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裴妘起來洗漱。
她同溫斐然用過早飯,出門上了一早就候著的馬車,裴妘坐在車內撩起一邊的車簾,看見溫斐然騎馬走在旁邊。
裴妘望著他,半晌放下車簾,想到昨夜的夢。
說是夢,也不是夢。
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卻沒想到當時的情景仍舊曆曆在目。
杏兒在車內陪著裴妘,見她臉色不大好,於是問:“小姐,你看上去精神不好,沒關係嗎?”
“沒事,隻是昨夜沒睡好。”裴妘微微搖頭。
車內隻有杏兒一人,她也沒有和往常一樣麵上掛著笑容,表情顯得有些冷漠。
她微垂著眼眸,杏兒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就沒有出聲。
馬車逐漸停下來,杏兒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小姐,到了。”
杏兒率先出去,裴妘隨後走出馬車,她抬眼瞧見溫斐然一隻手伸過來,裴妘望了他一眼,將手放上去借力走下馬車。
裴妘下車看了一眼裴府的牌匾,提起裙子走上台階,門前有下人迎著二人進府。
等見到裴父,裴妘看見繼母和繼妹都在,唇角浮起溫柔笑容,和裴父寒暄幾句。
趙婉君望著同裴妘一起出現的青年,雙手抓著母親的手臂,一雙淚眼朦朧,咬著唇顯得委屈至極。
裴父顯然很滿意這個女婿,和裴妘說了幾句,就讓裴妘帶著人去好好休息。
裴妘笑吟吟告辭,她沒怎麼和繼母繼妹說話,和身邊的青年說:“夫君,我帶你去我的院子休息。”
溫斐然答應下來,他極力忽略趙婉君的目光,也沒有朝她看去,但她的視線實在太明顯了。
從前廳朝後院走去,一旁的杏兒都覺得趙婉君的目光有些刺目,她在旁邊觀察了許久,見溫斐然沒有看一眼趙婉君,一時不知他是沒看見,還是故意忽略的。
裴妘嘴角仍舊彎著,仿佛與往常無異,回院子的路上,她偏頭看向溫斐然,聲音溫軟:“夫君覺得累嗎?”
“還好。”溫斐然沒覺得多累,這麼點距離不至於。
裴妘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夫君前日沒怎麼看過府中的景致,若是有興致可以多看看。”
成親當日溫斐然確實沒有怎麼注意,他看了一眼周圍的花木,看見石子路邊上種著一大叢小花,他叫不出名字,卻也鬱鬱蔥蔥,增添幾分可愛姿色。
“這是什麼花?”溫斐然隨口問了一句。
裴妘看向路邊的紫色小花,她微微愣了一下,隨後搖頭:“我也不太清楚,有記憶的時候就在這裡了。”
溫斐然見她不知道,也就沒有繼續問。
他跟著裴妘走到她的院落,看見院子角落有一顆桂花樹,這個季節桂花隻長出新的枝葉,沒有花香。
還沒進院門他就瞧見院中鬱鬱蔥蔥種植的叢叢花束,有的花草還沒到開花的季節,也是枝葉葳蕤。
進去後瞥見左邊院牆鋪了大片的金黃色花朵,溫斐然認出是迎春花。
他對裴妘院子的風格有些詫異,花朵將院子渲染的色彩明麗,春日陽光灑落,正應了春色滿園四個字。
溫斐然發覺腳下的路也是用不規則的色磚鋪成,四周散了一些鵝卵石。
他看向院中生機勃勃,金綠交織,盛放得美麗毫不在意他人視線的迎春,猜測裴妘應該是同這些花兒一樣,是個喜歡春天,充滿生機的一個人。
裴妘發覺溫斐然停下來,也停住自己的腳步看他,她見溫斐然一直望著角落開的大片的迎春花,有些不解:“夫君,這幾株迎春有什麼問題?”
溫斐然回過神,他看向裴妘道:“沒什麼,隻是覺得少見。”
裴妘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笑著說:“這是我母親特意找人移栽的,長了好多年,沒想到現在已經這麼一大片了。”
溫斐然想起裴妘說過近來才回京城,他試探問:“剛才遇到的是你的繼母?”
裴妘微笑:“是啊,我母親很早就過世了。”
她臉上笑意淺淺,眉宇之間毫無陰霾,好像從未被過去所擾。
可昨夜裴妘做的噩夢,溫斐然記得清楚她是在叫娘,他望著眼前溫柔嫻靜的裴妘,一時不知道她是不想提及傷心事,還是純粹的早已從過去走出來了。
溫斐然沒有再提這件事,他走到裴妘的身邊和她說:“外麵風寒,進屋吧。”
春日的天還帶著冷意,裴妘感覺到頰邊被風吹起的鬢發,她輕聲應下,和溫斐然走進屋內。
內室已經打掃過了,她院裡的小丫鬟還在,杏兒讓她們去煮一壺熱茶過來,回到裴妘身邊。
裴妘屋裡的東西一並被她打包進嫁妝裡,隻有一些舊的用品和飾品,她屋內與外麵相比顯得冷清許多。
溫斐然好奇她平日住的地方,朝前走了幾步,走到書桌邊上看見桌上未曾收起的書冊,他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開,見是一本遊記。
從書頁的新舊程度,看出來翻閱的頻率並不勤。
裴妘走進內室窗邊,就能看見院裡的景致,她剛要和杏兒說采一些迎春花帶回去晾曬,抬眼瞧見溫斐然站在書桌前不知道看什麼。
她和杏兒道:“你一會讓人去采摘迎春,帶回去泡茶。”
說完就朝溫斐然走過去,卻見溫斐然打開一本書看起來,她瞥向他手上的書本,說道:“夫君喜歡看書?要不坐下來看?”
