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吃的點心，連著吃上十天半個月，換誰都沒了興致。
秋日天氣涼爽，太陽高懸卻並不刺目，照得人身上暖洋洋。柳州其他地方的花草植物已有了枯黃之意，但白府花園裡仍是綠意盎然，池子裡的荷花開了整整半年仍是鼎盛之態。
聞著隔壁飄來的一陣陣香氣，朱二掐指算了算時辰，吆喝道：“走啊，時間差不多了，去程娘子家裡吃點心。”
朱一癱坐在花園草地上不為所動，塗二依舊吃著手上的一把嫩草，朱二撓撓頭，疑惑問道：“怎麼都不起身？走啊！”
塗二咽下嘴裡的青草，“我不去了，吃點草挺好的。”
朱一也擺擺手，“有尊主就行了，我是吃不動了。”
朱二白了兩妖一眼，“那就讓俺這個山豬吃點細糠。”
……
花萼樓的掌櫃已經離了柳州，走之前還替程嬌嬌把夥計都給遣散了，程嬌嬌原打算留著這些人，省得新人進來青黃不接，可掌櫃連連歎氣，都不給程嬌嬌問話的機會，直接收拾行李回鄉了。
遣散的消息一出，花萼樓直接炸開了鍋，也有那心眼子活的夥計找上程嬌嬌說情，可話裡話外處處顯擺自己是老人兒，程嬌嬌最煩跟這種人打交道，軟硬不吃裝起傻來，最後店裡兩個大師傅帶著配方去了彆家，其餘跑堂、收銀也作鳥獸散。
程嬌嬌專程起了個大早，趕到正在修整的花萼樓時，小虎已經帶著預備采買的人等著了。程嬌嬌打眼一掃，看不出手藝如何，但都是利整人，“小虎哥，近些日子太麻煩你了。”
“程娘子這是什麼話，小虎份內事，咱們進去聊？”小虎說完還有些心虛，這裡麵他動了什麼手腳他心裡門清。
兩位點心師傅，一男一女，均三十歲上下，大師傅尋常不簽死契，程嬌嬌就按比市場行情高兩成的價格給了工錢。程嬌嬌有心考校，幾個問題輪番問下來，竟讓她累得一腦門子香汗，程嬌嬌不得不承認一山更有一山高，自己先前那小打小鬨的陣仗，哪裡是開店的？
餘下三位全是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想著日後店裡的錢或許要經她們的手，程嬌嬌一開始就打算買人自己調教，雖麻煩了些，但省去許多後患。
而小虎帶來的這三位姑娘，可太讓程嬌嬌滿意了，長得不說花容月貌，也是各個明眸皓齒、小家碧玉。
尤其是有個叫桃夭的，其膚色雪白，讓自詡白如玉、凝如脂的程嬌嬌也隻得甘拜下風。點心鋪又是做姑娘生意的，這三人的樣貌秀麗又挑不出一絲妖媚之氣，再是合適不過了。
程嬌嬌也有心闊氣一把，大手一揮將五個人均簽了下來，三位姑娘的買賣文書也一並到了她手裡，小一百兩又出去了。
兩位大師傅定好了在花萼樓重新開業前每日都來，程嬌嬌預備的點心單子也讓二人帶回去先學著。
剩下的三位姑娘，程嬌嬌的小院兒可是塞不下，正好花萼樓整得七七八八，後院的三間廂房倒是沒動，程嬌嬌安排三位姑娘各自住下，蕊黃連包袱都沒收拾，撿一塊抹布就要打掃前廳。
“先歇歇吧，這樓裡還沒收拾好，等收拾好了再打掃也不遲。”程嬌嬌覺得自己真是沒看錯人，這姑娘手腳勤快、心性好，日後這店托給他們幾個照看，自己也能放心。
蕊黃應了聲，程嬌嬌沒想到今日如此順利，看著天色還早，便拉著幾位姑娘閒聊起了家常，問她們是哪裡人士，又為何賣身於她。
“奴婢桃夭，能識字，是青州人士，父母去得早，乾脆自己出來尋個出路。”桃夭也沒說錯，正宗青丘桃樹，天生地養可不是無父無母？她可是在青丘呆煩了，好不容易有個正經借口跑出來，憑著能識字算數，擠掉了一大批小妖怪才能到這兒。
“奴婢蕊黃，也是青州人士，因弟弟年幼讀書要花錢，爹娘這才把我賣給牙行。”蕊黃這編的有點過分了，引得其餘二妖側目，不說你一棵梨樹，還弟弟讀書，青丘多少妖怪幾百歲了還是大字不識一個？
最後一個青衣姑娘個子高挑，眉目含著英氣，但話最少，除了剛到的時候介紹了一句名字，之後便久久一言不發，程嬌嬌也不逼迫，都是苦命孩子，誰還為難誰呢？
“奴婢……奴婢綠柳……也是青州人士，是被那黑心地主看上了，被迫才背井離鄉逃出來的。”說道最後還擠了幾滴淚，這不能怪五柳，他好好一棵小男樹，若不是狐四娘愛弟心切，他何苦男扮女裝掐著嗓子來做暗探？自己若是不答應，怕是那瘋婆子就要自己來了！
