點後悔跳出來了。
但都已經出來了,也不好再回去。
便隻能不高興地嘟著嘴繼續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於辰頓了頓,待呼吸恢複如常,才淡淡開口道:“睡不著。”
話題就此終結。
半晌,蘇小小終於憋不住了,把一張大臉湊到那人麵前,“哎我說,你以前就這麼不愛說話嗎?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明明還好呀?雖然說人看著有點……額……老實,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像個冰塊似的。你跟我說說唄?你這些年是不是經曆啥不好的事了?”
於辰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蘇小小眨眨眼,“額……比如說,你師父啥的,他是不是也對你不好呀?是不是也經常罰你抄道法口訣?小肚雞腸,愛記仇,睚眥必報,你今天不小心把他剛洗的衣服弄臟了,明天他就把你最寶貝的布偶娃娃丟到地上之類的?”
於辰好像有點明白她在說什麼了。
心頭一梗。
看他不說話,蘇小小便認為他是默認了,“哎”了一聲,心底裡莫名生出一種同病相憐之感。
“你睡不著,是在擔心明天闖劍塚的事嗎?”
於辰仍舊不說話,蘇小小拍了拍他的肩,“彆想了,沒咱們什麼事。”
劍塚是為男主預備的,最後打開劍塚解開予羲宸劍意的隻能是他,咱們兩個就是陪襯,想也是白想。
忽然又想到了什麼,蘇小小道:“你也不用擔心會被劍塚裡的無數劍氣傷到,我修為略比你高些,我會看情況保護你的。”
於辰看了看她拍著自己肩膀的手。
是從何時開始,他們兩個已經熟絡到這個地步的呢?
“我保護你”這句話,真是好像打從出生起就沒聽人對自己說過。
區區心動初。
說“保護”,還要加上“看情況”三個字。
嗬嗬。
蘇小小:“好了!彆想了早點睡,你這個年紀應該還在長身體。”
於辰:“……”
作為獨生女的蘇小小,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十分期待能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奈何父母早逝,這個願望直到前世自己死亡都沒能達成。如今遇到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於辰,就莫名其妙地激發了她的保護欲——雖然她自己也是個菜雞。
但架不住還有比她更菜的於辰需要她來保護不是嗎?
次日辰時許,蘇小小三人跟隨予家主來到劍塚前。
整座劍塚足有半個予仙宗宗府那麼大,坐落在宗府的後麵,有兩扇巨大的石門,蓋著封印。
予家主道:“此處便是劍塚。據說,裡麵是予羲宸從各種秘境寶地收集來的名劍,數量可以萬計。但,從沒有人能從裡麵拿走一把。”
他說著笑了笑,似乎在自嘲,這祖輩傳下來的神乎其神的傳言,不知是否真的確有其事,而自己卻隻能在每次有挑戰者前來時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這些話。
“每年,來這裡挑戰的人沒有十位也有八位,但無一例外全都空手而歸,有的甚至道心破損,從此以後再也不能修仙,”予家主笑著看了看蘇小小等人,語帶調侃,“各位小道友,好自為之啊?”
李樞恭敬抱拳道:“多謝予家主。”
後者笑笑不說話,揮手解開石門上的封印。
石門應聲開啟。
待到滾滾煙塵散去,幾人依次進入,剛一站定,石門便又“轟隆”一聲關上。蘇小小被猝不及防籠罩過來的黑暗嚇得一縮,正好一腳踩在身後的於辰腳上。
“對不起!你沒事吧?”蘇小小立馬道歉,並摸索著試圖找到他人在哪。
“噗”的一聲,李樞吹著火折子,空間亮了起來。
蘇小小一隻手攀著於辰的肩,一隻手摟著於辰的腰,一條腿還試圖環到他的腰上去,整個人像隻壁虎一樣緊緊貼在於辰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
蘇小小放下腿,拿開手,體貼地把被自己弄皺的衣服撫平。
“彆緊張彆緊張,沒事,不就是第一次進劍塚嘛,有我和李樞師兄在,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於辰:“……”
李樞從乾坤袋中拿出琉璃燈點燃,提起來照著前麵的路,“師父留下的劍意應該在劍塚最中心的位置,從入口這裡到劍塚中心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你們兩個小心。”
蘇小小點頭如搗蒜,於辰依舊一言不發。
幾人謹慎前行。
走了沒多遠,忽聽前方幽深的黑暗中響起一陣簌簌的風聲。
李樞抬手叫停另外倆人,側耳細聽片刻,神色一變道:“小心!”
話音未落,“嗖嗖”兩聲利劍劃破虛空的聲音傳來,李樞一個利落的轉身,兩柄閃著寒光的長劍擦著鼻尖堪堪劃過。
蘇小小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利劍已經近在眼前。就在她以為自己一定會被結結實實地紮上兩個血窟窿眼,然後含恨離世時,後腰忽然被不知是什麼的一股力給狠狠推了一把。
霎時間天旋地轉,周遭事物在瞬息間千變萬化。待到蘇小小再度醒來,世界已經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就好像前世醫生宣布自己醫治無效死亡後的那一段漫長的黑暗一樣。
莫大的恐懼感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蘇小小呼喚另外倆人無果,意識到自己似乎是進入了另一個獨立的空間,她抓著自己的衣袖,害怕到瑟瑟發抖。
忽聽“啪!”的一聲,前方忽然亮起一團粉紅色的小小光暈。光暈的正中間,一柄劍身修長,輕盈靈動的粉紅色寶劍傲然獨立——它甚至掛著粉紅色的劍穗兒。
“哇,好漂亮。”蘇小小定了定神由衷讚歎。
眾所周知,蘇小小是個資深顏狗,這世間所有好看的東西都能立馬勾起她的興趣。
那粉紅色的劍也似有所感召,歡快地上下躍動著,像是在勾引蘇小小立刻上前。
而後者也是不負所望,將“害怕”兩個字丟到九霄雲外,起身朝著那光亮走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粉紅色的光暈竟然是一圈劍氣,看起來漂亮極了,魅惑極了。
蘇小小向著那劍氣緩緩伸出手去。
“不可!”
忽聽身後有人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