溫斐然讀的多是聖賢書,閒書看的不多,此刻見遊記描寫語句雋永,也有幾句出彩的詩句,就多看了兩眼。
他聽見裴妘的話,才發覺自己在書桌前站的時間不短,“也好,夫人平日都看什麼書?”
他拿著書走到床榻邊上坐下,這時小丫鬟提著茶水過來,給他倒了杯茶水。
裴妘看他真的打算繼續看書,抿唇想說什麼,沉默片刻走出門看向院裡的花草。
杏兒跟著裴妘出來,見萱草和其他人沒過來,於是低聲問裴妘:“小姐,要派人看著嗎?”
杏兒沒說要看著誰,裴妘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袖子,她撫了一下衣袖上的花紋,輕聲道:“你安排吧。”
不管溫斐然是真的想看書,還是單純要避開趙婉君,等到了中午吃飯,他想避開也避不了。
裴妘想到今日趙婉君的神情,她清楚趙婉君這麼惺惺作態,不止是給溫斐然看的,還是給她看的。
可惜趙婉君沒想過,她越是那般裝模作樣,裴妘心中就越高興。
裴妘微微笑了笑,這才幾日,往後還有更多的事情,都會一一回歸正軌。
溫斐然確實有意留在裴妘屋內,不打算出門閒逛,免得遇到趙婉君。
一方麵也是因為,他不知如何才能將送給趙婉君的玉佩要回來,他不想顯得不近人情,但趙婉君如今是他的妻妹,還是保持距離為好。
裴妘站在屋外看花,院門外一名丫鬟進來,瞧見她上前行了一禮,“大小姐,老爺請你過去說話。”
“剛才不是說過?”裴妘奇怪。
丫鬟搖頭:“奴婢不知,隻吩咐說要請你過去。”
裴妘微微眯起眼睛,她想了想和身邊的杏兒道:“杏兒你留下,萱草跟我過去。”
杏兒答應下來,她看了一眼來報信的小丫鬟,立即明白裴妘的意思。
裴妘帶著萱草踏出院門,小丫鬟走在前麵帶路,裴妘也沒有多說什麼,等到了書房見確實是裴父找她,裴妘心中更添疑惑。
裴父看見裴妘過來,將手中的茶盞放下,讓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在溫府如何?”裴父詢問。
裴妘說:“婆母待女兒不錯。”
裴父聞言於是道:“剛才不便多說,你既然嫁到了溫府,以後就是溫府的人了,平時言行要多加注意,不要丟了我的臉。”
裴妘垂眸一副聽訓的模樣,回答:“女兒知道了。”
裴父見她乖巧,滿意點了點頭,和她說:“既然你這個姐姐已經出嫁,該考慮你繼妹的婚事,你在溫府要是見到什麼合適的,就給我送信。”
裴妘眸光有些泛冷,但語氣仍舊溫柔:“女兒會幫忙過問婆母的。”
“好,成章雖年紀輕,但已經在翰林院幫忙修書,可見前途無量。”裴父微微顯出幾分得意,“這可是一門不可多得的好親事,你平日也得多多關心他,做好相夫教子的本分。”
“女兒會的。”裴妘回答。
裴父見自己說的差不多了,就讓裴妘回去好好伺候丈夫。
裴妘告辭,她走出房門見萱草在門外等著,和她說:“我們回去吧。”
萱草點了點頭,書房裡的聲音她聽了個大概,總覺得這個裴大人比起裴妘,更關心那個繼女,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
萱草遲疑片刻,還是詢問裴妘:“少夫人,趙姑娘的事情……”
裴妘語氣一派溫婉:“回去再說吧。”
萱草也就沒有再提。
她們回去的路上,一個丫鬟急匆匆跑過來找裴妘,瞧見她回來了,臉上露出喜色。
“大小姐!杏兒姐姐叫奴婢找您呢!”小丫鬟看見萱草在,於是跑到裴妘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裴妘顯得有些詫異,卻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她臉上的笑容不同之前一般溫婉,反而顯出幾分興致盎然,連眸光都增色幾分。
裴妘挑了一下眉:“既然如此,就去瞧瞧。”
萱草站在旁邊沒聽清丫鬟說了什麼,見裴妘像是很感興趣的模樣,想問一句,但裴妘顯然沒當她是自己人。
她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一頭霧水跟著裴妘。