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醉心權勢,這她早知道的,隻是沒想到帝王權術還會被他用在帝王家。
君卿與大皇子君淮背靠安氏母族,雖然安氏早在十多年前受重創,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一股強大的實力。
皇上不喜外戚勢大,同樣也忌憚著她和皇兄。此番太子倒台,皇兄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儲君,皇帝又怎麼可能留一位曾出使西北調動兵力拿下烏頜的儲君親妹安然無恙呢?
如果自己此行順利完成任務,那麼背後安氏一族的實力甚至君卿自己手中的勢力也將不容小覷。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皇帝還沒享受夠權利,怎麼舍得把權力分散給皇兄與自己?
所以,若是打定主意扶皇兄做儲君,皇帝便會設法削弱自己,讓皇兄仍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削弱一個人,或者說削弱一名女子,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殺。
所以......
或許自己根本不該走這一趟西北,但是,若是自己不走這一趟西北,又有哪位公主值得托付呢?又要把邊疆子民的性命置於何地呢?
她忽然覺得,這一路從京中跋山涉水來到隴寧,自己累極了。
不過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她要自救。
她迅速調整心情,道:“元一,傳信給皇兄,不出半月,陸徹會把趙革的關於太子通敵的口供傳至京中,讓他做好準備。”
“還有,讓皇兄等太子罪名坐實了,再將我親筆信拿出來證明我還活著,到時候就算是皇上想殺我也要忌憚諫官、史官,且他為了平衡各皇子勢力,定不可能讓我死了,我若是死了,太子嫌疑最大,那麼太子一蹶不振,對皇上可沒什麼好處。”
元一道:“這信?”
君卿道:“下次我再出府,自會帶給你。”
說完元一退下。
且說竹喧提著食籃回來,走到戲樓門口,卻見一抹身影十分熟悉,但是那身影跑得極快,消失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竹揉了揉眼睛道:“難道是我看錯了?那背影好像是瓊樓姐姐,她來戲樓做什麼?”
想不出所以然,竹喧便拋開忘了這事。
提著食盒走到君卿身邊,見她悶悶不樂坐在那裡,眼角似有紅痕,竹喧連忙問:“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君卿道:“公主與文公子之間的情愛實在是感人至極。”
竹喧也了解過一些,她常偷偷看那些民間話本子,裡麵寫的比戲台上唱得更露骨一些,故事也更淒婉。
竹喧忙安慰道:“姑娘,彆為此傷心了,想來公主已投胎轉世,說不定來世便是幸福美滿的生活呢。”
君卿點頭,心中想,自己這何嘗不是一場新生?
說完,倆人上了馬車邊吃邊晃晃悠悠往將軍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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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一刻鐘前將軍府中,陸徹才收了口供從地牢裡走出來,心情沉重,麵容沉鬱,卻見瓊樓一直等在外麵。
自從清姑娘上次欲從府中逃走,瓊樓不幫自己看住清姑娘反而一味勸自己放了清清,陸徹便徹底生氣了,不再搭理瓊樓,而瓊樓可能也知道陸徹氣性大,便這些日子不曾搭過話,現在特特等在門口,似是有什麼急事。
還不等陸徹開口,隻見瓊樓直直跪倒哭道:“將軍,清姑娘不隻是身世不清白,她這人也是不清白啊!”
陸徹怒斥:“你胡言亂語什麼呢?!”
瓊樓抽抽噎噎說道:“奴婢見清姑娘今日為了出府格外殷勤,心中生疑,便跟了去。”
“難道她沒去戲樓?”
瓊樓道:“去了!可是她不是去看戲,她是去與人私會!”
“胡說八道!她孤苦伶仃沒有依靠,你竟這樣壞她名聲!”
瓊樓道:“千真萬確,我親眼看見清姑娘與一年輕男子私會,清姑娘不知與那男子說了什麼,哭了一陣,那男子還為她擦淚。”
“這般行徑,難道不是私會!”
“將軍!自從清姑娘入了府,你便像變了個人是的,昏了頭!”
陸徹氣得心肝疼,她明明說過的隻是在府中悶壞了,想去看戲,她也明明說過的,她是自己的人,要日日陪著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滾開!”
瓊樓也氣得大哭,道:“將軍不信,那等下次清姑娘再出府,您親自跟著!到時候您也看個明白!”
陸徹腳步不停大步離開,他不想再聽了,他知道瓊樓不會無緣無故扯這些來,但是怎麼可能?
她什麼時候認識的那男子?她與他哭什麼?她為什麼什麼都瞞著自己?逃走不成現在又要與人私會......
怎麼可能?