桃夭、蕊黃心裡翻了個白眼，從前在青丘可從未聽過綠柳這號柳樹妖，那些個話本子橋段她可真是活學活用。
程嬌嬌聽完幾個人的身世心裡堵得慌，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濕潤，開口時都帶了哽咽，“我這店雖小，但各位姑娘放心，我既將你們買了回來，自是會給你們一番庇護，日後也定當毫無保留、傾囊相授。”
幾妖麵麵相覷，還是五柳率先反應過來，膝下一軟，跪到地上要給程嬌嬌磕頭，其餘兩妖趕緊效仿，“多謝主子恩典。”
程嬌嬌挨個扶起來，撣去身上的灰，“我可擔不起如此大禮，我們就以姐妹相稱，我虛長各位幾歲，就承各位一聲姐姐，也請諸位日後莫要再輕賤自己。”
思來想去，程嬌嬌還是將三位姑娘帶回家中，畢竟第一日，也該她這個掌櫃做東，請客表示表示。
有了這三位姑娘陪著，程嬌嬌一路下來覺得自己笑得臉皮都皺了。集市上買個菜，三人爭著幫她提，回家準備飯食，都不用張口，菜都洗好切好，蕊黃更是將她屋裡屋外都擦了一遍，青石板都能映出人影。
“程姐姐，這是什麼？”五柳看著廚房裡泡著的一盆黑乎乎不知什麼東西，還一股子酒氣。
程嬌嬌將滾水澆進煎好的魚頭，才有空回她，“阿膠，是魯地那邊的東西，對女子體虛、補血益氣都有好處，稀罕著呢！”
不是程嬌嬌誇大，還沒墨錠大的一塊阿膠花了她十兩銀子，還沒算之後加的輔料，蜂蜜、麥芽糖、紅棗、芝麻、枸杞、核桃這些，沒一個便宜的。
忙著切菜的桃夭也湊過去看，“黑乎乎的，一股酒味。”
程嬌嬌應聲，“對，要用黃酒泡軟了，再開始炒。”
五柳搖搖頭，“還是看不出什麼東西，以後店裡也要賣嗎？”
“這是驢皮熬的，以後可是我們店裡的招牌！”看二人驚訝的神色，程嬌嬌恍惚記起自己初次吃到阿膠，反應不比他們強到哪去，當啞婆婆把食譜翻到阿膠這一頁指給她看時，想到自己手裡的居然是驢皮熬的，程嬌嬌小臉瞬間煞白，五官更是皺成一團，看得啞婆婆無聲大笑。
程嬌嬌打開廚房的櫃門，在食盒裡撿了幾塊切好的阿膠糕，裝在盤子裡，讓綠柳帶給幾人吃，看著三人遲疑的神色，程嬌嬌心裡雖忐忑但有信心，柳州地處南方，不產阿膠，也不興盛吃，可有了她的花萼樓宣傳，肯定能將阿膠打造成店裡的招牌。
沒錯，程嬌嬌看著花萼樓那龍飛鳳舞的名家題字實在舍不得，正好店也有些名氣，乾脆連名字都懶得改，還叫花萼樓。
……
“你！你胡鬨！”煦風氣得撈起一個青花壽字紋茶盞就要砸五柳。
五柳自是不服，“你跟我發什麼火！有本事找你四姐去！”
茶盞還是讓煦風扔了出去，碎在桃夭腳邊，嚇得她後退幾步，“她，我要找，你，我也不放過！”
小虎之前都傳過話，讓幾妖若是成了，定要去尊主府中拜會，來妖王府邸已經夠桃夭、蕊黃心驚膽顫了，結果來了之後發現自己身邊的小姐妹，居然是個男的，還是妖王的發小兄弟。
“光會跟我生氣了，我好好一個男妖身，男扮女裝到這裡給你心上人打工，我容易嗎？”五柳越說越委屈，最後竟坐在地上耍起了無賴。
“什麼心上人，你莫要胡說！”當著彆的妖的麵，煦風還是要維持妖王的麵子，這五柳口無遮攔，什麼都拿出來說。
桃夭、蕊黃聽到如此了不得的秘辛，心裡叫苦連天，怕不是今日小命就要葬送在這兒了？
“五柳留下，你們退下吧”這些事還是關起門來處理，讓小妖聽了去有損他妖王威嚴，煦風還不忘補充一句，“日後用心伺候程娘子，若有怠慢，我……”
捕捉到煦風故意留的半句話茬，二妖接話，“小妖定當衷心侍奉，請尊主放心。”
“退下吧。”煦風冷哼一聲，又看著地上癱著的五柳，唉，他這個四姐，真是個麻煩精。
走出白府的兩妖忽有逃出生天之感，蕊黃將手心裡的汗隨意在衣襟上擦了兩下，“桃夭，你說程娘子……”
桃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們不知、不講，就絕不會捉到我們的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