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樓如喪考批,竹喧卻懶得搭理她,本來她以為瓊樓是個本分的人,就算是有些小心思,也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沒想到瓊樓竟然暗中雇了個混混打算汙蔑公主!
如今清姑娘搖身一變成了公主,那位被她潑臟水說是清姑娘相好的男子變成了公主侍衛,還害得將軍與公主也離了心。
瓊樓哭喪著臉,她這些天也不好受,前幾日將軍就罰她今後隻能待在後罩房槳洗縫補,她本以為自己待一段時日,將軍氣消了,自然會準她恢複大丫鬟的身份。
卻沒想到,被自己陷害的清姑娘竟成了公主!這下她徹底絕望,自己這番行徑,恐怕要被治個死罪,心裡惶惶,這才跑出來找竹喧求情。
其實君卿根本沒在意瓊樓,她一心回京,不想因為彆的耽誤,至於這樁被陷害的誤會,也算是幫她認清陸徹這條瘋狗,想想便覺得算了。
但是竹喧卻仍生氣,那幾日她每天都看見公主紅腫著眼睛,還有憔悴的容貌,將軍傷了公主,瓊樓也不例外!
不等瓊樓開口,竹喧道:“瓊樓姐姐,不去後罩房好好洗衣服,難道還嫌將軍罰的不夠重嗎?”
瓊樓道:“竹喧,求求你,求你幫我向公主求情!”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竹喧心道,公主根本不在乎你!但是她還是狠狠說道:“瓊樓姐姐,且好好等著吧。”
說完,竹喧頭也不回的跑了。
公主車隊搖搖晃晃出了隴寧,陸徹並沒有去送,他已經披甲點兵往西邊烏頜去,此戰他已準備許久,隻有必勝的決心,沒有一絲的猶豫。
君卿坐在馬車裡,看著景色悠悠倒退,雙手舒展,掌心向外放於胸前,這是祈求平安無畏的印契。
她眼睛微閡,嘴中默念禱告,祈求神佛保佑陸徹此戰平安無畏。
雖有孽緣,有怨懟,但是君卿仍希望這位英勇的將軍馳騁沙場,得勝歸來,為萬千邊疆子民保平安。
竹喧小小一個人跟著馬車,逐雲與踏雪把她圍住,問了許多公主在將軍府的事。
竹喧知無不言,聽得逐雲又哭了幾回,踏雪恨不得立刻回隴寧去找陸徹算賬,竹喧怕極了,生怕這兩位姐姐連帶著也不喜歡她。
逐雲哭完了撫著竹喧的背道:“辛苦你一直照看公主了,你定是儘了心的,公主才會收你。”
竹喧心中有愧,自己本是想多賺點錢,想靠著清姑娘圖個簡單差事,如今被這樣誇,連忙搖頭道:“兩位姐姐,我是有私心的,我原隻想著......”
踏雪笑道:“你怕什麼?就算是為了彆的,公主也是得了你照顧,如今喜歡你。”
竹喧紅著臉不說話,踏雪領著她上了馬車,並著逐雲,三人一同坐著。
逐雲道:“從前都是我和踏雪照顧殿下,如今你也來照顧,可是有些規矩和將軍府中卻不同,到京中之前你得儘快學會,彆丟了臉,讓殿下難堪。”
竹喧連忙打起精神,從公主吃穿用度到宮規禮儀,大大小小數百件事學下來,竹喧頭昏腦脹,心想,公主如此矜貴,洗澡須得十幾種藥材花朵,擦膚須得南海的珠粉,吃食須得驗毒,喝茶的溫度須得掌控,臥床上的錦被連個線疙瘩都不許有,揉肩捶腿更是幾分力度都得拿捏,就連自己的手也得保養起來,免得傷了公主。
這麼多,就算讓自己說上一整天也說不完呐,公主從前在將軍府過的是什麼苦日子啊!
逐雲踏雪看著竹喧還小,人又機靈,又是公主特地帶走的人,便待她很友善,也很願意教她,還沒到京中,竹喧就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有模有樣。
君卿全然不知這三人在搞什麼名堂,她這一路將近一個月,一邊從元一手中得皇兄密信,知道些京中的情況,一邊關注著西北戰報。
京中並不太平,太子雖通敵,皇帝卻不曾把這事放到明麵上,也不曾重罰,隻是叫到禦書房敲打敲打,看沒了下文。
君卿知道,皇上是怕把太子廢了之後,大皇子一家獨大,今後難以掌控,畢竟皇帝膝下成年的皇子就這兩個。
這番表現,君卿並不稀奇,但是有一件事卻讓她拿著密信看了數遍,那便是白老將軍貪墨,眼中冷冽起來。
白老將軍是開國三將之一,當初白老將軍、陸老將軍也就是陸徹的祖父、還有如今已經歸隱的石老將軍,這三人輔佐先帝平亂世,創下基業。
陸老將軍走得早,留下的兒子也中庸,隻在朝中做小官,但是他的孫子陸徹卻是個天生的武將,小時候便在軍營裡摸爬滾打,少年時南征北戰立下一身戰功,如今這位雲麾將軍深入烏頜,平邊疆,更是一等軍功。
白老將軍膝下隻有一個兒子,也是從武,卻走得早,媳婦也鬱鬱寡歡跟著去了,所以白老將軍隻剩下個自小失去雙親的獨苗苗孫女白止。
如今貪墨一案定了,白老將軍入獄,府中下人全部發賣,白止充做官奴,府上抄下黃金千兩。
君卿皺起眉,父皇竟然這麼草率就把這件事敲定了?白將軍兢兢業業數十年,本想年紀大了辭官歸隱卻數次被皇上勸回,所以一直擔任右驍衛,領南衙禁軍,負責守衛皇城。
且不說白老將軍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孫女繼承家業,根本沒必要貪這麼多。
且說誰會在貪汙之後把銀錢兌成黃金明晃晃擺在家裡等著來搜?
