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大仙(1 / 1)

如今天界推行強權,人族又有女媧氣韻庇佑,妖的日子是越來越不好過,正常修煉都難以提升境界,更彆說試圖投機取巧的撈偏門。

但萬年間人世的更迭也讓妖明白了一個道理,人這個種族,喜歡內鬥。

近些年幽州忽然興起一個異族教派,稱之為合歡教,供奉的乃是一座人身蛇尾六臂的神像,教徒稱之為合歡大仙,主管未婚女子的姻緣,香火可謂是極盛,短短兩年便在幽州興起了幾十座廟宇,連程嬌嬌都被吸引進去拜了拜。

……

距方天成下次來取酒還有兩三日時間,程嬌嬌好不容易有機會鬆口氣,結果方母居然親自上門來了。

方家的情況程嬌嬌是了解的,方家酒肆原名叫薛家酒肆,是方母爺爺輩傳下來的,到了方母這一輩家裡隻有一個獨生女,才找了方父繼承酒肆跟薛家百年家傳秘方燒刀子,程嬌嬌心中暗道不妙,自己編的寡婦、入贅一類的瞎話,誆誆彆人還行,遇上了商賈之家出身的方母,怕是自己心底那點小九九可藏不住了。

何況方家當初的境況,方父除了沒改姓,跟入贅也差不到哪去,方母既然敢親自上門,怕是有把握讓程嬌嬌鬆口。

個子不高的婦人圓臉微胖,一身養尊處優的富貴相,從大門到正屋短短幾步路,家裡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全被她誇了一遍,連雪球都被誇了兩句雍容可愛。

程嬌嬌替自己捏了把冷汗,總有種婆婆上門教訓媳婦的沒底氣。

方母是個潑辣利索的性子,進了正屋就盤腿上炕,跟自家沒什麼兩樣,程嬌嬌預備的瓜子點心也是隨手抓起來就吃,倒是消減了不少程嬌嬌的尷尬。

方母打量了一圈,程嬌嬌的樣貌、手藝配她家那個憨憨綽綽有餘,寡婦又怎麼了,皇帝老兒也娶寡婦,他們一個賣酒的小商戶,有什麼娶不得的?

“程娘子,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東拉西扯了小半個時辰,聽得雪球都打起了盹,方母終於點到了正題,“你來幽州快一年了,上門提親的也不在少數,你就沒有一個看上的?”

程嬌嬌做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說道:“不瞞您說,我的情況您也知曉,哪還敢奢望呢?”程嬌嬌這話算是踢了個皮球,怎麼理解全靠方母領悟。

方母更是快人快語,“你覺得我家那小子怎麼樣?”

程嬌嬌:“啊?”這就挑明了?

方母接著道:“咱們小門小戶不講究那些俗禮,我若要沒記錯你應當是正月生人,如今也過了二十生辰了,比我家那個剛好大三歲,多好啊!女大三抱金磚!若不是你先前那段沒緣分的過往,就你這身段模樣,我家那小子能配得上你?他要是跟我提,我都罵他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方母劈裡啪啦倒豆子的一番話,聽得程嬌嬌臊紅了臉,頭埋得更低了,露出一段雪白的頸子,雪球喵嗚一聲跳上了炕桌,橫在兩人中間。

方母指著雪球笑道:“我說的什麼?程娘子,連這畜生都通了靈性,這合該是天大的好姻緣!”

雪球嗷一聲打翻了瓜子,瓜子皮散落滿炕,你才畜生!

看著程嬌嬌為難的樣子,方母也沒再進一步追問,而是走之前神神秘秘的往程嬌嬌手裡塞了道符,“這是我娘家妹子給自家閨女求來的,你若是得了空,去拜拜那合歡大仙也好,指不定天賜的姻緣就來了。”

程嬌嬌應下,方母才滿意的離開,走之前又交代了一句,讓程嬌嬌近些日子莫要天黑了出門,幽州已經失蹤了十幾位年輕姑娘了。

程嬌嬌自打來了幽州,才是真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除了釀酒,最多時候是對著雪球發牢騷。

冬日裡難得融融的太陽,程嬌嬌抱著雪球在院子裡繞圈,“雪球你說呢?都覺得我是老姑娘了,我要是嫁給你你說好不好呀?”波斯貓腦袋在柔軟的波濤上蹭了蹭,抬著碧綠的眼盯著程嬌嬌,恍惚間程嬌嬌覺得雪球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

……

幽州城裡的合歡大仙廟香火最盛的要屬城西頭那間,貼金穹頂、八尺高的塑像,好好的一處寺廟竟增添了幾分富麗堂皇。

有關合歡大仙的傳聞更是數不勝數,最出名的要數劉老漢家的春紅。劉老漢家裡世代務農,卻越來越窮,到了劉老漢這裡,更是四十開外的年紀才得了春紅這麼一個閨女。可好景不長,春紅十五那年,劉老漢得了重病,一副藥一錢銀子,成了壓垮劉老漢一家的泰山。

被逼無奈之下,春紅隻得答應了員外的求娶,預備在半個月之後嫁到府上成了員外的第八房小妾。哪有年輕姑娘不盼望找個如意郎君?春紅哭哭啼啼去了合歡大仙廟裡,怕是真心感動了上蒼,竟讓她遇到一位京城來的年輕公子,二人一見傾心私定終身。