陸徹氣得昏頭,但是還是往書房走去,劉從還在等他。
踹門進了書房,見劉從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陸徹忍無可忍,聊了沒兩句,直接切入正題。
“劉大人,我剛拿到趙革的口供,要往京中傳信,你要是還支支吾吾,彆怪我把你也寫進去,等回了京,就讓皇上親自審你。”
劉從滿頭大汗,卻實在不知道給怎麼開口,隻道:“將軍,還請加些兵力,繼續搜尋南崖下那條河。”
“公主不是撈上來了嗎?還去搜什麼?”
劉從還在猶豫,不敢說出兵符在公主身上卻丟了這件事,隻道:“將軍,您彆問了,您多加些人手搜尋,等找到了,京中自有賞賜下來。”
陸徹不耐煩,京中京中,我看京中都快爛透了,誰稀的那些賞賜?
見陸徹不為所動,劉從隻好下定了決心道:“明日上午,還請將軍再來書房一敘,到時候我會向將軍說明一切。”
陸徹道:“囉嗦什麼?不如現在說了!”自家事還一團亂麻,誰明天有空跟你扯這個?
劉從卻道:“有一貴重之物沒帶,劉某不好開口,請將軍靜待明日。”
陸徹冷哼一聲送客走人,等送走了劉從,陸徹又開始焦躁起來,清清怎麼還沒回來?
正當他想著,便見君卿施施然從院子裡走來,陸徹忙大步走去,走近了隻見君卿眼角淺淺的紅,鼻尖也紅,眼睛水汪汪,好像確實哭過。
心中有塊大石頭提了起來,陸徹斟酌著開口:“怎麼?哭過?”
君卿點點頭道:“戲文哀婉,忍不住哭了一遭。”
陸徹心又揪起來,什麼戲文,這麼哀婉?
不等他問,隻聽君卿道:“棒打鴛鴦、破鏡難圓。”
君卿其實隻是信口胡謅了兩個不吉利的詞,卻不曾想陸徹心裡咯噔一下。
棒打鴛鴦,所以她與那男子隻能在戲樓短短相會,破鏡難圓,所以她與他執手相看淚眼?
陸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抽乾了,果然,果然......緊接著是盛怒,她憑什麼背叛自己,她憑什麼明明心裡眼裡都是自己卻還要找彆的男人?
但是陸徹又半信半疑,他仍僥幸君卿隻是看戲文看得眼眶通紅,僥幸君卿隻是出門去散散心。
一時無言,君卿因著方才看完密信心神大慟,神色懨懨不想多說什麼,見陸徹也沒什麼精神,便恍恍惚惚回主屋睡覺去了,午飯也沒吃。
陸徹見她對自己提不起興致,全然沒了早上那般溫順可愛,心裡又胡思亂想起來,是了,是了,見完昔日舊情人,那還有心情看他這個橫插一腳的惡人?
可是憑什麼呢?明明自己已經得到了她,她竟還不知足?自己哪裡不好?
細細想來又不對,陸徹暗暗告誡自己,不能衝動,說不定她隻是看了一場戲而已,說不定是瓊樓胡說八道。
二人以一種詭異的安靜直到夜裡,君卿並沒感覺到什麼不對,隻覺得今天的陸徹很識趣,沒有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加打擾,這很好。
到了夜間休息,君卿仍睡在紗櫥,陸徹破天荒地沒有來糾纏她,君卿樂得清淨,早早開始睡覺。
卻沒想到,到了深夜,君卿感覺手腕被束得痛,身上發涼,迷迷糊糊醒來,卻見陸徹陰沉著臉伏在她身前。
......
“陸徹!你放肆!”
陸徹卻像沒聽到一樣。
“陸徹!!陸徹你給我放開!”
陸徹終於抬起頭,說道:“清清......”
“你今早上曾與我說什麼?”
君卿不知道他犯什麼病,仔細回想了一下早上的對話,道:“出府看戲文?”
陸徹搖頭,埋頭。
君卿急得臉通紅,靈光一現,道:“陪在你身邊,日日陪在你身邊!”
陸徹這才又抬起頭,道:“當真?”
“當真!”
“你撒謊。清清,你撒謊了。”
“陸徹你瘋了!你鬆開我!”君卿心裡也煩著,直接抬腳亂踹去。
卻被陸徹抓住腳,君卿氣得眼角流出淚來,“陸徹,你敢辱我?”
現在,她竟覺得這是在辱她?
陸徹吻了吻她眼角,道:“是你逼我的,清清......”
可是陸徹此刻卻心煩意亂,清清究竟與那男子哭訴了什麼呢?
是哭他兩人緣儘,還是哭她在將軍府受了逼迫?
或許自己真的得跟出去看看,看看那男子究竟哪裡比他好,看看清清那瀲灩雙眼是怎麼看那男子的,是像今日早上看自己那般柔情?還是像現在這樣眼裡儘是淚水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