此案疑點重重,就算換大理寺錄事這樣一個隻會記錄案件文書的官員來看,也知道此案應重新查辦。
可是皇上竟這樣就定罪了?
皇兄暗中派了人在獄中保護白將軍,可是白將軍年紀大了,家中忽逢變故,不知能不能撐得住。
君卿提筆迅速寫了一封密信交給元一道:“距離京中還有不到十天的路程,用皇兄的暗線立刻把信送回京中!”
白止算不上達官貴人家小姐,所以春宴等各種集會上君卿並沒見過她,但是她如今受冤淪為官奴,自己必須要救她,既然是官奴,那麼先買下來。
隻是密信傳遞,時間延誤,不知道白止可還好?
如此擔心著,君卿隨著車隊又前進了三日,便接到皇兄京中來信道:白止已安置公主府。
君卿這才放心下來,一路到了京中。
可能是他人有意為之,京中百姓口口相傳長策公主事跡,自君卿入城以來,夾道百姓聚眾歡迎,好不熱鬨。
君卿隻瞥了一眼,吩咐元一道:“多派幾個人維護秩序,趁早疏散百姓,免得踩踏出人命。”
若是太子黨從中做鬼,若是自己進城當日貪圖美名,逗留鬨事,導致百姓爭相向前,踩踏致死。上不敬皇帝,不在入城第一時間進宮拜見,下不體恤民眾,鬨出人命官司。
那自己還沒開始,便要結束了。
元一領命,連忙吩咐下去,不一會,民眾疏散,君卿的車隊速度又快了起來往宮中駛去。
看著莊嚴厚重的城牆,君卿竟沒有多麼雀躍,心裡平靜得仿佛杯子裡的水一樣。
自南牆西長興門慢慢駛入,巍峨的宮殿拔地而起,凜凜冬日,肅穆而冷漠。
走入溫暖如春的甘露殿,見皇帝君肅正伏案寫字,聽見聲音,抬起頭來,兩鬢霜白,精神卻很好。
君卿三步並兩步,眼淚先流下來,伏跪在紫檀木禦書桌前道:“兒臣一去數月,叫父皇擔憂,兒臣不孝!”
君卿斟酌著詞句,特地挑了些逾矩親近的話來說。
皇帝此番召見他不是在日常議事的紫宸殿,而是在禦書房,可見皇帝是想試探試探她知內情否。
皇帝果然吃這一套,連忙站起身走過來,扶起君卿,眼角微潤道:“長策,此去辛苦,是為父叫你為難了。”
君卿搖頭擦著眼淚,心裡暗道心煩,明日眼睛又要紅腫起來。
她道:“為父皇分憂,何來辛苦。”
君肅示意葛福賜座,葛福看著眼色搬來六螭捧壽玫瑰椅,撫著君卿坐下,退到一邊才眼角帶笑開口。
葛福道:“皇上,公主殿下在隴寧有陸將軍照顧,想來沒什麼大礙,倒是皇上您,這些日子擔憂公主,病了一場還沒好利索呢。”
君肅其實早聽葛福詳細說了那天情形,心中也是存了疑問,才在這一唱一和試探。
但是君肅並沒有直接問,而是說起彆的:“前些日子聽聞長策身死隴寧,朕自然悲痛,如今看到朕的女兒平安歸來,什麼病都好了!”
說完,君肅朗聲笑起來。
君卿先是從玫瑰椅上站起身走到禦書桌前跪下來,道:“兒臣莽撞,害得父皇憂心。”
君肅嗔道:“怎麼好好的坐著,又跪下了,快回去坐著,這一路勞累,好好歇著。”
君卿乖順坐回玫瑰椅,道:“兒臣在隴寧隱姓埋名,曾得陸將軍無意中相助,說起來,是得好好謝謝他,父皇,還請您好好賞賜他一番。”
君肅沉吟,道:“嗯,是得厚賞,那便等他凱旋,一並賞了吧!”
君卿又起身道謝,君肅麵露疲色,君卿撿著幾件趣事說了,便告退。
不曾說起隴寧艱辛,也不曾說起來龍去脈,仿佛隻是遊曆了歸家與父親敘敘而已。
君卿把那些血淚藏起,麵對這個徹底陌生的父親裝出實打實的仰慕與依賴,天真一如童年時。
才出了甘露殿,君卿隻覺空氣都新鮮了許多,乘上肩輿,君卿一路往長興門去,還沒走幾步卻遇上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