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孟醒未經過她應允就攬著她跳了窗,又腳尖一點,借著牆旁古木的力,又從牆角跳了出去。
待平穩之後,林杳睜開了眼睛,剛要鬆手探腳,卻驀然發現他們現在站在一棵大樹上。
樹枝離地有好幾人高,她嚇得手忙腳亂地抓緊了他的胳膊,直接破口大罵:“不是!你愛爬樹你爬啊!帶上我算什麼好漢!”
孟醒暗暗彎了彎嘴角,腳尖在枝頭一點,又帶著她躍了下去。
一落地,林杳就掙脫了他的桎梏,一下子跑了。
“誒誒誒誒誒!”孟醒剛一抬眼,就隻看到了她的背影,連站都沒站穩就又開始追她。
探州官道上兩匹戰馬一前一後疾行,掀起一陣塵土飛揚。
稍稍落後一些的青年說道:“夫人,你近來風寒才好,瞞著將軍真的行嗎?”
被喚作夫人的是一位約莫二十來歲的姑娘,看上去英姿颯爽,著一身朱湛色勁裝,束著高高的馬尾,黑色的雙眸澄澈又蓬勃。
她聞言輕笑,微微向後側目:“無妨,我總要親自護送,心裡才安穩。”
顏娩自從嫁與百裡澈,便跟著他來了探州雁門關,一守就是五載,這五年來,所有從雁門關往元安遞的消息全是由她馬遞,前些年頭,西邏與大梁和談,邊關安穩,這些日子,西邏換了皇帝,倒想著挑起戰爭,將大梁收入囊中。
隻怕若是打仗,民不聊生,特殊時期,還是小心為好。
想到這,顏娩握住韁繩的手又緊了緊。
申時剛至,天陰欲雨。
殘陽猶在,然光縷漸弱,不敵雲聚。
未幾,雨勢漸盛,點滴如珠,街衢之上,積水漸成窪池,雨滴落處,水花濺躍,似碎玉亂瓊。
行客皆疾步,覓避雨之所,唯有一輛馬車行向凜王府,停了下來。
一名女子從馬車上下來,緩緩邁上石階,一襲霧色的長裙,裙擺隨風輕輕飄動,像是繚繞在山間的雲霧。
一紙油傘遮住了麵容,傘麵是淡雅的湖藍色,上麵繪著幾枝搖曳的墨竹,如同被微風輕拂一般栩栩如生。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握著傘柄,那手指如同羊脂玉般白皙,在湖藍色的映襯下更顯嬌柔。
“哎!近來元安不太平啊!”一書生裝束的青年與他旁邊一同撐著油紙傘的書生裹緊書袋,快步走著,“聽說剛才大理寺又封了一戶大官的府邸。”
腳步與低語聲漸遠,李鄢收回了微微側目的目光。
前些時日的刑部侍郎百裡昀被貶之際交出了扶石舊案的諸多疑點和懷疑對象,近來被押解進詔獄的官員那是一個接一個。
初秋的雨說下便下,馮笛從綺繡坊出來,走到半路時天公不作美,下了雨,她就淋了雨,鞋襪也濕了。
回了凜王府,剛灌了一碗驅寒的湯藥,換了身衣裳,就有侍女小跑著進來稟話:“王妃,永黎公主來了。”
馮笛聽了一愣,趕忙讓人有請,又叮囑映竹她們去備些茶水與糕點,她則起身走到廊廡親迎。
李鄢邁著輕盈的步伐,腳下的繡花鞋在霧色裙擺中若隱若現。
她的麵容精致如畫,白皙的肌膚如同羊脂玉般溫潤,眉如遠黛,雙眸猶如星子般明亮,透著威嚴與高貴,又有少女的靈動與俏皮。
馮笛見到了那抹霧色,便迎上去,福身就要行禮。
李鄢眼疾手快,見狀直接伸手扶住了她要蹲下去的的身子:“你是我嫂嫂!不必向我行禮的!”
馮笛笑著說:“您是公主,規矩還是不能破的。”
李鄢聞言,佯裝氣惱:“嫂嫂,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總是把規矩看得比天都大!你我二人認識這麼久了,交情不比規矩大嗎?”
她的這位嫂嫂啊,永遠是大家閨秀的模樣,永遠不失儀態,永遠溫和大度。
馮笛笑著不言語,引著李鄢進去了,映竹適時端著點心端進來。
馮笛道:“公主嘗嘗?”
李鄢甜聲應好,輕輕抬手,緩緩地捏起一塊點心,點心在她的指尖顯得小巧玲瓏。
這糕點被精心製作成綠色小兔子的模樣,糕體的表麵細膩而光滑,渾身透著清新的綠色,恰似春日裡剛冒尖的嫩草之色。
李鄢將點心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小口。
她的雙眸微微眯起,讚不絕口:“好吃誒!”
糕點的軟糯與餡料的香甜恰到好處地融合,回味無窮。
馮笛笑了笑,同她介紹著:“這是樽樓新出的點心,喚作桂兔玉露霜。”
“哦?”李鄢咽下口中的點心,奇道,“為何叫這個名字啊?”