年輕公子不僅償還了劉老漢家中的欠款,退還了彩禮,還將春紅帶去了京城做官太太。聽街坊鄰居說,春紅出嫁的那天劉老漢幾次哭暈了過去,可醒過來後逢人就說是合歡大仙的造化,讓他們家春紅得了大姻緣。

程嬌嬌此次計劃去的也是這座合歡大仙廟。

專程挑了個日頭好的天,可走到一半還是濕了鞋襪,腳底冰涼的觸感程嬌嬌難受得緊,找了個背人的樹叢悄悄換了雙鞋,還好自己早有預備,濕了的鞋襪就隨手扔在了山坡底下,她才懶得背回去。

到了廟門口的時候,程嬌嬌都要被廟裡的香火氣熏得睜不開眼,滾滾而來的濃煙,從遠處看,不知情的怕是以為此處著火了,拿帕子捂住口鼻,從一旁廟祝處請了三炷香,隨著人流,程嬌嬌也擠了進去。

寺院正中間的空地上,放著一座兩人高的紫銅香爐,姑娘們爭先恐後地將香插在香爐的正中央,盼著燃起的煙能直直的升起,將她們的心事訴說給合歡大仙。

嫋繞的煙霧宛如層層疊疊的軟煙羅,讓人看不大清楚正坐殿內的合歡大仙的麵目。程嬌嬌也學著其他人的模樣,鄭重其事選了塊地方,將三炷香整齊排好,直直插了下去,心裡默念著:若是大仙有靈,就讓她遇見個願意入贅的如意郎君,窮點程嬌嬌養得起,醜點……醜點不行。

殿內八尺有餘的塑像,微微垂目,程嬌嬌抬起頭時正好與其對視,女子的上半身不著寸縷,布滿鱗片的蛇尾由金粉勾畫,盤坐在蓮花底座上,六隻手臂分彆持寶瓶、蓮花、梭子、華傘、玉兔、鳳凰簪子,法相慈悲安詳,但看起來總有些不倫不類,女媧、嫦娥、觀音,還有什麼……

即便如此,程嬌嬌還是鄭重其事地叩了三個頭,願合歡大仙保佑她心願能成。

來的路上耽誤了些功夫,眼看天色不早,程嬌嬌又讓廟裡的香火熏得頭昏腦脹,打算打道回府,還偷偷慶幸,幸好自己沒起絞了頭發做姑子的心,光聞這個味兒,她就受夠了。

“姑娘且慢。”

程嬌嬌回頭,見叫住自己的人乃是廟祝,俯身行了一禮,“不知廟祝有何指教?”

方臉婦人眉眼吊銷,雖是一幅和藹可親的溫和麵孔,卻讓人親近不起來,“姑娘與合歡大仙有緣,此物權當結個善果。”

程嬌嬌接過廟祝遞來的符,與方母給自己塞的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這張新了點。

“多謝。”程嬌嬌雙手合十,辭謝廟祝,卻沒看到廟祝眼中閃過的精光。

……

返程的路卻不如來時好走,天色漸暗,下山的石階還有些積雪沒化開,程嬌嬌走的小心,仍避免不了再打濕一雙鞋襪,她歎了口氣,悔恨自己怎麼不再多帶一雙。

“姑娘且慢。”

一聲嬌脆的呼喚從身後傳來,程嬌嬌詫異地回頭,今日是怎麼了,都喜歡在背後叫她。

“姑娘身上這身鬥篷的海棠實在好看,我家小姐托我向姑娘打聽是哪家的繡品。”小丫鬟脆生生的語氣,讓程嬌嬌不由自主地回道:“這是我自己繡的,不是外麵買來的成衣。”

小丫鬟麵露為難,“能否請姑娘跟我到一側的林子裡,讓我家小姐好好看一眼,也讓我學學?”程嬌嬌欣然應下,這丫鬟都穿的是綢緞衣服,定是大戶人家出身。

跟著小丫鬟到了樹林裡,隻望見前麵停著一台轎子,後麵的……後麵的程嬌嬌已經想不起來了。

等她恢複意識的時候,正在顛簸中,身下是個硬木板,聽得到外麵傳來噠噠的馬蹄聲,但是渾身上下酸軟無力,眼睛被黑布蒙著,手腳都綁了麻繩,稍微動動就磨的生疼,連嘴裡都塞了塊布。

“怎麼這批果子要得這麼著急?有幾個還不熟,都是我半路摘下來的。”

“怕是等不到果子熟了,地主不著急,佃戶可等不了咯。”

自己怕是遇到拐子了,程嬌嬌費勁地翻了個身,與她想的沒錯,自己應當是在一輛馬車上,身旁不知還有幾位姑娘,可她們如今動彈不得,隻能用嗚咽來反抗。

“等會到了菜園,你再給施點肥,熟的更快。”

這群人的話到底什麼意思,程嬌嬌來不及細想,又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識。

天已經黑透,煦風化作的雪球在屋裡懶懶起身,朝著門口望一眼,卻沒有聽見程嬌嬌的腳步聲。

以往程嬌嬌從未這麼晚還不歸家,今日他知道程嬌嬌要去合歡大仙廟,可城西來回最多不過一個半時辰,何至於這時候還不見人影?

心裡止不住的忐忑,煦風決定前去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