“這不是快中秋了嘛,你看啊——”她指了指盤中的桂兔玉露糕,“這是做成了玉兔的模樣,桂者,中秋之嘉木也,兔者,月之靈也,玉露者,秋夜清露也,霜者,秋之霜華也。”
“以桂之香、兔之靈入名,仿若將中秋之月、團圓之景、祥瑞之兆皆凝於糕中。”李鄢接過她的話頭,“其質地細膩清潤,如露之滑,似霜之涼,入口即化,此名倒是儘顯中秋糕點之古雅,精美與祥瑞。”
“公主聰慧。”
馮笛禁不住誇讚她。
李鄢笑眯眯地剛要不好意思地低頭,突然想起了自己今日為何而來:“對了,七嫂嫂,我今日前來是替皇祖母傳信的。”
“哦?”
馮笛端起桌旁的熱茶,還未來的及問出口,就聽到李鄢說:“後日皇祖母要去九鬆寺為百姓祈福,邀你同行。”
馮笛有些意外,她是知道當今太後太後每年的都會帶著嬪妃公主去九鬆寺為百姓祈福,一去至少要住上小半月,沒承想今年居然點了她的名字,邀她同往。
“七嫂嫂到時候我也會去呀,你不用緊張,皇祖母人很好的。”見馮笛沒有說話,李鄢以為她在緊張,便笑著寬慰她。
馮笛笑了一下,溫柔地拖長語調:“好。”
李鄢也沒久待,出府的時候落雨已歇,馮笛親自送她出了府。
往回走的路上,馮笛沉思著後日去九鬆寺的邀約,並沒有看見旁邊樹下蒔花弄草的柳折枝。
“王妃!”柳折枝叫了一聲,眼神飄忽不定,“你……你乾嘛去啦?”
馮笛一愣,回頭望見是她,無奈地笑了一笑。
馮笛生得一副明豔之姿,麵若芙蕖映日,眉如遠黛橫翠,雙眸似星子墜入秋水,顧盼之間,流光溢彩。
但她行止卻極為規矩,每一步皆合於禮度,搖曳生姿卻不失端莊。
每每身處於眾人之間,坐姿端然,似那翠竹淩風,不見半分輕佻之態,反倒雍容端莊。
每每與人言語,言辭溫和且謙遜,目光清正,絕無絲毫媚態。
她也從不過分修飾,發式都是簡約大方的,僅以一二素簪點綴,華而不奢,著衣偏愛淡雅之色。
若非她們共侍一夫,柳折枝想,她會與這位凜王妃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但是此刻,她卻要偽裝成刁蠻側妃的樣子與她胡攪蠻纏。
“方才永黎公主來了府上。”馮笛答道,“我剛才送她出府了。”
她語氣尋常像是沒加思索就回答她,柳折枝覺得她語氣一點兒也不認真,處處都是敷衍的意思,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放心。”馮笛往前一些,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喜歡李熠,李熠也不喜歡我,你不用把我當作敵人的。”
言罷,她就走了,帶起了一陣清風,柳折枝愣在原地,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她回過神來,惡狠狠地放著狠話:“你彆以為這樣我就信你啊!”
孟醒無奈地看了看被他抓住還在一個勁兒撲騰放狠話的林杳,無奈地歎了口氣,也威脅她:“你要是再亂動!小心我滅口!”
林杳登時不撲騰了,歇了一會兒,她又開始亂動了,滿臉自信:“你不敢殺我。”
“說!你到底抓我乾嘛!”
“我怎麼不敢殺你啊?”孟醒湊近她,眯著眼逗弄她。
林杳不屑地笑了笑:“你認識我爹,況且你要是想滅口,在州衙就滅了,還用等到現在?你是友,非敵。”
“我認識你爹,你是——”孟醒猶疑地開口,“猜到的?還是……”
話音未落,林杳就回答:“猜得準不準?”
“我還以為你是記得呢。”孟醒撇過頭,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沒什麼。”孟醒正了正頭,“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那你放開我,我自己能走。”林杳和他談條件,“否則我不見。”
孟醒輕歎一聲,果不其然,下一刻,林杳雙腳離地,已經隨著他飛簷走壁了。
“不是!”林杳一落地,大口地喘著氣,“你能不能彆一言不合就帶著我飛啊?”
“我看那晚你郎君帶你飛的時候,你倒是沒有這般抗拒呢。”
他輕聲嘀咕,裝作若無其事地踱了幾步,活動活動筋骨,目光看似不經意地往她那邊一瞟,又迅速地收了回來。
“那他是問過我的意見的好吧?”
林杳都懶得理他,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抬眼看了看四周環境,發現是在一間小院子裡,四周用矮矮的粗細不一的樹枝和藤條編織而成的籬笆圍著。
柴扉不過是幾塊木板拚湊而成,虛掩著,用麻繩簡單地係在門柱上,微風拂過,柴扉輕輕晃動,發出“吱呀”的聲響。
林杳皺眉,這是哪裡?
下一瞬,她就被孟醒抓著邁步向屋裡走去:“阿嬤!你看我帶誰來了!”
林杳一驚,這屋子漆黑的,裡麵還有人?
孟醒從身上摸出了火折子,輕輕吹劃,微弱的火光瞬間點亮了周圍的一小片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